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成主之前

    清晨六点整。

    俞盏准时睁开眼,入目是刺眼的阳光。

    破布粘在窗户上并不能阻止阳光的入侵,她清醒以后爬起身,在不到六平米的小空间内用昨晚打的满满一桶水完成了一系列的洗漱工作,桶里的水由清澈见底变的有些浑浊。她用毛巾包好头发,然后叠好床铺——其实就是个铁架床。收拾好了学习用品之后卸掉湿漉漉的毛巾,将水桶里的水倒进离床头只有几个手掌宽的马桶中,然后便背着书包下了楼。

    和俞盏清苦的六平米小阁楼不一样,楼下是宽敞的三居室,装修的虽说不上华丽但也精致,一看就是还算富裕的小康之家。六点半,正是早饭时间,餐桌上摆着新鲜出炉的豆浆包子油条一类,陈家一家四口正围在桌边吃早餐。俞盏几步下楼,走到围着围裙的主妇身边伸出了手。一家人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陈凤嫌恶的皱起眉,然后放下筷子用两根手指从围裙口袋里夹出买早餐时找回的零钱:“这是这周的钱,省着点花!”俞盏面无表情的接过钱点了点头便绕过女人出了门。关门时隐约听到了几声:“没良心的白眼狼。”

    但她没闲心去理会陈凤——她要去赶最早的一班公交。

    俞盏,第一中学高三学生在读,还有三百五十天整高考。换句话说,还有三百五十天就可以脱离这个‘家’了。

    她的故事说来俗套又可笑,十四岁生日时父母双亡,留下了一个一百三十平米的房子和五十几万的存款。但她还没来得及悲伤,就被法院判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远方亲戚家——就是现在的陈凤一家。她家有一儿一女,这对父母迅速霸占了父母的房子成功在这座城市里定居。连存款都以‘帮你保存’为由侵占。俞盏想过很多种方法试图将他们赶走,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是最后的结果无非就是让自己的生存空间一再被压榨,直到堪堪足够她的生存。

    还有十五分钟早自习开始。

    俞盏随手捋了一下将干的头发,然后推门走进了教室。原本喧闹的教室顿时寂静了下去,俞盏一愣,随即立刻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所有人在进门的瞬间都看向了她。五六个女生聚集在教室中间围着一个趴着桌子不断抽泣的女生——哦,老熟人了。

    是霸占了她房间抢走她无数东西的陈与乐。

    俞盏下意识的抓住了背包带,还未等反应,就看着一个原本在安慰陈与乐的女生突然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你再嫉妒与乐也不能这么做吧?你有没有良心啊?!”

    俞盏被女生的气势汹汹和突然吓了一跳:“你在说什么?”

    那女生早就没了平时端着的温婉贤淑,像是被俞盏这副‘不要脸’的样子气急了:“你昨天把与乐的作业都撕了,书还拿马克笔涂了!我们早上从你桌子里找出了那支笔,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吗?”俞盏下意识的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她昨晚走时摆的整齐的书桌被人翻的彻彻底底,书本被乱七八糟的扔了一地,远远的看去都还能看见几个明显的脚印。她周围坐着的人都将桌椅搬得离她远远的,那个同桌恨不得将自己的桌子同隔壁排的并上,像躲什么瘟神似的。被踹的七扭八歪的桌子上有一支红色的马克笔——就是传说中的‘赃物’。

    还未等俞盏开口说话,一直趴着哭泣的陈与乐突然红着眼睛推开周围安慰她的人跑了过来拉住了要为她出头的女生:“瑶瑶你不要为我吵啦……我知道俞盏可能是一时鬼迷心窍觉得我占了她的家,你不要再说啦……”

    嚯,一股浓浓的低级的白莲花味扑面而来。

    但这种廉价的绿茶手段足以点燃周围没见过什么市面心起正旺的小男生小女生的保护欲,哪儿受得了自己班里受欢迎的女神被一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欺负’一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将俞盏碾进泥土里再吐几口唾沫。

    俞盏本来应该愤怒应该生气,但一看见平时在她面前张扬跋扈的陈与乐此时哭哭叽叽的就觉得有些反胃,正想说话,就看见原本瞪着她的学生们突然一个个噤了声低下了头,身后传来书本敲击木门的声音。俞盏一转头,就看见穿着灰色背心白衬衫的教导主任拿着卷成卷的点名册敲着门,垮下脸:“一个个干什么呢?早读的时间不早读,真以为自己都能考上京都大学了?再让我听见声音都给我滚回去回家待考!”他面容严肃的环视了一圈教室,仿佛没注意到教室内杂乱的环境和诡异的气氛一样,然后他咳嗽一声看向站在自己一步远的俞盏——

    “你是俞盏吧?跟我去办公室。”

    身后的读书声越来越远,俞盏亦步亦趋的跟在教导主任的身后,心下却纳闷着这是怎么回事。她在学校除了成绩看起来亮眼一点以外平常根本就是存在感为零,无论好坏也没有做什么值得教导主任亲自出马‘请’去办公室程度的事。她跟着教导主任一路走着,一路回头率不断走高,再一抬头竟然到了学校平时都落着锁的小会议室。

    教导主任回头看了一眼她,伸手推开了会议室的门,却没有进去的意思:“进去吧。”

    俞盏虽然疑惑但也点了头,轻声说了句谢谢老师就走了进去。

    一进会议室就愣住了,这间会议室虽然挂着个小会议室的名头,但其实也有六十多平的样子,装修精致华丽造价不菲,平时只有在极为罕见的校董开会时才会使用。

    而此时,会议室里面左侧坐了几个俞盏眼熟的但只有在典礼上可以见到的校董,右侧坐了几个穿着白大褂看起来像医生的人物,其中有一个俞盏知道,她经常在医学刊物中看见的,一位顶尖的医学教授,那么他周围的人便应该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最让她惊讶的是,这么多重量级的人物面前,坐在正中间主位的翻阅书籍的竟然是一中的风云人物——少年名唤阮白,一中高三部学生会会长,长相优越精致,皮肤在阳光下白到透明,充满了一种独特的吸引人的脆弱感。待人接物皆无可挑剔,在所有高三党埋头苦学的时间早早就被京都大学保送,正是传说中的‘别人家孩子’在学校的知名度极高,甚至陈与乐也暗恋他两年了。但这只是学生中的事,学习再好也不至于在校董面前坐主位啊。

    这十数个人在俞盏进门的一瞬间就全部转头看向了她,一瞬间俞盏以为自己误闯了什么重要会议。

    还未等俞盏开口,她知道的那位医学教授就走了过来:“你是俞盏同学吧?”俞盏下意识有些防备的小退了一步:“我是,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医学教授似乎没想到俞盏有这么重的防备心,随即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来:“我叫杜良,如果你关注新闻的话应该知道我,这是我的名片。”他边说递过来一张名片,试图拉近两人的距离。“你不用怕,今天叫你来,只是想做一个小测验。”他话音一落,原本坐在主位的阮白就起身走了过来。

    俞盏平时就窝在座位看书,对于阮白的了解仅来自于周围女生的八卦,知道他好看与厉害也仅仅是从她们话语间的形容,平时也只远远的看他从主席台上讲话,这种光芒万丈的人向来是和她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是没有任何交集的。

    这是俞盏和阮白第一次离这么近的距离,俞盏也正式目睹那群女生所言非虚,阮白是真的好看,天生贵气,身上的衣服一看也应是顶贵的,一眼看去就应该知道他是个贵气的小公子,但他身上却有股文绉绉的书卷气,让人如沐春风,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融合在他身上,不仅没让他看起来奇怪反而看起来更加尊贵更加引人注目。

    阮白走到俞盏面前,露出一个温和体贴又官方的微笑来:“不要怕,一会如果你闻到了什么说出来就可以。”俞盏乖顺的说了声好,但又敏锐的察觉到杜良表情中蕴藏的担忧。

    阮白抬起手,他的手莹白如玉,手指修长,属实赏心悦目。他解开左手衬衣袖扣,将袖口向后折,露出了纤细的手腕,手腕上却戴着一个金属质感,薄如蝉翼,造型奇特的手环,这个手环造型奇特看起来就价值不菲,俞盏不知他轻巧的点了哪处机关,手环应声脱落。

    随即不过几秒,俞盏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蜂蜜柚子的清香,这香味好闻的很,一开始是淡雅但有点苦涩的柚子味,随即就有一股甜而不腻的蜂蜜味儿缠绵而上,两种味道相互交织融合蜂蜜淡淡的甜冲开了柚子的苦,属实好闻的紧。瞬间让俞盏想起了母亲小时候给她拿家酿的蜂蜜冲泡出的花香茶水。她的思绪下意识地跟着这股香味走,让俞盏没注意到面前的阮白一双眼眸好似暗含春色诱人至极。

    杜良紧盯着俞盏的表情,估摸着过了十几秒,紧张的攥着手:“可闻到什么味道?”俞盏虽然清楚的闻到了,但属实觉得这一幕诡异又奇怪,她心中犹疑着道:“是一股……淡淡的蜂蜜柚子的味道。”

    她话音未落,就看见面前的阮白平淡如水的眼中突然涌动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杜良更是忍不住惊呼一声,连他们身后的校董和医生都躁动起来。俞盏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怎么了?是我说错什么了吗?”如果不是眼前这些人的确都是些位高权重之人,她是真觉得似乎进了什么诡异的传销窝点——她清楚的看阮白的指尖像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的手下意识地想触碰俞盏,却有担心惊着俞盏似的如小兔子探头似的缩了回去。不过还未等她犹疑,杜良就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他的语气激动喘息,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的宝藏似的,又唯恐惊扰了她,语气都带着粗重的喘息:“俞……俞盏同学,可否愿意让我帮你……您做个简单的体测吗?”

    说是‘简单’的体测却也半分不简单,其余的医生在征得她本人同意后立刻将她团团围了个圈每个人拿了个本子不知道在记些什么。杜良和阮白对视了一眼就立刻出去打了个电话,学校董事同杜良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走的时候还面色复杂的看了她几眼,有欣喜也有俞盏看不懂的情绪。而阮白全程老老实实站在她一侧,看起来极为乖顺的盯着她看。如果不小心撞上她的目光还会立刻低下头,耳垂变得通红。

    ……行吧,虽然看起来挺可爱的。但真的……和他平时的人设极度不符合啊!

    俞盏迷惑的任由杜良摆弄了几分钟终于憋不住了:“杜先生,您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杜良本来正记录的热火朝天,听见她的问话立刻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请您跟去我的研究院做一个小体测,如果数据出来是正确的,我立刻为您解答所有疑问。”

    俞盏皱眉,道:“杜先生不必对我使用敬称,但这么长时间,您又要带我去您的研究院,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请您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找我来,还有……刚才的气味是怎么回事?”阮白在她确定了气味后就带回了手环,但那股清香还是让俞盏记忆犹新疑惑不已。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体香?但……从未听过体香还能轻易被抑制的。她一早上来又是被陈与乐冤枉又是被叫过来莫名其妙闻了个香,还像个猴一样任人打量。让她本就不怎么样的心情差上加差,即使面前是个出名的医学教授也没压制住她语气中透露的不善。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说完后,杜良不仅没有生气甚至还紧张起来:“我知道您……你的担心,但事关重大,我没法自作主张向你解释,必须要等到确切的结果出来后才行。

    事关重大……俞盏就算想破头也没想到自己身上哪里会事关重大。但她犹豫了半响,还是答应了杜良的请求。

    正好是第一节课下课的时间。

    俞盏被教导主任叫走了一节课都没回来,七班的同学们说不好奇是假的。尤其是平日和陈与乐关系较好的女生们,顿时开始幸灾乐祸起来。开始恶毒的猜测俞盏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接受了什么残酷的惩罚。陈与乐坐在中央,嘴上说着‘不要这么说啦’‘这么说不好啦’其实心里还是乐得看俞盏受罚的。就在这时,几个围着窗户闹的人突然眼尖的看见外面经过的人:“哎!是俞盏哎……她身边这是谁啊……这是要去哪啊?”

    体检一共五项,区别与日常做的体重肺活量一类,这次又拍了片又做了几样平常她没见过的检查。这一系列做完后已经临近中午了。

    俞盏从检查床上下来,跟着引导的护士来到了不远处的一间办公室。

    杜良正坐在中央,手中是新鲜出炉的化验结果。周围还围了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也不知道是不是学校的那些。但……虽然这次没有校董了,但是竟然有围坐了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看起来很像什么重要的高层。虽然看着没什么区别,但俞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杜良又卑微了许多。由内而外的。俞盏坐在杜良对面,看着他将两份报告放在她面前。杜良指了指左边的:“这是正常体质的化验结果”随后又将一份移动到俞盏面前:“这是你刚做的化验结果。所有的数值都比常人高了两倍。”

    俞盏心下一惊,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对比了一下,她的报告单有的数值甚至高了三倍,就算什么都不懂,也能看出这不正常:“我这是……快死了?”

    杜良摇了摇头:“正常来说,这个数值来看你已经死了。”

    俞盏:“……”

    杜良:“但你还是活蹦乱跳的活着不是吗?”

    俞盏沉默了一下,道:“杜医生,从早晨开始,你就在跟我打哑谜,我也配合你做了一上午体检,请问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告诉我该死了?”

    杜良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忙解释道:“您误会了,我们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情。或许您知道哨兵向导吗?”

    俞盏:“知道……所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杜良不慌不忙的结果旁边一个医生递来的资料摆在俞盏面前:“哨兵五感发达,拥有超越常人的体能,耐力,现在多为现役士兵。而向导有较强的精神力量,可以辅助引导哨兵作战,安抚哨兵情绪。”俞盏这才慢慢皱起眉——她知道哨兵向导,但也仅限于政府的官方说法:哨兵向导互相扶助作战。也一直以为哨兵向导只是普通的士兵,不过会像特种兵一样进行特殊的训练。而不是杜良说的什么五感发达,什么精神力量。

    “每个人在15岁,17岁时会经过两次体检,您知道为什么吗?因为15岁会检验出一批哨兵,而17岁时所有潜在向导会觉醒。这些都是这些特殊士兵的来源。而在18岁的升学体检时,会检测出一批隐藏的R型向导。R型向导的身体各项数值都是常人的两倍,甚至两倍以上。因为所有的R型向导会在18岁时第二次潜在发育。而这些第二次发育的向导,可以操控所有不被常规向导控制的哨兵。”

    俞盏眉头越来越紧,这些话在她看来简直天方夜谭,仿佛在讲什么童话故事。但杜良的表情严肃又认真,怎么看也不像开玩笑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就是传说中的R型向导?”

    杜良点了点头:“对,所有的哨兵,都有异于常人的能力,或是体能极高或是智力极高……各种程度上的优异。而不是所有的哨兵都可以被常规向导引导,他们天生不受控,天生反骨。只有R型向导可以对他们进行安抚。您就是传说中的R型向导。普通哨兵向导的出现几率是千分之五,哨兵中的异形哨兵出现几率是千分之三.而R型向导的出现几率只有万分之一,甚至十万分之一,数量极为稀少。华夏东区已经有三十年没有出现R型向导了。”

    这对于俞盏来说是从未接触过的事情,也是从未听过的事情,仿佛天方夜谭,但从杜良和他周围围坐的人来看这不是玩笑,不是假的。

    周围没有人说话,全都看着俞盏,试图知道她的想法。俞盏垂眸沉默了一会,抬头问道:“那味道呢?一开始让我闻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周围立刻有人递上一个用密封盒包装的手环,杜良接过,将手环放到她面前。这个手环俞盏很眼熟——就是阮白戴的那个。

    “哨兵和向导在18岁正式发育完全后身体就会产生信息素的味道,就是古时候所说的体香。您刚才闻到的蜂蜜柚子味就是阮白的信息素,虽然除了R型向导外闻不到他们的信息素但戴上这个手环,会抑制信息素的气味,并且起到短暂安抚的效果。”

    “您还有三天就到18岁生日了,您的信息素也会很快分泌产生。”杜良似乎知道俞盏想说什么:“所有R型向导的信息素都是偏攻击性的气味。R型向导和特殊型哨兵相辅相成,如果长时间未有安抚引导向导和哨兵的寿命都会大幅度减少而且……”

    俞盏眯了眯眼:“而且什么?”

    “而且……会产生暴动情绪,甚至发狂。向导长时间未得到疏解也会加速衰老。”

    俞盏的指尖敲了敲桌面,沉吟了一会才道:“你说的疏解……是什么意思?”

    杜良看着她,似欲言又止,他刚想说话,俞盏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几声敲门声,一个她熟悉的温润声音从身后传来:“杜医,你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