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自爆真相

    太阳还未升起,练剑台上为自己加训的少年动作迟滞,不知自己后颈处已经漫上红纹,也不知这一幕被同样早起的童安歌看到。

    少年以为自己时日无多,每天不管童安歌说什么也一定要来和他待一会。有时带来些路上寻来的灵草,有时问些心法剑招上的问题,有时带些自己做的糕点,后来实在想不出缘由甚至连装都懒得装了,便说在师兄这边打坐也比在别处舒心。他不知道的是,童安歌已经申领了今年监管藏书阁的任务,一直在地下暗室中找寻能解释他身上魔纹的古籍,把相关的书放在浅层的书架上,还在悬空梯上留下了一袋闪荧蛊,就怕少年自己的灵力已经不够支撑剑辉发光。

    后来在灵泉中修炼的童安歌察觉到自己衣物那边窸窸窣窣的动静时,有种功夫不负有心人的感觉。他侧耳确认来人后终于松了口气,心说:【等了这么多天总算来了,再不来我都要想办法把书偷出来给你了。】

    下山除祟的途中二人在林间休憩,童安歌闭眼假寐却被少年偷吻。他那时却其实是醒着的,陡然变快的心跳和脑海中纷纷杂杂的思绪叫心魔和秋白二人看了个明白。

    琉焰谷中少年以为童安歌躲闪不及冲上前去将人推开,自己却被离火灼伤,体内爆发的魔气将他冲撞至昏迷。可他身上的魔纹在被别人发现前就被童安歌用法术遮掩,之后也一直是童安歌一人照料。少年模模糊糊间只以为在做梦,便紧紧握着童安歌的手,在那手背上印下虔诚的一吻。殊不知童安歌愣神了好久,在少年再次陷入昏迷后也俯下身,在他额头上微不可查地轻轻用唇碰了碰。

    深夜,童安歌在拜入师门后唯一一次去掉改变形貌的术法,打量着镜子里有着双性人身体的自己,轻轻拂过敏感的乳尖后,眼角蓦然落下一滴眼泪。

    【若你知道我是这副不男不女的模样……】

    他在心中喃喃,镜子在修长白净的指节下化为齑粉。

    心魔的面色此时已经苍白如纸,嘴唇颤抖如残烛。小狼崽的脸上更是爬满了眼泪。

    原来他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原来他也是心悦自己的,只不过因为身体的特殊而不敢表露出来罢了。

    “子清……”

    心魔的诞生竟是由于双方未能挑明心意的误会,之后童安歌的刻意疏远通通是因为不敢把自己内心剖白而下意识的躲避。待一人一狼将童安歌闭关封闭五感时长久黑暗的记忆归位,他们原本的沉默此时更是明显。

    因为他们都清楚这之后会发生什么。

    记忆终是来到这天。

    原本空旷寂静的识海被一道红光撕开个裂缝,修炼到紧要关头的童安歌因闭关前布下的结界被破除,胸口泛上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还未睁眼便一口血喷在了地上,周身灵力的流转紊乱异常。他好不容易从痛苦中回过神来,愕然看到自己正被谢江月打横抱坐在一只六翼鲸宽阔的背上,急速飞离青城山。余光中恰巧瞥见自己闭关的洞口横躺着许多外院弟子,生死不知。

    眼前的谢江月早已不是那少年模样。他半张脸被魔纹覆盖,几缕头发都变成了火焰般的炽色,猩红的瞳仁牢牢盯着怀中的童安歌,两人视线相交时,露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童真笑容。

    “师兄醒了。子渊等你等得好辛苦呐。”

    童安歌从震惊中回神,刚要运转灵力,赫然发觉自己的手腕间已经被套上了克制灵力的法宝,上面隐隐能看到流转的黑气。

    “是缚仙链,我这是为师兄好。师兄现在经脉不畅,调用灵力怕是会伤了你的根基。”

    童安歌望进那双闪着红光的眼睛,那里没有了他熟悉的温情,只剩下冰冷的执念。六翼鲸渐渐停下,谢江月轻易抱着童安歌走进凌霄宫。

    “我猜师兄早就发觉了我的心意,却刻意疏远我。那是自然,师兄这样的高岭之花当然会觉得我这龙阳之好的心思下作了。”

    童安歌乱成一团的思绪中,有一条格外清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孩子比我都高了呢?现在居然轻轻松松就能把我抱起。】

    见他不说话,谢江月似乎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不顾童安歌的反抗,将人锁在了床头的雕花立柱上,捏起童安歌的下巴,手指在那光洁的皮肤上流连了一会,说:“我实在不想强迫师兄,忍了这么些年,一朝美梦成真我还真怕伤到你。那这样……”

    他忍不住微微舔了下嘴唇,俯身凑到童安歌耳边道:“师兄不从我一日,我就杀灵鹤派一人。我不急,咱们慢慢耗。师兄觉得我拿他们试蛊如何?”

    童安歌看着这张近在咫尺英气逼人的面庞。

    太近了。

    他的喉结不合时宜地滚动了一下,眼前闪现出刚刚在鲸背上看到的后山洞口前的惨相。他牙关紧了紧,闭上了眼睛。

    【都是我……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闭关的……】

    他的确是存了逃避的心思,明知谢江月正是心思最敏感细腻时,尤其和魔族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却仍因自己的龌龊心思不知如何面对而直接做了缩头乌龟。原本以为自己闭关个三五年后少年就会遇到别的姻缘,自己也会因为一心一意在武学上的追求而摒弃不该有的杂念,怎知事情竟发展到如此地步。

    山中无日月。虽然闭关的童安歌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但心魔和秋白二人都清楚,在童安歌不在的这两年多时间里,当时的谢江月早已生出心魔性情大变。那时刚冒头的心魔没有自己的意识,只是一股肆意流窜的邪念,不顾一切地支使着谢江月去做他心底长期被理智压抑的事。谢江月慢慢全心全意地修起魔来,在梦中与先前的紫衣魔女蚀舞联系,了解到自己是上一任魔尊的私生子后更是吸收了魔女带来的魔尊的一缕元神,肆无忌惮地夺下了现任魔尊之位。

    “师兄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能结丹吗?”谢江月微眯起眼,手指轻轻拂过童安歌颤抖的眼睫,“因为我是魔妖混血,再没有比我更不适合修仙之人了。可我的心思却比这身体还龌龊,想把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灵鹤派大师兄也彻底揉皱弄脏。哪怕所有世人厌弃我,我也绑非要将师兄绑在我身边……”

    后面的声音渐渐模糊,童安歌的意识因内伤而缓缓坠入混沌。可在这混沌中,一位让一人一狼都无比熟悉的人显出了身形。

    “我说小郎君,你这副模样我可真是认不出啊。”蚀舞娇俏的声音响起,秋白和心魔都愣住,他们万万没想到她和童安歌居然还有交集。

    少女低下身子歪了歪头,仔细打量着勉强盘坐在地上的童安歌。秋白清楚,这分明是反映精神力强度的魂体,他之前在灵鹤派便是在睡梦中以这种形态修魔。

    “啧,小仙师,我看你时日无多,不如早点见阎王算了,免得我还废这个嘴皮子。你要是活着,可是要被昔日的小弟子翻来覆去巫山云雨呐。”蚀舞的话音顿了顿,留意着童安歌每个神情的双眼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微微眯了起来,话头一转:“魔尊大人在床上可是凶得很,前一阵子玩坏了好几个小妖,连魅魔都吃不住他没日没夜的交合,最后也是竖着进横着出的呢。”

    看到对方的反应,蚀舞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

    原来是这样。

    她原以为谢江月是单相思,没想到这看着清冷的童安歌居然也有此意。她起话头的时候就注意到,童安歌似乎没有她想象中对龙阳之好的反胃情绪,索性编了两句魔尊和别人双修的话故意激他,果然看到了这人藏不住的有些痛苦的神情。

    呵,什么冰清玉洁,居然是一对狗男男。

    她眼波流转,一息间就改变了原先的想法,说道:“唉,他这样肆意妄为下去可不成。魔妖混血的坏处可没人比我知道的更清楚了。”话音刚落,她的头变成了一只触角足有两尺长的蝴蝶首部,然后又变回人形。“这世间魔妖混血能活至成年的不过我与魔尊二人,怎么真正融合两道的方法如今也只有我清楚。我本想和他做一对苦命鸳鸯,谁知他偏偏惦记着你这师兄……”

    蚀舞一只手搭在了童安歌的头顶,低声说道:“那就让我看看,怎么才能让你甘心去死好了。”

    童安歌被强行提取记忆,本来就摇摇欲坠的魂体瞬间虚化了起来,像纸片般落在了地上,面上血色褪尽。

    “哈哈哈哈哈——”蚀舞大笑了起来,“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仙君。原来光风霁月的小仙师是雌雄同体,难得,难得啊。”蚀舞美艳的五官逼近童安歌面前,他却只觉得恶心。

    “看在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也就不为难你了。仙师要是自行了断,我自然会把融合魔妖两道的方法教给你最心爱的小师弟,也不会把你这羞于启齿的秘密公之于众,但若是你非要苟延残喘地活着……”蚀舞嘴角挂上了一丝冷笑:“魔族和妖族有的是方法让你欲仙欲死,欲罢不能呢。”

    心魔和秋白看到这里已经震惊地神魂不稳,原以为当初师兄自爆是因为不堪受辱,却万万没想到背后竟是这样的缘由。

    “你这障眼法还能持续几时?被缚仙链禁锢的你可没机会再动用灵力了。到时候不消我说,魔尊自会察觉。”

    “我要你与我签订契约。”

    “呦,小仙君还怕我食言呐,签就签。”

    “我都做了什么……”秋白心痛如绞。他恨从前的自己无能,抑制不住疯长的情感,也恨现在的自己愚蠢,至今没有想出救师兄的方法。而他身边的心魔身影已然不见,他要去把该死的因献上秘籍而当上左护法的蚀舞碎尸万段。

    时光的碎片被一片片归位,最后一个散落的画面渐渐清晰。

    清晨带着凉意的风将海棠花树上的露水吹落在桌上的一幅字上。

    “唯见江心秋月白”

    江月,秋白。

    那是童安歌的书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