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札是在四月一号死亡的,连死亡都像一个笑话。

    他死的那刻,视线永久的停留在面具人的小臂上,那上面标记着某个组织的图案,黑色老鹰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钉进他的脑海里,有那么一刹那,他浑浑噩噩的脑子蓦然清醒过来。

    可惜任札所有感知正在逐渐剥离,子弹一分不差地破开血肉,捣入他的心脏,他活不了了。

    连痛觉都在消失。

    毕竟,是业内评价极高的杀手啊。任札陷入深眠前平静地想。

    比起付仇杀了自己而言,更可笑的是,他们曾那么好过。

    ***

    任札被强烈的日光照得紧闭双眼,良久才抬起右臂挡住眼睛,他缓缓睁开眼,迟缓地抬眸环视四周——阳光、沙滩、一望无际的海水连着碧蓝的天空、熙攘的人群和拍摄的道具,他从躺椅上站起来,狠狠打了个寒颤。

    他没死。

    任札的记忆逐渐被唤活,是了,这是拍摄【烟火】的时候,这年他提名了百花奖,剧本广告应接不暇,可这本该径情直遂的人生却没有按他臆想的剧情发展,这是一切的转折点,二十五岁的任札抬起手,垂着眼帘审视着自己干净白皙的手心,左手心上长长的三条线似乎在讽刺着任札——看啊,你的生命、事业、爱情,都不像手心的线那么长呢。

    “小任?”一长相姣好的女子端着盘芒果汁走来,“发什么呆呢?”

    任札冷淡地摇下头,“没。”

    经纪人弯下眉眼,原本严厉的长相一下子变得温和起来,“本来今天你的戏也没了,你要是累了就回家休息吧,你说你非顶着这大太阳在这给人家找不愉快,何必呢。”

    经李娜一说,任札才想起自己为什么在这坐着,是在挑刺找茬,剧组里一个被投资方塞进来的小姑娘跟他对戏时候故意挡他走位,NG好几次,末了给导演装可怜说刚来不熟悉,下了戏后却凑过来跟他说了一耳朵阴阳怪气的话,简而言之就是骂任札也是走后门来的,摆什么谱。

    任札是典型的“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性格,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他的人生信条从来都是踩着别人的尸体踏过荆棘,更别说故意找上门来的“尸体”了,他坐这里,不过是等个合适的机会,掉一下那女星的面子。

    不过现在,任札瞥了眼正在拍摄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那我先走了。”

    李娜睁大眼,视线中带着些许难以置信,但语气轻快道:“行,没问题,明天中午我去接你拍封面,你记得吃点饭。”

    任札没再看海滩上的工作人员,兴许是中暑,他背影踉踉跄跄的,几步后才稳住身形,大跨步离开。

    他凭借记忆找到停车场,从裤兜里摸出车钥匙后抬头的那刻,任札瞥到了一个高挺的男人正倚在柱子上。

    “不问问我怎么找过来的?”

    任札掀起眼皮,上翘的桃花眼在车库昏暗的灯光下愈发摄人心魂,他不紧不慢走到他跟前,“董先生手段那么多,知道我在哪也不稀奇,稀奇的是,你来找我干什么?”

    董梓戏谑地勾起嘴角,凑近任札的一侧耳朵,“你说我想干什么?当然是干你了。”

    任札的下颌被他捏着抬起,董梓满脸欲望:“看见你这种不耐烦的样子我就按捺不住,宝贝儿,要不要摸一下?”

    任札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那倒不必,我这人下手没轻没重,别把董先生弄成太监了。”

    董梓心痒痒的很,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任札,似乎在想象衣服下的这具身体,然而介于任札学过几年格斗,硬上估计受伤的是自家兄弟,只好忍耐着注视着他。

    他知道,任札最受不了这种眼神了,摇尾乞怜,好似乞求一般看着他。

    果然,任札轻抬下颌,似乎在思忖着什么,半晌才耸下肩,“去我家。”

    董梓的火一下子就被撩起来了,他甚至想就在车里就办了对方,瞥见任札又欲又冷冽的脸庞,几乎硬到发疼。

    等车开到任札的小区后,董梓嘴角已经不受控制地扬起来。

    ***

    空荡寂静的房间,少年抱着双腿蜷缩着蹲在地上,他面色潮红,是发烧时不正常的情况。

    付仇早上发烧,本想等家政阿姨来后请对方帮忙买点药,可是左等右等都没人回家。

    高烧带来的无力感实在明显,少年没多久就在床上昏沉睡去。

    他梦见任札引诱他摘下禁果。

    开始时他分明是开心的,可不知为何深陷梦境的付仇眉头紧紧绞在一起,梦里的任札和现实中的任札好像完全不同——任札不再是他的妄想,更像是毁掉他的人渣。

    他对任札破口大骂,一连串的侮辱性词语铺天盖地地砸在任札脸上。可任札只是无所谓地斜睨着他,勾人的颜色,一切都沾染着旎旖,他就一步步、一步步看着自己跟着这个恶魔坠入地狱,无法自拔。

    付仇紧闭双眼,额角挂着几滴汗珠,任札害死了自己的母亲,那个孤傲了一辈子的女人做错了什么呢?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要被一个同性恋玩弄?

    他恨得要死。

    可下一个镜头却是任札冰凉的尸体,鲜红的血液从胸口涌出,染红了白色的西装,他面容依旧冷漠,好像一点痛苦都未曾感受到——

    便宜他了。付仇满心都是这句话。

    这么轻而易举地死去太便宜他了,他还设计了一系列后续啊,把枪放他手里来栽赃他,亲手把他送进监狱,让他痛不欲生地度过一生!这才可以啊!他怎么能死呢。

    他怎么能,就这么死掉呢。

    付仇双手都在颤抖,他眼珠诡异地盯着任札停止跳动的心脏,他伸手去按了几下,茫然地抬头环视四下,他喃喃着:“不能死,你还不能死,我还没报完仇,我还要折磨你一辈子……”

    付仇身后的清秀少年蹙着眉,安抚地去拍了拍付仇的肩,“他都死了,阿姨的仇也算是报了,你也该放下了。”

    付仇扭过头,少年被这目眦欲裂的表情吓了一跳,他不自觉退后一步,“付哥?你怎么了?”

    少年没得到回答,在他再三催促或许会有人经过后,付仇终于站起身,只是把那具尸体也抱在怀里。

    少年自觉心理承受能力不错,可看到付仇抱着一具尸体还是不由浑身发颤,他只好强迫自己往理所应当的方向想:“付哥,你这是,打算亲自毁尸灭迹吗?”

    “我没让他死,”付仇抱着尸体向SUV走去,“我要折磨他一辈子的。”

    可是,可是他已经死了啊,少年凝视着付仇的背影,嘴唇无意识地抿成条线。

    付仇是被楼下的开门声吵醒的。

    他瞥眼落地窗外的景色,心想,这就是死后的地方吗。

    扫过一圈,瞳孔骤然一缩,这分明是任札把自己捡回来后住的别墅。

    他从床上跳下来,翻天倒地地找手机,一阵疾风骤雨后终于在书桌旁的书包里翻出了手机,他看见这个老旧版本的手机型号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等到按开手机后屏幕上清晰的显示出日期。

    2012年4月1号。

    付仇喘口气,楼下再次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按理来讲任札一般这时候应该在剧组,付仇向走廊上走去。

    一楼客厅。

    董梓和任札抱在一起,热烈地扒着对方的衣服,地上已经散落好几件外衣,任札的上衣只剩一件衬衫半遮不掩地挂在身上,他从喉咙里溢出难耐地声响,连呼吸都变得炙热而短促,他屈起膝盖去触董梓的下面,无不魅惑。

    付仇走到二楼走廊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他瞳孔猩红,有那么一瞬间想下去掐死这对奸夫淫夫。

    等回过神,付仇已经冲到楼下搬起一个花瓶狠狠砸到了董梓的头顶,对方立刻瘫在地上。

    清脆的声音瞬间唤醒任札的理智,他看见付仇举起拳头还要砸过去,忙把董梓拉开,付仇拳头落空,狠狠砸在地上,他指关节处殷着血,那块地板砖直接破碎,任札狠狠夹起眉。

    任札拿手机拨打个电话,简要地说明情况和地址后平复下胸口,旋即严厉地看着付仇:“为什么要打人?”

    付仇浑身都在打颤,他咬紧后牙根,恶狠狠地瞪着他:“你为什么要和他亲?!为什么啊?!”

    任札审视的目光落在付仇身上,他一边帮失去意识的董梓暂时包扎好伤口,一边冷淡道:“小孩子哪有那么多问题。”

    付仇见任札护着董梓,指甲几乎嵌入手心肉里,他满是戾气:“哈!不是你勾引我的时候了?不是你求着我操你吗?怎么,是欲求不满,一个满足不了你是吗?!”

    任札默然地瞥过他,如蜻蜓点水,他好像找到比他死在愚人节更可笑的事了,于是倏忽一笑:“是啊,你不过是个小孩,怎么可能满足得了我,所以我只好找别人了,虽说董梓长的一般般,但他技术好,每次……”

    付仇不顾一切地把任札拽到跟前,眼珠布满血丝,眼眶都几乎裂开,他恶狠狠的拽着任札的衣领拖着走进盥洗室,一下把他摔在地上,取下花洒对着任札冲上去,未调节温度的水是冰凉的,任札下意识撇过头用双臂挡住头部,被凉水激得打个冷颤。

    任札扶着浴缸边缘试图站起来,却被付仇狠狠掼在地上,他被呛了一鼻子水,痛苦地咳嗽起来,付仇心里原本满是复仇和凌虐之意,可看到仇人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咳嗽又有些不知所措,他把花洒关掉扔到一边,蹲下身去扶任札。

    付仇的手还没碰到任札就被打开,任札抹了把脸,抬头睨向付仇,“你闹够了没有?”

    任札上翘的眼睛由于剧烈的咳嗽染上了薄薄的一层雾,连冷冽的质问都敌不过这夺人心魂的绝色,付仇立刻就察觉到自己那处站了起来,他有些难堪,又觉得一切都是任札在可以勾引自己,于是索性欺身压在任札身上。

    “没有,没闹够,”付仇一字一句说:“是你先勾引我的,你必须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