阿瑜被困在房里,整日呆坐着,任谁来劝她也不理,一颗心都系在顾渊身上,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小妹。”池砚阳端了碗饭来,这几日阿瑜都没怎么吃下饭,眼瞅着瘦了一圈,他看在眼里心疼不已。

    将碗筷拿给她,菜式都是阿瑜平日爱吃的,“来,先把饭吃了。”

    阿瑜摇了摇头,她实在没有胃口。

    池砚阳瞧了眼门口把守的家奴,压低声音对阿瑜道:“我找到他的下落了。”

    这话落入阿瑜耳中宛如救命的良药,瞬间湿了眼眶,张了张嘴不知要从何问起:“他,他……”

    “他还活着。”

    那就好那就好。阿瑜掩面而泣,总算知道他的一点消息了。

    “三哥哥……”阿瑜红着眼拉住池砚阳的衣角。

    池砚阳将筷子放到阿瑜掌心,“先把饭吃了,我慢慢同你说。”

    按着他父亲的意思,是要池瑜死了这条心,可池砚阳舍不得见阿瑜如此痛苦,这可是他从小宠到大的妹妹。私下里去查了关押顾渊的地方,为了不惊动他父亲,他没敢靠近,只是从看押他的人闲聊中得知顾渊受了刑,自然不会有人给他请大夫,想必活不了多久了。

    阿瑜将从前止风拿来的药一应塞到池砚阳怀里,听了他的话,只觉得心底一阵一阵抽疼。她还曾大言不惭的说护着他,倒是她将他害成这样。阿瑜压着嗓子带着浓浓的哭腔,“三哥哥,你最疼瑜儿了,替我去瞧瞧他好吗……”

    他是多怕疼的人啊,受了板子尚且要养上许多天,更何况是藤杖。

    “好,”池砚阳大掌贴着阿瑜后脑,轻轻安抚她,“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吗。”

    顾渊被看管的极严,池尚清怕他跑了,手腕粗的铁链拴在顾渊纤细的脚腕上。他哪里有力气逃呢,藤杖将他衣襟抽碎了嵌在破烂的臀肉里,血没有及时去除,如今将伤口与碎布凝结在一起。饭还是给的,尽管他疼得吃不下,也还是逼着自己咽下,他得活着,活着才能见到阿瑜。可是伤口在溃烂,似乎还发炎了,倘若不是阿瑜一直给他补着身体,以他从前的身体情况,只怕是要直接死在藤杖之下。

    池砚阳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顾渊如此狼狈的样子。他皱了皱眉,比他想象的糟了许多。从怀里掏出银子奉给门口看守的人,“麻烦帮我打盆热水来,我爹说别叫他死了。”

    受了银子自然是要办事的,谁不知道他是池家三少爷,更何况万一出了什么事只说是池三少吩咐的,也能将责任推的一干二净。

    池砚阳将他衣袍浸湿了,缓缓扯下来,原本凝结的伤口又重新渗出血来,顾渊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痛到昏厥。他将嵌在肉里的碎布一一去了,又上了药才算完。对顾渊而言无异于二次受刑,出了一身的汗倒是解了发热的苦。

    “阿瑜她还好吗……”

    这人一直未报上家门,眉眼与池瑜却有几分相似,不知是她哪位哥哥。

    “你好,她便好。”将阿瑜给的药悉数放到顾渊身边,“这药你留下,还有这个。”池砚阳从怀中掏出一枚平安符放于顾渊掌心。

    那平安符上的花样与从前阿瑜送与他的荷包一模一样,只是用料更为精致,将平安符翻过,背面是用金线绣的五个大字,‘池瑜思顾渊’。她早早就秀好了,一直没找到机会送与他。

    “多谢……”顾渊红了眼,将平安符系在颈上,紧紧贴在胸口。

    “好!好!好!”池尚清怒极反笑,自己真是养了一双好儿女。

    “你本事倒是大的很啊,还敢假传我的命令!”说着一鞭抽在池砚阳笔挺的背后,握着鞭子的手微颤指着他,“你不是不知道瑜儿被内个下贱东西迷成什么样子,你想害死你妹妹不成!”

    “爹……”池尚清每骂一句都抽上一鞭,这鞭子是他家家法,轻易不会被请出,可见池尚清真是气急了。饶是他收着力,鞭子的力道也足以将轻薄的衣料抽烂。池砚阳脸色微微发白,双手攥着拳紧贴两腿外侧,冷汗顺着脸颊流,他太久没挨过家法,久到他忘了家法带给他的疼痛。

    池砚阳微微昂起头与池尚清对视了一眼,双手前伸,题、贴在地面,身子也跟着伏下去,牵扯到背后的伤口,又是一阵冷汗。池砚阳颤声说道:“求爹成全小妹。”

    “你!”池尚清只觉得一股浊气堵在胸口,两步走到池砚阳身侧,抬手就是一鞭狠狠抽在他脊背上,立时间鲜血便涌了出来。到底是自己儿子,池尚清虽气急,到底不忍心,朝着池砚阳侧腰踹了一脚,将他踢翻在地骂道:“滚起来去桌子撑着!”

    “是。”池砚阳应了一声,捂着腰爬起身来,缓缓挪到桌边,双脚开立,两手撑在桌面。

    池尚清从凌风手中拿过戒尺,将家法收起,戒尺不像鞭子,他也不用顾忌。

    戒尺朝池砚阳身后砸去,池尚清心中气恼,手底下更是不留情,一把戒尺舞的虎虎生威。

    池砚阳不似两位哥哥性子沉稳,这把戒尺几乎是专属于他的,池尚清生气便抽他几下。他爹这次真是气狠了,打得又快又狠,身后肿胀的厉害,恐怕已经青紫了。池砚阳忍不住反手护住饱受折磨的臀肉,逼得池尚清停了手,给了他短暂的休息。

    “手拿开。”微凉的戒尺敲了敲他的掌心。

    “爹……求您……让……让我缓缓……”池砚阳喘着粗气,果真是许久没挨戒尺,承受力都差了许多。

    池尚清冷哼一声,扬起手便抽在池砚阳白皙的掌心,顿时鼓起一道两指宽的肿痕。池砚阳嘶了一声,不得不将手收回,攥了拳撑在桌上,掌心又痛又痒,肿痕火辣辣的灼烧着他的皮肤。

    池尚清也不管他,继续朝他身后挥着戒尺。池砚阳闷哼一身,两臂脱了力,被池尚清一把按在腰上,上半身贴在桌面上,受责的臀部正卡在桌沿边被迫又翘起了几分。饶是隔着衣袍也实在疼的厉害,池砚阳却不敢再去挡。

    戒尺抽在身后又是几声闷响。

    “我问你,你可知错!”

    “孩儿知错……却,却不后悔。”

    池尚清闻言又是几下抽在他大腿上,池砚阳痛得眼泪夺眶而出,也顾不得许多,伸手护住受责的部位,哑着嗓子低声喊道:“爹……您饶了阳儿吧……”

    池尚清也知道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他也不能真将他打死,“滚回屋去好好反省!再让我知道你搞这些小动作,我打折你的腿!”

    池砚阳是叫人抬回屋的。

    徐明敏坐在床边瞧着池砚阳斑斓的臀肉直掉眼泪,除了池瑜外,她偏疼的便是池砚阳,池砚阳自小聪明嘴又甜,平日里总变着法的逗她开心,如今开心果趴在床上疼得直流冷汗,池夫人也跟着着急的直哭。

    “娘……”池砚阳拉过池夫人一只手在掌心挠了挠,轻声道,“爹要是知道您为着我掉眼泪,又要罚我了。您瞧瞧我这屁股都快让爹打烂了,您就疼疼我,别哭了好吗。”

    见小儿子如此还在安慰自己,徐明敏心里更是发酸,“这是造的什么孽啊,瑜儿被个小倌迷得失了心智,你又成了这样,这不是拿刀子往我心上戳嘛,”

    “娘,您别这样说他,瑜儿是真喜欢那男子,您没瞧见瑜儿提起他时那神情,错不了的。那男人我也见了,虽是出身不好,配不上瑜儿,我瞧着倒不是个卖皮囊的,比我到更像个大家公子了。”

    “净胡说!”徐明敏眼角含泪笑骂道。

    “娘,您同爹求求情吧,您最心疼小妹了,您真舍得让瑜儿随便找个人家嫁了。以瑜儿的性子,她心里有那男人一天,只怕是死都不会肯的。”

    徐明敏心里也知道是这么个理,她生的女儿她最清楚,别看平日里乖巧可人,也是个心里有主意,认死理的。徐明敏又同池砚阳说了会儿子话,才去瞧池尚清,才把话说了,就被池尚清严词拒绝。

    “你不清楚女儿的心性嘛,你关了她这些天她可曾服过软。”

    池尚清冷着脸不答。

    “我当年也不是拒了家里安排的亲事,非得嫁给你,如今我们有这份家业,儿女双全各个孝顺,你怎么就非得拦着瑜儿呢。”

    池尚清似是想起从前的旧事,缓缓道,“你嫁给我受了那些苦,我怎么能让女儿再受一次。”

    阿瑜在房里实在焦急,坐立不安,池砚阳一去不返,也不知顾渊怎么样了。心中越是烦闷,这耳朵反倒灵光了不少,将门外家奴的话一字不落的听力进去。

    “你这是听谁说的。”

    “我哥哥在老爷身边当差的,那还能有假。三少爷被打得可狠了,那屁股肿的裤子都撑不下了,连道儿都走不了,叫人给抬回房的。”

    “啧啧啧,那内男的怎么样了。”

    “听说是叫活活打死了。我瞧他是活该,一个妓院的男娼,千人骑万人操的东西,还想懒蛤蟆吃天鹅肉,打死他都算便宜他了!”

    阿瑜手脚发凉的站在门后,家奴的话令她想都不敢想。

    阿渊死了,他怎么会死呢。

    “嘭嘭嘭,”阿瑜的手臂大力的拍打在门框上,嘶吼道,“去叫我爹!我要见我爹!”

    得了通报的池尚清便赶到阿瑜房里,阿瑜扑到他身上死死拽着他胸前的布料,力道之大使指节泛了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阿渊呢!阿渊呢!”

    池尚清见阿瑜见了他也不问好,张口便是那个男人,心中不悦,厉声回到,“他死了!你死心吧!”

    顾渊死了。

    阿瑜渐渐松了手指,向后退了两步,他们没说谎,阿渊果真是死了,她还连累了三哥哥受了罚,只有她还好端端的站在这,她凭什么。

    阿瑜缓缓摇了摇头。余光瞥到搁置着佳肴的桌子,一言不发,猛的向桌子冲去。池尚清尚且来不及反应,只听嘭的一声,阿瑜头部猛烈的撞击在桌角上,鲜血登时从伤口涌出,身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跌落在地上。

    说好了要护他周全,既然她食言了,那便随他一同去了罢。

    “女儿!”池尚清大喝一声,扑过去将阿瑜一把揽入怀中,阿瑜如同一潭死水,没有一丝生气。

    “大夫!快去找大夫!救救我的女儿!”

    池府一时间乱作一团,流水一般的大夫被请入府中,将将保住了阿瑜的性命。

    阿瑜躺在床上如同一只破碎的布娃娃,额上缠着雪白的绷带,隐隐渗出一块血迹。

    大夫检查过后叹了口气。

    池砚临忙问道,“大夫,我小妹怎么样了。”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池砚临身为家中长子,自然不能乱。

    大夫缓缓摇了摇头,朝池尚清说道:“小姐命虽是保住了,却只是暂时的,全靠补药吊着精神。若是求生意志坚定,老朽尚且能拼一把力。可小姐一心求死……”大夫似是惋惜如此年轻的生命,“老爷早些着人备下吧。”

    池夫人听了险些昏厥过去,被池砚临一把搂住,手指指着池尚清狠狠说道,“瑜儿若是有个什么,我也随她一同去了!”回身扑到阿瑜床前,握着她发凉的小手,哭喊道,“我的女儿啊!你带娘一起走吧!没有你娘也不想活了!”

    “哥,你去将他带来吧,如今只有他能救瑜儿了。”池砚阳趴在床上,臀肉依旧肿胀,青一道紫一道的齿痕遍布了整个臀部,池砚安正在给他上药。

    如今他伤着,他爹也急病了,大哥池砚临还得担负起家中生意,忙的是团团转。

    他唯有求这个二哥哥。

    池砚安对家中的事知之甚少,见池砚阳这么说,不疑有他,当即着人去寻顾渊。

    顾渊是叫人抬着进阿瑜房里的,他那日因于池砚阳见面,又受了好一通打,但好在他事先将伤药藏好,没叫人发现,自己忍痛上了药,倒也不打紧。

    瞧见阿瑜无声无息的躺在床上,顾渊顿时红了眼,也顾不得仪态,撑着身子趴在床沿上,颤着手轻抚阿瑜的伤处,眼泪滴落在床铺上,口中不住的呜咽。

    他的小姑娘啊,最后一次见时还穿着新做的衣裙,同他说明日让孩子们歇一天,要他陪她去集市上选块料子,她想给他做身衣服。

    如今却面无血色的躺在这里。

    顾渊将那日池砚阳带给他的平安符解下,系到阿瑜颈上,在她耳边说道,“阿瑜的平安符真灵,一直护着我。”

    “……”顾渊将阿瑜的手握着掌心轻轻搓着,“阿瑜睁眼瞧瞧我好吗。”

    顾渊的声音不住的在耳边响起,是真?是假?

    阿瑜怕了,怕这只是她的臆想,是她的痴心妄想。可顾渊的声音源源不断的传入她的耳朵里,她想极了他,哪怕是假的,她只要再瞧上他一眼就好。

    “小姐!!”

    “瑜儿!!”

    一阵阵惨烈的哭声从池府传出。

    池瑜,殇。

    城郊。

    池尚清神情不悦的坐在椅上,这椅子连他家分毫都不及,整间房子都破旧不堪,哪有他买下的那套宅院气派,池尚清心里憋屈,看哪都不顺眼。见顾渊垂着头跪在一旁,两臂平伸手掌中各放着一盏热茶,温度似有些高,将他掌心烫的有些发红,气更是不打一出来。

    “爹!你又欺负阿渊!。”阿瑜提着裙摆从屋外跑来,将那两盏茶杯放到桌面上,将顾渊拉起身来,捧着他被烫的通红的掌心吹起。

    池尚清见女儿如此紧张顾渊,没好气道,“娇气!”

    “爹!”阿瑜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是我沏茶没掌握好茶温,老爷罚我是应当的。”顾渊柔声道。

    池尚清别过头去,他才不用顾渊假好心。

    自那日池瑜转醒,池尚清便安排了马车送她和顾渊离府,原本想送他们去他的外宅,可阿瑜不肯,非要回到这来,池尚清也不敢再逆着她,只好允了。这边池尚清对外称爱女得顽疾去世,也算保全了池家的名声。

    阿瑜便一直在城郊养着,有顾渊在身侧她好得到快,两日便能下地,倒是顾渊身上伤的重养了好一阵子。

    池尚清时不时带家人来一聚,次次都要与顾渊为难,却不敢做得太过火,顾渊是他女儿心尖上的人,经此一役,池尚清也不得不忌惮几分,但不妨碍他依旧不喜顾渊。

    知道池老爷不喜他,顾渊也没刻意讨好让池老爷接受他,他如今能和阿瑜在一起,就已经知足了。

    “爹,您都多大岁数了,还总跟小孩儿似的。”池砚阳将端来的菜放到桌上,随手端起其中一盏茶一饮而下,“我瞧这温度正合适。”

    池尚清猛地起身,快步向池砚阳走去,他收拾不了顾渊还收拾不了他了。池砚阳哪能这么轻易让爹抓住,一个闪身避开,躲到桌。

    “你给我滚过来!”池尚清狠狠道。

    “我不!哎呦!爹!您真打啊!”池砚阳一个不妨被池尚清捉住,池尚清顺手将他按在桌面上,抬手朝他臀上扇了两巴掌。

    “哎呦!娘!救命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