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有标题1

    江鳞嘴角叼着一支烟,眼睛紧闭着,眼睫翕动,漂亮的脸上好似没有任何表情,但紧绷的嘴角和因为忍耐皱起的眉还是暴露了他的痛苦。

    嘴角的烟尚在燃烧,星星点点,江鳞的手按紧桌沿,指关节都发白。身一后的入一侵趋势愈来愈猛,愈来愈狠。

    他咬紧了牙关不肯发出一丁点声音。不仅如此,他浑身都紧绷,但微扬着的头让下颌骨和脖子形成一道好看的弧线,额上沁出细密的薄汗在灯光下微闪,配上细白的皮肤,有种说不出的艳色。

    江鳞实在忍不住时,会蹦出几声克制而破碎的喘一息声,可立即又会狠狠要住下嘴唇,脖子向上伸长。样子好像一只仰首的天鹅,漂亮极了。

    待到身后人身寸了,借着兴致猛地一用力将他狠狠箍进怀里,在他耳畔发出餍足的喟叹,热烫的气息喷的他满脖子都是时,江鳞这才低下头来,浓长的眼睫下搭着,任由额上的薄汗顺着脸部轮廓流下。

    此时,他脸色通常是有些发白的,嘴唇的颜色也不红润,眼周却泛红得很。眼睫也像被水汽蒸湿了似的,看起来湿乎乎的。

    嘴里的烟还未熄灭,任由其明明灭灭的燃着。身后突然探出一只手来,一把拿掉他嘴里的烟,随后,一张嘴唇就霸道覆上来,横冲直撞的攫取他嘴里的氧气。

    他是躲不掉也不准许躲的,任由对方肆意的篡夺,嘴唇被碾压的变形,眼睫带着湿意翕动。香烟继续燃着,在指尖明明灭灭。

    攫取结束以后,他的嘴唇会红润而富有光泽,在灯光下微闪 。嘴角也会牵挂出微亮的透明粘稠津液,加重空气中的旖旎暧昧。

    一般结束以后,身后人是不会继续厮磨的,今天却不一样。东西继续留在他的体内,男人恶意的顶一弄他的腰肢。

    说不累都是假的。江鳞按紧了桌沿,小腿有些发软。男人嘴唇压扁了他的耳垂,舌头试探似的舔一舐着,随后往下吻到了脖颈。江鳞眉头又是一紧,同时没忍住别了别脸,鼻子里发出一声很微弱的闷哼。

    吻在脖颈上一个加叠一个蔓延四散,江鳞的指节用力的发了白。他的肩头不受控的抖动,浑身上下都在轻微发颤。

    男人的舌尖轻轻地,带着挑逗意味的扫过他微凸的喉结,随后嘴唇轻压了下,牙齿又轻轻啃咬了一下,江鳞咬紧的嘴唇迸发出一道吟哦的哼声,同时双腿猛地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男人的手及时的一把托住江鳞下滑的身子,同时沉身一顶,顶的江鳞身子摇晃了下。两个人契合得越发紧密。

    江鳞向来倔强的出奇。但脖颈是他的敏一感点。男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不放弃的在他的脖颈处试探,撩一拨。

    江鳞实在忍不住了,他单用一只手按着桌沿来支撑身子,另一只手攀上自己的脖颈处,试图阻断男人的行为。

    他微偏着头,长发垂落下来掩住他的脸,他的声音也低,有些嘶哑:“别,别碰这里了。”

    男人鼻子里发出一声很响的喷气的声音,他用牙齿啃了一下江鳞的脖颈,才说:“受不了了?”

    江鳞用力的皱了皱眉,竭力忍耐但还是发出一声闷哼。

    男人捉着他的腰用力顶了一下,声音含笑的开口道:“想不想要?”

    江鳞没吭声,于是又被狠狠一撞 ,“问你呢,回答我。”

    江鳞沉默了许久,最终闷声说了声想,逗的男人放声大笑。他的手捉住江鳞的肩膀将江鳞往桌子上又压了压,身子随之压了下来紧密贴合江鳞的身子,然后江鳞听到他说:“腿再打开点。”

    江鳞的头埋低得到了额头紧贴桌面的地步。他咬紧了牙关,忍受一发又一发的冲撞。

    ……

    情事最终停歇了。江鳞自己提着裤子走出包房的时候,男人已经走的有好一段时间了。

    他坐公交车回家时,公交车上一同往日的热闹。熙熙攘攘的人潮,鼎鼎沸沸的人声。江鳞靠着车墙壁,双腿传来一阵阵的酸软,他的手握紧了扶手,脸颊靠近了车窗玻璃,冰凉的触感刺激他的神经,但他却疲于睁眼。

    到家的时候一开门入眼的是一片漆黑,江鳞好似松了一口气的捏着钥匙换鞋进门。

    他正半弯着身子从鞋柜中拿出拖鞋刚要换上的时候,房里突然发出响声。江鳞愣了愣,待他抬头看过去,房里的一张木凳被人蹬翻得侧倒在了地板上。

    而罪魁祸首,此时此刻正皱眉抿嘴,一脸明显的不爽表情,眼睛带着寒意盯着他。

    江鳞的心跳骤然漏跳了一拍,这时他听到对方说了一句,“哟,才回来啊?”

    江鳞正准备开口,一道千娇百媚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亲爱的谁啊?”

    伴随这句话一起出现的是一个丰臀肥乳,前凸后翘,一头茶色大波浪的年轻女人。

    她十分自然的贴到男人的身侧,柔软双手缠上男人的小臂,头偏侧着贴到男人的肩上,傲人的胸前曲线不经意似的蹭了蹭男人的手臂,随后带着敌意与打量的目光就落到江鳞身上。

    江鳞心微微缩了缩,他还没开口,就听得男人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谁?…哦,一个合租的。不重要。”

    不重要。

    江鳞的心狠狠的跳动了一下,他的目光扫向自己刚换了一只拖鞋,另一只还穿着皮鞋的脚,突然觉得手里的拖鞋有千斤重,坠得他快要支撑不住身子了。

    …

    男人和女人说笑着进了卧房。薄薄的墙壁挡不住里面春意盎然的嬉笑怒骂。江鳞迈着尚且算得上信步的步子走进自己就在隔壁的房间,刚一合上门板身子便像加重了千斤似的直直的就要往下坠。

    好在江鳞一把握住门板手稳住了身子。他的额头抵着门板,呼出的气息落在门板上又反弹回来,又热又冷的引得他的眼睛一阵发酸。

    江鳞连忙转过身来,后脑勺贴着门板,头尽量抬高,也不敢闭上眼睛,生怕眼睛一个不注意就滑落下来。

    此时,薄薄的墙壁再也发挥不了作用了。女人的声音在这有限的空间里来回回荡又不断放大。

    记得有人将女人比作软玉温香,但江鳞觉得这声音更像是刀,一刀刀刮擦耳膜和神经的利刃。

    江鳞终于还是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久,隔壁的声音有了减弱的趋势。江鳞这才拖着有些乏力的身体走进自己的洗漱单间。

    热水汩汩。水汽氤氲。热气模糊了镜子,扭曲了镜子里那副年轻的身体。

    江鳞让热水流过自己的身体。他单手撑着墙壁,弯下身子…熟练的清理自己。

    指尖的温度还是偏低了,纵然整个房里的温度都高,手指进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一阵收缩。

    就在此时,一股温热的液体自脸庞流下。

    这不是眼泪。江鳞清楚的知道。

    又不是第一次了。第一次哭尚且有理由,现在哭?哭什么呢?

    江鳞关了热水,拿毛巾擦干身子。低头的时候他看见了自己胸前腹部的皮肤上青青紫紫的痕迹,紧接着,他愣都不愣一下的捏着毛巾熟练的擦过。

    他知道。大腿根也有。这种痕迹对他这副身体而言多的是,且又是常态。假使哪一天没有了,那才叫奇怪呢。

    擦干了身体,往头发上抹上发膜戴上蒸帽,江鳞又细致的擦了一道身体乳。

    身体和头发的护理都弄好以后,江鳞裹着舒适的家居睡衣走出洗漱单间。

    房里已经听不到隔壁的声响了。江鳞想,这时候女人已经送走了吧。

    一定是的。向来如此。

    江鳞于是走出了房间,到厨房给自己下了个清水鸡蛋挂面。

    他坐在吧台旁边,才吃了两口面条一根青菜,房里又响起声响。

    不用想也知道是又一把椅子被踹倒了。江鳞无声息的捏紧了筷子,慢悠悠的抬起头,对上对面男人结了冷霜似的面容。

    江鳞心跳得很厉害,但表面上却是滴水不漏的冷淡。他平静的望着男人,好似在询问对方有何贵干。

    男人带着冰霜的目光将他一顿打量以后,其更甚冷峻的声音又说道:“还吃什么面?在外面没把你喂饱是吧?”

    江鳞的心抽痛了一下,明面上却是连眼睫都没眨动一下。他只是无声息的,一脸冷淡的低下头,手里的筷子又夹了一片青菜准备送进嘴里去。

    对方又狠狠踹了已经翻倒的椅子一脚,说出来的话更像是杀人的刀子,“怎么不说话?觉得我说的不对?今天不是又从那个男人床上滚下来了?”

    “吃这么多?你吃的下吗?别个儿没有灌饱你吗?”

    江鳞吃面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来看着对方,漆黑的眼眸有些冷然。当然,男人看不到的江鳞用力得发白的指关节。

    “吃啊?怎么又不吃了?…果然吗,吃面不能满足你,只有吃别个儿的老…”

    “够了!”江鳞将筷子狠狠拍在桌面上,他人站了起来,眼神既冷淡又强硬。

    对面的男人许是也没想到江鳞会突然发作,哑然了好一会儿,又恨恨的开口:“只准你做些下贱肮脏的勾当,还不准我说了是吗?”

    下贱!

    肮脏!

    江鳞的心骤然停跳了好几下,他有一瞬间只觉得眼前昏天黑地,脑子缺氧。

    “我说的不对?那你特么就别带着一身腌臜来扎我的眼睛!我特么看着我就恶心!就恶心得想吐!”

    说完,男人好似实在忍无可忍似的,愤然转身,砸门离开。

    江鳞身体里的氧气像被全部抽走了似的,他整个大脑缺氧的呆站了好一会儿,之后像漏气的皮球一样蔫然倒坐在座椅上。

    沉默了好一会儿,江鳞重新拿起筷子,准备吃面。可他一低头,眼泪一下就落到了碗里。

    最终,江鳞低着头,就着青菜鸡蛋混着眼泪,一大口一大口的吃完了所有面条。

    果然,何淼还是何淼,不管什么时候,总有能力让他失控落泪。

    …

    江鳞与何淼相识于孩提时代。

    那时候两个人都很小。小了就单纯,单纯得不知道“我娶你”这三个字于生命之重。

    何淼年岁是比江鳞大的。个子也高了不少。

    天生瘦小加之营养不良的江鳞没有抵抗之力,自然而然成为众人欺凌的对象。

    于是在某一日救下江鳞的何淼,自然而然就成为那个被欺辱怕了的孩子眼中的盖世英雄。

    孩子暗淡的眼中照进了一束光彩,他问盖世英雄,“你不怕吗?”

    盖世英雄说:“不怕,他们打不过我。我保护你。一直保护你。一辈子的那种。一辈子不让你被欺负。”

    “可是…”孩子有自己的担忧,“可是他们说…男孩子长大是要娶妻生子的,你能一直,一辈子保护我吗…”

    盖世英雄愣了一下,想都没想就说:“那容易,我以后长大了娶你。咱俩一直在一起,这样我就可以保护你一辈子。”

    紫霞仙子想着自己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终有一天会驾着七彩祥云来娶她。孩子的心思始终比大人单纯了太多。却也同紫霞仙子一样。孩子想着,终有一天,他的盖世英雄会驾着七彩祥云来娶自己。

    孩子的话很多时候很像玩笑。因为说过便过了。谁要是当真了去,便是自己最大的过失了。年岁大的孩子在岁月流逝中忘的干干净净,傻孩子却记进了心里,刻进了脑子里,在岁月蹉跎中一点点融进骨子里,成为了与自己不可分割的部分。

    年岁又大了些的时候,江鳞便发现不一样的地方了。

    他的盖世英雄嘴里跟其他男孩一样谈论的是院里其他的女孩的事情,想的是女孩们的温软甜腻…他不一样,他从不参与他们的话题,他们聊到的许多话题时他脑子里想到的是男孩,夜深了他睡梦里出现的也是男孩。

    不论是脑子里浮现出的,或是睡梦中出现的,亦都是同一个男孩。

    那个总是比他高出他一个脑袋,在草皮上顶着太阳踢足球流汗以后小麦色皮肤亮闪闪的,黑色眼睛也亮亮的男孩,那个总是不忘记同他一道,在深夜里迎着灯光辅导他功课讲解时分明棱角有光的,黑色眸子里有星星的男孩。那个说了会娶他的盖世英雄。

    时间好像院子里潭中的水,乍看经久不变,实际已经流逝且一去不返。随着时日的流逝,傻孩子还在一心一意的惦念着他的盖世英雄,而他的盖世英雄则满心满脑都是这花花世界的漂亮女孩。

    到了十二三岁的时候,年岁大的孩子发现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小男孩变得有些奇怪起来——那个孩子居然开始留长发。

    院子里的条件不好,冬天也不总有热水,但江鳞就算是捡木材烧热水都会洗头。就这样逐渐留起了一头尚且算不上乌黑顺滑的长发。

    何淼是不能理解的。院里的孩子大多都觉得江鳞怪异,在背后人前议论的都不在少数。于是他决定劝江鳞。

    他觉得江鳞就是一个孩子,也不敢说重话,尽量委婉的劝。

    他问,你为什么要留长呢?

    江鳞盯着他,像是想了好久,微笑着说了一句,因为喜欢啊。

    因为你喜欢啊。

    年少的孩子没敢说出这句话。

    但江鳞知道,何淼喜欢。他的盖世英雄喜欢头发长的。

    何淼后面知道自己不可能劝得了江鳞回头 ,于是也没再说了,只是在外人议论江鳞时会露出一副凶恶的表情恐吓那些年岁虽小心思却多的孩子们。

    就这样,江鳞的头发越来越长。再后来,十四五岁的时候,按照规定,院子里大些的孩子总要出去寻觅些活计赚钱贴补生活的。

    何淼也不例外,他在十四岁的时候寻到了第一份工作。而江鳞在他的十四岁除了寻到了人生第一份工作,他也迎来了人生的第一个意外。

    都说十五六岁时花一样的年华,姑娘小伙儿都总免不了会初心萌动——

    何淼喜欢上一个女孩。

    那一年,江鳞十四岁,何淼十六岁。

    那一年,江鳞负责送报,何淼大些,负责给人家下货。而何淼的意中人,是一个在花店里帮忙卖花的姑娘。

    那姑娘江鳞见过。他趁着送报的由头去看过。姑娘有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头发,总扎成两股麻花辫,但江鳞知道何淼更喜欢披发。何淼同他说过。姑娘脸蛋圆圆的,眼睛不算大但也圆,脸颊也总是红的,看起来有些害羞。姑娘喜欢穿裙子,总穿一条素色碎花裙子,一双白色袜子和一双素色平底布鞋。

    姑娘不怎么说话,却爱笑,笑起来眼角会轻微弯起,像一道月牙。笑起来却不夸张,绝看不见牙齿的,只是抿着嘴嘴角往上扬。花店有一顶雨棚在店门招牌上,却挡不住早上迎面的阳光,姑娘一笑,阳光恰落下来在她的面上身上,看上去就连眼睫发丝都泛着浅金色的光晕,晃的人不怎么睁得开眼睛。

    江鳞眯着眼睛,心里想真美啊。他默默转了身,眼里一下子暗淡下来。怪不得何淼会喜欢。

    那一年,何淼干活比往年更卖力些。

    他总拿着多赚的钱去买花。

    那一年江鳞总收到何淼的花。

    何淼买花是假,借机亲近姑娘是真,于是买的花找不到地方去,总到了江鳞那里。

    江鳞收到最多的是满天星。花小小密密的,开得格外浪漫。

    江鳞把花都拿回房里,在床前一个破花瓶里放上数日,最后剪下一簇压进书里,其他的放干了弄成干花放到了院子里各处做摆设。

    花被江鳞压进书里,最后脱掉水分,干瘪在两页纸张之间,悸动被江鳞压进心底,最后失掉勇气,横死在两瓣嘴唇之间。

    同一年,何淼失恋了。他的初恋尚未开始便已结束了。那姑娘有了个男朋友。男朋友是另一个送报的男孩。

    十六岁,一个不大不小的年纪。何淼第一次喝酒了,喝醉了倒在凌晨的街尾。那一年路上没有驰骋的车辆,只有让人心冷的寂静。何淼身边倒了好些易拉罐和啤酒瓶,脸上是未干的眼泪。

    江鳞就坐在何淼旁边,握着一瓶营养快线。何淼不许他喝酒。一地的狼藉宣誓今天的打工工薪作废。

    江鳞盯着醉倒不省人事的何淼,眼泪最终还是没忍住滑落下来。他扔掉手里的营养快线,捡起地上的半罐啤酒径自的往嘴里倒。

    酒到了嘴里,喉管里,乃至是胃里都是发烫的。江鳞眉毛紧皱着,一刻不停的往嘴里注酒。

    最终喝完了那半罐酒,江鳞哭着,流着泪,低下头,小心翼翼的亲了亲何淼的嘴唇。眼泪砸在何淼的脸上,惊的江鳞一连好几步后退倒在了马路牙子上。他膝盖都蹭破了,一个劲的往外沁血珠子。

    何淼的喜欢第一次死在了那一年。

    江鳞又何尝不是。

    那一年后,江鳞越发宝贝自己的长发。他拼命赚钱,赚更多钱去买名贵的洗发护发用品。

    在江鳞十六岁那年,他攥着一把零钱,第一次踏进了一家装修高级的理发店。历经数小时的洗练后,江鳞拥有了一头乌黑顺滑的长直发。

    小时候院子里孩子多,江鳞人小爱被欺负导致他整个儿营养不良,面黄肌瘦,个头矮小,实在算不上好看模样。而随着时日增长,江鳞个子抽高了不少,皮肤也是越发白皙起来,基因里的优越性逐渐展现出来,愈是眉目如画。

    后来居然到了走在路上会有男孩子上前搭讪的地步 。

    其实原因也好寻。江鳞自留发以后从来舍不得扎头发,向来都披着,加之上他个头虽说不矮也算不上高,身形又偏瘦,男性特征不突出,又长得白净好看,一双濯清水洗过似的眼睛勾人的漂亮,唇红齿白的模样只要不开口说话,十个生人九个会把他当做姑娘,且是那种顶好看的姑娘。

    伴随搭讪而来的是风言风语。说他不男不女给男人丢脸的,说他心思不正态度不端的,说他脑子心理有毛病的…有太多言论攻击江鳞。

    江鳞只当听不到,径自留自己的长发。

    何淼呢,会板着脸帮江鳞让年岁较小的孩子闭嘴,会笑着脸给年岁较大的长辈解释。

    没错,何淼也长大了。

    他个头很高,生生多出江鳞一个头还多,留着寸头,棱角分明且锋利,一身紧实的肌肉,皮肤是饱受阳光的健康麦色,爱穿一身稍大的篮球服,喜欢打完篮球后迎着阳光坐在场地旁边的长椅上,扭开瓶盖喝一大口江鳞递过来的矿泉水。

    通常喝完一大口水后何淼会抬手抹抹嘴角,微偏着头冲江鳞说一声“谢了”,而江鳞呢,则会眼角微弯,抿着嘴嘴角微扬的笑一笑。

    那天,一切都同往日一般。

    俩人身后有树,午后的阳光透过木枝树叶漏下来,斑斑驳驳的光影落在江鳞身上,镀一层浅金色的阳光在他细白的皮肤上,晃眼得很。

    何淼盯着江鳞愣了会儿神,忽然说:“小鱼儿,你要是个姑娘,哥指定上了你。”

    这话一出,只见江鳞像被一个重锤击中了似的,神情呆愣,转而眼神微略活络起来,眼睛就有些发红。

    何淼话刚脱口就有些后悔了。江鳞害羞,听不得粗话,更听不得这种算得上低俗的玩笑。看到此番场景,更是恨不得甩自己两耳刮子。他连忙赔笑道歉,“小鱼儿别啊,别生哥的气,哥胡说八道的,你别听进心里去,哥以后绝对不再犯了!小鱼儿…”

    江鳞有些呆愣的盯着何淼,迟迟没有说话。眼睛红了一大圈,最后也没有哭,只是低下头摇了摇头。

    江鳞怕的不是玩笑,他怕的是只是玩笑。

    那时,江鳞初三,何淼高一。

    小时候院子里条件不好,但从江鳞读小学的年纪开始,院子里就陆续有了社会和政府的资助,院里的小孩儿都有学上,只要有能力就可以一直读,但与一般孩子不同的是,他们在读书时间间隙需要通过打工进行勤工俭学。

    学校要求男生不能留长发,江鳞差点保不住头发,于是每到一所新学校,何淼就去磨院长,由院长出面给学校解释。

    江鳞头发是保住了,但学校仍要求江鳞同其他女孩儿一样要将头发扎起来,于是江鳞在读书时间都迫不得已扎起头发。

    读初中的年纪大多孩子算不上懂事,上初一的时候江鳞没少被班上男生排挤议论。

    江鳞沉默,从来不去解释什么也不跟其他人说这事,于是何淼一直不知道这事儿,直到有一天三五个混小帮派且经常欺负江鳞的男生放学后又一次拦住江鳞,准备教训教训这个娘娘腔的时候,何淼出现了。

    他人高马大,又打小打出了经验,没动大多功夫就给那帮小孩儿好一顿胖揍,一脸凶相的甩下一堆狠话后拉着江鳞离开了欺凌现场。

    回去的路上,何淼斜挎着一个包包走在前面,拉着好大一张脸,江鳞低着头,安安静静的背着书包跟在何淼身后,啥都没说。

    走了六七分钟,何淼眼看着等不到江鳞率先开口,索性先开口,但心里憋着一口气,语气也就难听了些:“别跟着我!自己个儿走!”

    江鳞没出声,于是何淼存心假意生气的往前又走了几步,却发现江鳞没再跟上了。他停下来,侧过身去,就见江鳞就停在原处,两小小细胳膊曲着紧抓着两条书包肩带,头埋的老低,夕阳余晖拖长他的影子。

    何淼心里登时又是一阵后悔。江鳞向来沉默,被欺负了不说是常事,自己不留意点算了,出了这事儿他跟江鳞做什么气。

    何淼三两步迈回江鳞那地去,弯下腰压低声音哄江鳞:“小鱼儿别,别生哥的气…哥不该凶你…”

    江鳞的头发在推搡中早就散了,现在他低着头,头发散落下来把脸遮了个严严实实,何淼压根看不见他的神情。

    见江鳞完全不做声,何淼心里愈发后悔又有些着急,他抬手握住江鳞的肩膀,声音愈发温柔:“小鱼儿听哥说,是哥的错,哥不该凶你,可哥这不是担心你嘛,你就别生哥的气了好不好…”

    江鳞最终慢慢抬起头。他盯着何淼,眼圈发红,吓得何淼以为孩子要哭正要手慌脚乱又要哄时,江鳞摇摇头说:“我没怪哥。”

    何淼出现的早,江鳞今天几乎没被打,但在推搡中还是碰破了脸颊上的皮。何淼看着江鳞的伤,表情比自己挨了一顿狠揍还要难过,他心疼的皱着眉同江鳞温声说话问他要吃什么,间隙又狠声说要不是江鳞拦着他非弄死那帮狗崽子!

    江鳞没忍住笑了,何淼这就舒展眉目来赔笑脸逗江鳞开心。

    江鳞抿了抿嘴唇以后说:“哥…你对我真好…”

    何淼越看越觉得江鳞的表情可爱,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嬉皮笑脸的说:“那是,我是你哥,我不对你好我对谁好…”

    江鳞笑了一下就又低下了头。何淼没在意,搂着江鳞有说有笑的往院儿走。夕阳余晖将俩人影子拉的极长。

    江鳞怕被打,更怕何淼对他好。他怕他陷进去,然后淹死。

    当天收拾完那帮小崽子以后何淼叮嘱不准告状,这时候将近半个月每天都堵那帮小兔崽子,简直吓破了那帮小崽子的胆子,从此再没有找过江鳞的麻烦,甚至对江鳞那是毕恭毕敬起来。

    不仅如此,虽然那几个男生在何淼面前啥也不是,可放在学校里那是校园一霸,他们都对江鳞毕恭毕敬,其他小混混哪敢放肆。所以初中整个儿三年,江鳞再没受到半点委屈。

    爱美之心,人人有之,模样好看的江鳞自初中以来不乏追求者,但不管如何都是异性追求者,没想到的是江鳞升入高中以后,高一还没过去半学期,他就收到了来自三个同性的暗示。

    当然,大多数同性追求者都是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但凭江鳞的过分好看将他误认成女孩儿导致的,等到搞清楚以后也就作罢。

    真让江鳞觉得棘手的是一个高二的男生。高一第一个学期后半期以后,那个男生就换着法儿的暗示他,同他告白。

    江鳞一开始也以为是对方将他当做女孩儿所以这才追求他,可过了好久,那人儿不仅没有放弃追求,攻势相反愈猛。

    终有一日,江鳞上课期间被人儿拦在男厕所,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明示自己是个男生。

    没曾想对方听了他的话啥也没说,就挑着眉微偏着头看着他。

    江鳞觉着对方在看他的头发,于是想了想又说:“我再说一遍,我是男生。虽然我留着长发。可也很显然,我是男生。”

    江鳞话不多,性子慢,本来不会同不熟的人说太多话,但事到如今他没办法,他甚至抬了抬下巴,试图显露自己的喉结。

    叫江鳞没想到的是对方闻言反而往里逼了两步,似笑非笑的说:“我知道。”

    江鳞看着他。他微弯下腰来,在十分靠近江鳞的位置,抬手抹了抹嘴角,笑得有些邪气:“不瞒你说,我喜欢男生。并且现在,我喜欢你。”

    江鳞的反应不亚于迎头一个雷电击中,他瞪大了眼睛,却没有逃避的动作。

    江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喜欢男生。”

    “不,你喜欢的。”对方说话的语气很肯定,见江鳞因此看他,他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喜欢男生。而且,你会喜欢我的。”

    江鳞又沉默了半晌,才说:“随你。我要去上课了。”

    对方冲江鳞笑笑,随后侧开了身子。等江鳞快要走出厕所时,他在身后喊:“你总会答应我的,江鳞!”

    江鳞置若罔闻,迈着平缓的步子一步步走向教室。离厕所远些了,江鳞的脸一下失掉所有血色,他低下头,拳头攥得格外紧。

    他说的不对。他不喜欢男生。只是他喜欢的,恰好是男生而已。

    江鳞在心里暗念。

    ………

    等江鳞回过神来,碗里的汤水已经凝结出了油块儿。面却是已经吃完了的,唯有两片青菜飘在汤里。

    江鳞本想扯张卫生纸擦脸,却发现眼泪早干在了他的回忆里。他静坐了一到两秒,麻利的收拾碗筷。

    洗好碗以后,江鳞一抬头才发现时间已经逼近凌晨。他偏头看了看死寂的房间,又看了看紧闭的大门,神色不见一丝变化的放下头发,转回卧室睡觉。

    这一夜江鳞睡得并不好,他总是惊醒,在死寂漆黑的夜里,又逼着自己闭眼,闭着自己入睡。如此反复了几番,窗外露出了白色,江鳞便起身下床。

    洗漱结束以后江鳞坐到了化妆桌前,镜子里显示出一张眼下黑青,眼神干涩的憔悴的面容。

    江鳞熟悉的从桌子抽屉里摸出一小罐药丸,就着半杯凉水吞了好几颗下去以后,熟练的拿起上妆工具。

    半个多小时的折腾换来镜子里一张容光焕发,精致好看的脸孔。

    江鳞盯着镜子出神,过了会儿他冲着镜子缓缓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啧,确实好看。

    慢慢的,笑容逐渐干涩,随后化成一抹讥笑消失在嘴角。

    江鳞出门的时候家里仍是一片死气。江鳞知道何淼没有回来,并且未来一周都不会回来。

    没关系。这已经是常态了。

    时间一晃一周就过去了。

    结束了当天的课程,江鳞不同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