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斥反应

    安德被转移到研究所的时候，两人正在筛查蓖麻、抑制剂的排斥因素。

    「透析完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挺好的。」安德微笑着说。

    朗尼坐到少校的床边，示意恋人伸出手臂。他用皮筋扎住男人的上臂，拔掉静脉采血器的针帽，轻拍了一会皮肤层下的血管。

    针尖刺入静脉，血液流入玻璃管中。采血完毕，朗尼把血样递给阿符。下一秒钟，青年接过同事拿来的吊瓶液。

    「这是什么药？」安德眨了眨眼睛。

    「护肝肾的。」朗尼打开输液器的阀门，轻轻碰了一下恋人的额头。「我们还在逐步筛查，你别担心。」

    「嗯。」男人的笑容非常柔和。他目送着朗尼回到几米外的实验台前，和阿符重新投入工作。

    「蓖麻毒素残存得多吗？」

    「还好，毕竟是透析过一遍了。」符离集打印出一份最新的血检报告，深深地叹了口气。「但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不能用原来的抑制剂。」

    不然肯定会加重已有的排斥情况。

    朗尼心照不宣地笑了一声，想着要是自己的工作效率再快一点就好了。事实上，他已经24个小时没合过眼了。现在他必须争分夺秒，要是自己有一点懈怠，他一定会失去他的爱人。

    这是他无法接受的结果，他绝不容忍这样的情况发生。

    六小时以后，他和阿符终于找到蓖麻、抑制剂的排斥因子。距离安德的潜伏期结束，还剩八个小时。

    朗尼知道，有种特殊的复合酶可以替代抑制剂的排斥因子，但是这块「拼图」太大，无法直接嵌入抑制剂的「板块」。这块巨大的「拼图」中含有4种功能相似的蛋白质。根据「拼图」的分子构成，假设每种蛋白质都会和蓖麻发生对应的排斥（产生一种新的化合物），那它们的比例一定是4：4。

    但事实上，他们得出的检测结果是4：3。这说明有一种蛋白质不会排斥，答案就在这块「大拼图」里。

    可是脱离实验体的逐步筛查将会耗费更多的时间，单是第一步就用了六个小时。

    事到如今，他必须直接在猿猴身上验证自己的猜想。

    第八个小时结束的时候，两人配出了第一针抑制剂。

    为了尽可能地还原实验变量，符离集给猿猴分别注射了变种病毒、蓖麻和第一针抑制剂。可惜排斥反应在动物身上通常作用得不太明显，一方面，他们得加大蓖麻的剂量，另一方面，为了避免动物被直接毒死，符离集只能将蓖麻稀释。整套输液流程下来，需要耗费一个小时。

    第九个小时结束的时候，朗尼配出了第二针。然后是第三针、第四针。

    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钟了，距离安德的潜伏期结束，还有三个小时。朗尼知道，正确的答案就在这四针抑制剂中，但是第四针配完之后，他们才刚刚得到第一针失败的消息。

    朗尼坐到安德的床边，用力攥住少校的手。他的恋人已经有些意识模糊，如果在注射抑制剂的时候昏迷过去，可能会发生余外的危险。

    「安德，别睡。」朗尼伏在安德的耳畔，竭力让少校的意识保持清醒。他发现安德的眼皮正在止不住得打架。「药已经配好了，现在只需要等待实验结果。在这之前，我们可以随便聊点话题。你可以问我一些什么，或者我问你点什么？」

    安德强撑着意识，将困意驱逐出自己的脑海。「要不我们交换秘密？」

    「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吗？」朗尼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凝视着他。

    「当然有。」安德虚弱地笑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暧昧的光芒，「还记得去年夏天你约我去宾馆的那次吗？」

    「我可记仇了，当然要记一辈子。」朗尼微笑着说。

    「去你约定的房间之前，我其实点了一份早餐。」安德小声地说着，看到恋人愣了几秒。

    「所以你那天按下前台呼叫器的时候，不是让秘密警察来送证据，而是让服务员给你送吃的？」朗尼故作生气地皱起眉头，「我居然被你的装腔作势给忽悠走了。」

    「怎么，你生气了嘛。」

    「当然没有。」朗尼眯起湛蓝的眼睛，「就算生气，现在还不是要原谅你。」

    青年一边说着，一边焦虑地看了一眼钟表。安德的时间不多了，他多希望第二针抑制剂是成功的。

    可是动物的实验结果出得太慢了太慢.....比他之前预想得还要慢。要是第二针失败，再继续等下去，根本赶不上安德的潜伏期。

    他和少校聊了很久，直到阿符送来第二针的实验结果。青年接过同事递来的实验分析表，发现符离集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咬着牙扫视报告，意料之中地看到「实验失败」的几个单词。

    「第三针和第四针呢？」朗尼苦笑了一下。

    「第三针在等实验数据，结果迟迟不出。第四针处于输液阶段，还要很久才能知道答案。」符离集为难地皱起眉头，感到不知所措。「安德只剩不到两个小时了......要不我们......」

    同事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最后还是把那句话憋了回去。

    朗尼知道阿符的言外之意。

    如果再不用人体进行实验，安德就没机会了。

    其实朗尼已经有些崩溃了，他甚至产生了一丝动摇。不，他产生了极大的动摇。他从少校的床边站立起来，焦急地来回踱步。

    他突然觉得那些实验体本来也和他素昧平生，他和阿符根本挽救不了那些人，就算实验体现在不死，克劳利也会杀了他们。

    他该怎么办。他怎样才能救下安德。

    他怎样才能救他。

    他一遍遍安慰自己，试图找到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一个能减轻负罪感的答案，最后他几乎要说服自己了，却在做出决定的前一刻统统推翻了之前的谬辩。

    因为就在那时，他突然想到了办法。

    这是一个冒险的决定，一个非常危险的做法，但是如果不这么做，安德一定会死。

    他必须这么做，他别无选择。

    如果他这次回来救不下安德，那他放弃的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最后他在安德的身边坐下来，深深地吸了口气。其实青年有些呼吸困难，但此时此刻，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坚定得不可思议。

    「阿符，帮我拿蓖麻和第四针抑制剂过来。」一切都因他而起，安德变成现在这样，自己难逃其咎。于是，他挤出一个异常轻松的笑容，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亲自试药。」

    「别这样。」少校的瞳孔皱缩了一瞬，意识突然变得清醒。他的声音没有太多力气，但事实上，朗尼的决定一下子震醒了他。

    他看到恋人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用不着担心，我是医生，相信我。」朗尼紧紧地攥住少校的手。

    「不要用自己试药。」安德试图阻止恋人，却发现自己连坐起来的力量都没有。「别冲动。我可以等，我没关系的，你看我现在一点都不困了。」

    「我不冲动。」恰恰相反，朗尼的思路非常清晰，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知道怎么做可以挽救他的爱人，他更清楚自己会面临的一切风险。「我不会有事的。」

    「你说谎。」安德的声音有些嘶哑。

    「这次不骗你。我爱你，所以不骗你。」青年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安德，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是贪生怕死之人，敢这么做，当然有我自己的理由。」

    「朗尼......」

    「你忘了吗，我当初是怎么对你说的。」朗尼和同事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目光又落到少校的身上，「我是医生，专业的，经验丰富。」

    「我不值得，所以不要伤害自己！」安德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绝望。

    「可不要这么说。你当然值得，谁让你是我这么喜欢的人。」喜欢到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半性命作为交换。

    更何况他有全身而退的底气，这是一次双赢的选择。只要试药，就可以短时间内锁定正确的抑制剂。安德能够获救，至于自己，做次透析就没事了。

    「安德，你不需要担心。我这么厉害，不会有任何事的。你只需要爱我，相信我就好。剩下的事情，放手让我去做。我爱你，当然不会让你失去我......正如我不能失去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