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林里不见不散

    五点四十的阳光依旧热烈。

    裴依依生得白，一路走来，瓷白的脸晒出微红，她找了棵能遮阳的小树，担心沈意来了见不到她，又换到口上的灌木林边上等。

    五分钟。

    十分钟……

    时间很快就过了六点。

    连太阳都越发偏西，沈意却一直没出现。

    他是不是不记得自己约了她放学小树林见？

    还是他记错时间？记错地点？她来晚，他提前走了？

    裴依依快热晕，从包里摸出最后一点水喝光，有些蹒跚地往外走。

    他可能是故意的，他杀过人，想耍人再正常不过。

    裴依依一脚踢飞水瓶。

    回到家刚过七点，夕阳像被揉碎了，撒了半边天的橘黄。

    “依依，吃饭啦。”周秋雨喊过两遍，没得到回应，推开房门见裴依依趴在床上，以为她又犯懒，照着屁股就是一巴掌，见人还不动，又去拉她的手，这才发现她掌心发烫，“呀，你是不是发烧了？

    裴依依没发烧，就是晒了半个多小时，热得慌，有些中暑。

    见周秋雨又是拿冷毛巾，又是倒水，裴依依鼻子冒酸气，将周秋雨抱住：“妈妈，你喜不喜欢我？”

    女儿从小顽皮不爱读书，但比起懂事成绩又好的儿子，周秋雨和丈夫心里却更偏爱小女儿一些，昨晚还暴怒，盘算要不要把裴依依的行径告诉出差的丈夫，让丈夫回来狠狠教训她一顿，这会儿见小女儿撒娇，周秋雨又软了心房，轻抚她头发：“你是妈妈的孩子，妈妈怎么会不喜欢你？妈妈昨晚不是有意要打你，以后你乖一点。”

    裴依依用鼻音“嗯”一声，跟着周秋雨出去吃饭。

    饭桌上，裴聪拿眼睛看裴依依，裴依依朝他眨两下，裴聪表情便松快下来，温声说：“作业不懂的就问我。”

    “谢谢哥哥。”

    周秋雨很欣慰，给兄妹俩一人夹了一块红烧肉。

    饭饱，一身暑气又散去，裴依依心情好了许多。

    不管沈意是忘了，还是故意耍她，她以后不理他便是，不过就是长得好看了点嘛，有什么了不起，美男遍地都是。

    裴依依心大，睡到第二天，又活蹦乱跳，拉着邹衍分享昨天看的，两人下了公交，邹衍把裴依依往奶茶店拖，“我快热死了，请你喝奶茶。”

    “哎，还是我请你。”裴依依记起昨天骗了邹衍，反拉住她的手。

    两人推开玻璃门入内，冷气吹来，邹衍吐着热气喊：“两杯四季奶青，少冰。”

    裴依依在书包找零钱，刚找出一个十块，邹衍突然撞她，她手里的钱被撞回书包，刚捡出来，邹衍又撞过来，裴依依皱了眉：“干嘛呀你。”

    邹衍努努嘴，裴依依顺着视线去看，看到了玻璃窗边正在喝柠檬水的沈意。

    沈意头发不知是汗湿了，还是洗过没有干透，最上面一层和刘海微湿，大家都穿着校服，他穿的却是衬衣，小臂在挽起的袖子下清瘦有型，远远望去竟莫名性感。

    裴依依才看一眼，沈意脑袋就转过来，他对上裴依依，表情即刻噙了笑：“裴依依，早。”

    裴依依抿唇，手心攥紧十块钱，她置若罔闻，在邹衍诧异的眼神下转过身，继续翻找零钱。

    “同学，你们的四季奶青好了。”

    裴依依着急，她记得昨天明明把零花钱都扔书包了，怎么只剩下十块钱了？

    “两杯四季奶青的钱。”

    裴依依的手僵住，这是沈意的声音。

    紧接着，沈意又说：“同学，我可以和裴依依说几句话吗？”

    邹衍一脸懵逼，也不知是为什么，突然红了脸，抱着两杯奶茶出去了。

    裴依依慢吞吞背好书包，再慢吞吞往外走，这一刻，她突然和沈露共情了。

    “是因为昨天没等到我生气了么？”

    裴依依咬唇，不说话。

    “昨天临时有事，不过事后我去过小树林。”

    裴依依还是不说话，情绪却潜移默化。

    她该相信他的话吗？

    裴依依悄悄看沈意。

    他比她足足高出一个头，迎着日光的脸更显通透，裴依依似乎都能看到他下颌处细小的血管。

    “中午，我在小树林等你。”

    沈意突然握住裴依依的手，她浑身一颤，感受着那细长热络的手指，将她虚握的拳掰开，又将裹了他热度的两根吸管塞进她手心。

    “不见不散。”

    ——

    午饭后。

    裴依依翻出新租的，她喜欢看穿越，这本讲的是女特工穿到不受宠的庶女身上。

    女主拥有金手指，从卑微软弱变得聪慧坚强，一一报复曾经看不起捉弄，甚至陷害过她的人，一次次打脸之前践踏嘲笑原主感情的男配。

    裴依依暗自点头，昨天沈意捉弄戏耍她，她也要打脸沈意。

    可是怎么打脸呢？

    裴依依很苦恼。

    “中午，我在小树林等你。”

    “不见不散。”

    算了，让他去等吧。

    里，男主为了求得女主原谅，都会拿出许多诚意来。

    裴依依看着时间，打算等会儿踩点去看看。

    如果他真的有诚意，不见她，他肯定不散的。

    裴依依计划得很好，但她忘性大，一看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直到下午的课开始，才记起她正在考验沈意是不是男主。

    “各组组长把昨天的作业收了，然后一组和三组的作业对调，二组和四组的对调，这节课讲题，同学们来互相改错。”

    裴依依还在琢磨怎么办，组长已经收到了后排。

    沈露是学习委员兼组长。

    看到沈露，裴依依记起情书，她眼疾手快摁住要被收走的练习册，低声问：“那个，看了吗？”

    一句话染红沈露的脸，她紧抿唇没接腔，置若罔闻一般稍稍用力拽，想将练习册扯过来，可裴依依力气大，死活不松手。

    沈露白皙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才飞快摇头。

    “快看呀。”裴依依松了手。

    先去告诉裴聪吧，免得他等急了无心学习。

    裴聪之前有手机，后来大概深知裴依依靠不住，自己要一人承担光宗耀祖的任务，于是将手机还给了周秋雨，裴依依每次找他，都只能去他班里。

    高三有十个班，一班二班是势均力敌的火箭班，其他都是平行班。

    裴聪在火箭二班，裴依依刚到后门口，瞧见从三班出来个女生，她课文公式记不住，女生的长相倒是看一眼就忘不了。

    是那天在小树林里翘着白花花屁股的女生。

    女生直接推开火箭二班的后门，嗲声嗲气朝里喊：“沈意哥哥。”

    裴依依还没搞清楚状况，沈意就从二班后门走出来。

    她顿时呆住，疑惑两人的关系，又惊讶怎么沈意和裴聪在同一个班。

    沈意先看到女生，才错过女生看到裴依依，他银边眼镜下的眼也稍稍染了两分诧异，没等谁先开口，裴聪出来了，裴依依脑门一热，捏着嗓子喊：“聪哥哥！”她迈着小碎步，一把抱住裴聪。

    裴聪推了几把没推开她，只能跟拽煤气罐似的把裴依依拽到一边，他热得慌：“怎么了？挨老师骂了还是没钱租了？”

    裴依依没回答，余光偷偷去看沈意，却见他根本没关注这边，已经跟白屁股女生热聊起来。

    他面颊白里透红，是好气色的那种红，跟她昨天顶着太阳晒出来的高原红截然不同。

    所以沈意又耍了她，他根本没去小树林，更别提什么不见不散。

    没意思。

    裴依依垂头丧气。

    算了，真的太没意思了。

    裴依依忘了来的目的，转身跑了。

    裴依依当晚做了个梦，具体什么内容想不起来了，唯一记得的是沈意的脸，他在树影斑驳的阳光下，朝她明晃晃地笑。

    只是裴依依没心思再回忆梦境，更没时间想沈意，马上要月考了，能不能进火箭班，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所以最近不止老师抓得紧，周秋雨也管严了，要求裴聪每天带着裴依依写作业，从晚饭后写到临睡前。

    虽然裴依依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但跟着裴聪读读写写几天，倒也真的学了一些。

    周秋雨看她努力几日瘦了一圈，也心疼，同意她周六晚上去邹衍家睡，让女儿稍微放松下。

    小姐妹感情好，有说不完的悄悄话，以前周末经常一起睡，后来上了高中，周秋雨便不让了，觉得女孩之间事情多，乱七八糟会影响学习。

    邹衍得知消息，很是雀跃，两人手拉手，还没商量出晚上干点什么，公交车便来了。

    今天等车的人格外多，除了学生，还有好些穿着一样服装的大妈，大妈们平时娇弱，抢起座位来力大如牛，拎小鸡似的将学生们往外推，一人一个迅速占满座位。

    车门刚勉力关上，也不知是谁突然推搡，人群被迫骚动，裴依依和邹衍分散，被人往边上挤，她费了好大劲，才勉强紧贴窗户站稳脚，刚松口气，边上的男生倒过来，几乎快和她贴在一起。

    难闻的汗臭顺着空调风撞在裴依依脸上，她掩鼻，稍稍往旁边侧，但男生像故意的，挤开边上的人跟过来。

    周六比较堵，公交车走走停停，每回停下，男生的手臂就往裴依依身上撞，刚开始是撞胳膊，慢慢的，开始若有似无往她胸前晃。

    裴依依再笨也察觉了男生的故意，她火星刚冒，男生便“哎哟”一声被拽开，一只素白细长的手横过来，将裴依依与推搡的人和汗臭全部隔开。

    白衬衣，柠檬味，胸前布料被稍鼓的肌肉撑起。

    酥乳……

    哦，不，是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