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感期

    朗尼的气息逐渐微弱,拍击舱门的力量越来越轻。粗算估计,他已经缺氧超过一分钟了。肺叶的窒息感、大脑的炸裂感,以及血管的灼烧感将他逼到濒死的边缘;符离集知道,对方的时间不多了。

    他冲出配剂室,毫不犹豫地关掉终端的警报系统。警报系统完全关闭需要20秒钟的读条,那时符离集不敢浪费时间,直接抄起墙边的工具锤,朝生命舱的方向原路折返。

    「朗尼,往后靠一点,别伤到你。」符离集铆足劲,狠狠砸向生命舱的玻璃窗。第一下,玻璃圆窗上绽开一道裂痕,第二下,裂缝变大,第三下,那块玻璃终于出现一块缺口。

    空气钻入生命舱的裂缝,氧气从狭小的空隙中涌入。朗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下子瘫坐下去,像是捡回来半条命。

    离开生命舱的时候,朗尼看着那扇被砸毁的舱门,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

    「你感觉怎么样,还好吗?」符离集扔下工具锤,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个生命舱有故障,你怎么不提醒我一句......」朗尼的脸颊涨的通红,似乎是因为缺氧所致,「再晚一分钟,我就彻底完蛋了。」

    「我还以为你会躲到实验台后面的隔间,或者那堆箱子里面......」符离集瞥了同事一眼,无力地耸耸肩膀,「你状态怎么样,要是不行给你上呼吸机?」

    朗尼瞪了同事一眼,走到终端的操作台前,「你不是要我帮忙录数据吗?」

    「是啊,不过我怕你出事。安德要是知道这件事,铁定饶不了我。」

    朗尼苦笑一声,示意符离集重新开启终端。他动作极快地敲动键盘,在终端上录入一串串闪烁的幽蓝色编码。这些数据,正是自己被研究所遣退的时候,意外遗失的病毒资料。

    不过他留了一手。

    刚刚配好的那两针变种病毒的信息,没被他上传到数据库中。

    「克劳利疯了,他想重启人体实验?」

    「他什么时候正常过?」符离集冷冷地说,脸上的表情更多的是无奈。

    「他要这样下去,整个美国都得完蛋。」朗尼深深地吸了口气,「阿符,你从来没想过拒绝他的要求吗?」

    「现在和他同在一条船上的人,不只是我。除了涉及King病毒的实验人员,还有所有的实验体。」符离集的笑容有点崩溃,「实验要是没有进展,那些活体Omega都得无差别地注射死刑。如果研究失败,或者走露风声,克劳利会拉所有人陪葬。因为这个,我没办法把克劳利揪出来......我没有办法。」

    就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将出现源源不断的灾难,再也没有回头之机。

    「如果真理会能下台呢?」朗尼咬了咬唇,指尖深深地戳进掌心。

    短短的一句话,看似轻描淡写,却把符离集彻底给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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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朗尼觉得自己被跟踪了。

    他被一束目光深深地注视着,无论走到哪里,那双眼睛都如影随形。

    这种奇怪的感觉,从踏出研究所的瞬间就开始了。

    有时朗尼会出其不意地回头,试图捕捉来人的踪迹,四处寻觅,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有时,那抹银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好像一只鬼魅,蛰伏在黑暗当中。

    是个女性。可惜对方的追踪能力极强,怎么都无法甩掉。

    回去的时候,朗尼避开人流稀少的地方,兜兜转转,甚至在人多的场所刻意停留了一段时间。只是不论怎么绕,有一段暗巷是必须经过的。

    他甩不掉对方。

    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与其让自己处在被动的位置,不如主动出击。

    他随身携带着注射器,一旦将针尖扎入对方的颈部,足以让敌人陷入昏迷。

    他有两针,一针备用。

    可是将其中一针病毒浪费在女郎身上,会不会过于草率......如果不用,他会不会陷入危险?

    那时朗尼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绕过街角,拐入黯淡的巷子。

    屏住呼吸,肾上腺素极速地飙升。

    他将后背贴紧墙壁,不动声色地拿出一支针管。

    他知道,对方一定会跟过来。

    心率渐渐飙升,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了。

    就在那人转过巷口的瞬间,朗尼从女郎的身侧袭过,重心一转,狠狠将来人摔到石灰脱落的墙壁上。

    针尖刺入敌人后颈的前一秒钟,朗尼看清了不速之客的五官,脸上闪过一丝震惊。

    「哥哥......?」青年睁大眼睛,及时收住刺针的动作。

    棕灰的眼眸,银色的长发。

    黑纱长裙,脸上还化着精致的妆容。

    要不是朗尼了解德平斋,他真的要以为跟踪自己的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女性。

    「你居然还活着。」朗尼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除了惊讶和猝不及防,青年的眼中还流露出一丝欣喜。那时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他甚至没去思考,为什么德平斋要跟踪他。「妮莎呢?我们的妈妈有下落吗?」

    「没有下落,当初我和她失散了。」德平斋冷冷地压低声音,极快地转移话题,「你去符离集的实验室做什么?」

    「没做什么。」朗尼不假思索地说。

    「注射器中的药物是什么成分?」德平斋盯着朗尼收回的那只针管,目光持有怀疑。

    「麻醉剂。」朗尼避重就轻地回答。

    「朗尼,你说谎的样子骗不了我。」德平斋皱起眉头,声音含着试探的意味,「是King病毒吗?你要拿它来做什么,刺杀指挥官?」

    朗尼惊讶地眨了眨眼睛,「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刺杀指挥官?还有,你干嘛跟踪我?」

    「我怕莱斯刺杀秘书长的消息刺激到你,他是你室友吧?」德平斋无力地叹了口气,「我跟踪你,是为了在暗中保护你。」

    「可是这次你暴露行踪了。」朗尼眯起湛蓝的眼睛,有些不太服气。「听说你现在在处女塔?」

    「朗尼,我担心你做出冲动的决定,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出现。」德平斋的目光变得严峻,声音不置可否,「黑市传来消息,这几天很多Omega都失踪了。不仅仅是像你这样的Omega,还有一些不孕的人。他们凭空消失了。」

    「人体实验?」

    「你真的知道消息?」德平斋的眉头越锁越深,「你突然去符离集的实验室,我怕你卷入什么纷争。」

    他在担心一件事情,他害怕人体实验卷土重来。

    「我只知道克劳利要做人体实验,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了解。」朗尼咬了咬牙,恍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就在这时,军靴叩击地面的震响从附近传来。来人了,可能是秘密警察。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朗尼屏住呼吸,和德平斋交换了一下眼神。

    他们必须临时终止谈话。

    「朗尼,千万不要把病毒散播出去。安德这个人挺好的,别杀他。」话音刚落,德平斋和朗尼擦肩而过。

    「我不杀他。」朗尼没有犹豫,和男人朝相反的方向背道而驰。私下的谈话要是被秘密警察撞见了,一定会引起怀疑。

    其实他和德平斋一样,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没说清楚。

    可现在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他平静地从哥哥的身边走过,像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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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朗尼而言,德平斋突然现身,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阻止自己刺杀安德。

    但是哥哥会错意了。

    他喜欢安德,他怎么舍得杀他。

    虽然安德这个人的确不错,但德平斋为什么要帮真理会的指挥官说话呢?

    朗尼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哥哥的意外出现,反而更加坚定了他离开奥尔巴尼的初衷。

    第一步,他必须离开这座城市。或许是出国,也或许是先到纽约。只要离开这里,他总有办法联系上莲花。

    就是安德意识到自己被他利用以后,一定会非常难过吧。

    其实这几天,朗尼一直在等少校的私人邀约。他期待着和安德的再次见面,虽然那将是他们最后的告别。

    他期待着,期待着哪天仆人送来的餐盘下面,压着少校给他传递的纸条。

    只是安德一直没有消息,他甚至觉得少校在刻意回避自己。

    他原本耐心极好,可少校的默不作声总是让他感到焦躁。

    为什么安德突然不想和他见面了......他打草惊蛇了吗?还是那次和少校摊牌之后,对方和他产生了隔阂?

    朗尼发现自己居然疑神疑鬼起来,他变得敏感多疑,他想不明白安德为什么疏远自己。

    另一方面,King的变种病毒存在保质期。要是病毒的活性减弱,可能会影响后续的出逃计划。

    那天,朗尼从超市采购完回家,在花园中和少校擦肩而过。

    确认附近没人之后,朗尼终于鼓起勇气。

    「安德。」青年叫住自己的恋人,声音十分小心。

    此时此刻,少校滞住脚步,缓缓地转过身。目光交汇的瞬间,少校勾出一个温暖如春的笑容。「朗尼?」

    「少校,这几天怎么都不见你找我了。」青年眨眨眼睛,用微笑掩饰自己的心切。

    「别怪我,朗尼,我怎么会不想你。」

    「那为什么......」朗尼挑了挑眉,看到安德小声地笑了一下。

    「因为易感期。」安德含蓄地压低声音,语气暧昧不明,「怎么,想私下和我见面?」

    「嗯。」朗尼莞尔一笑,声音扬高一个八度,「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