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苗谦死了。
宫俊誉抢上前一步，险险一把接住苗谦，入手之后他才发现这男孩儿竟然轻得不像话。 苗谦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通红通红的，宫俊誉估摸着这孩子是发烧了，手臂一紧，就把人给抱了起来。 他一面往里走，一面叫人：“来个人！这小孩儿发烧了！” 成安第一个跑了出来，小和尚急得不行，踮脚凑在宫俊誉身边小跑着，都快哭出来了，“怎么了怎么了？猫儿怎么了？猫儿你别死啊！” 宫俊誉皱着眉头不说话，陈峰跟过来，伸手摸了摸苗谦的额头，“这孩子烧得不轻啊，我去给他拿点儿药。” 陈峰是宫俊誉带来的兵，他们一行五个人，包括宫俊誉在内，全都是刚从部队里退伍的，个个身强体壮。 既然是出来打猎，哪有装备带不齐全的？日常的消炎药感冒药外伤药什么的都有。 陈峰转身去了，成安领着宫俊誉进了自己的小厢房，贵客在这儿，他没好意思让人把苗谦抱到柴房去，把自己的床让了出来。 宫俊誉把苗谦放下之后想抽回手，但胳膊却被小孩儿紧紧抱住了。 像是抱救命稻草似的，即使是在昏迷中，苗谦也本能地不放手。 宫俊誉的表情有点儿不耐烦，但最终却没强行离开，任苗谦抱着。 很快老和尚仁觉也进来了，同样是探手摸摸苗谦额头，叹了口气，唱了声“阿弥陀佛”，摇摇头道：“小施主尘缘将尽，时辰不多了。” 宫俊誉眉梢微动，恰好陈峰拿着药进来了，听了这话立马道：“啥？您说这小孩儿快死了？这不能吧！不就是发烧了吗？还是得了什么绝症不成？我这药都拿来了，先喂他吃了吧。” 成安呜呜呜呜地哭了起来，看着他师父大声说：“你骗人！猫儿才不会死！他这几天都能走路了！他明明就快好了！” 仁觉又叹了口气：“他那是回光返照。他这身体早就被耗空了，他爹妈送上来的时候就是进气多出气少，是送上来等死的，撑到今天已是极限了，刚才大概是被贵客身上的阳气一冲，这就……” 就怎么样仁觉没说，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是想说这豆芽儿一般的男孩，体质太虚，被宫俊誉身上那煞气震住了，一时撑不住，人就不行了。 宫俊誉手上是真有人命的，老和尚说是阳气，没明着说煞气，已经是给宫俊誉留了面子了。 成安抹着眼泪哭着说：“你骗人呜呜呜呜，回光返照哪有回这么长时间的呜呜呜呜，你骗人！骗人！” 陈峰手里拿着药，傻眼了，“嘿——你这话说的，还是我们队长害死他的不成？队长，你看这药到底还喂不喂了？” 宫俊誉沉声道：“先给他灌进去。” “好嘞！” 陈峰得令，把那注射用的青霉素药粉化了水，扣住苗谦的下巴，也不知道使了什么巧劲，竟一滴也不剩地给灌了下去。 苗谦这会儿已经是意识模糊了，那么苦的药，他连眉头也没皱一下，而且眼看着刚才还通红的脸颊，慢慢地就变白了，连嘴唇也开始没有血色，唯独两只手还牢牢地抱着宫俊誉的一条胳膊。 陈峰眼看着不对劲，忙去掰苗谦的手，掰了几下没掰动，他正想再大点力气，宫俊誉拦住了他。 宫俊誉问仁觉：“这小孩得的什么病？” 仁觉答：“他家里没说什么病，本来都要准备后事了，爹妈不甘心给送上来的。这孩子我也听说过，都说是得了查不出来的绝症，治不好，只能等死。” 又道：“这事不怪施主你，要是没有你，这孩子也活不了几天了，你还是狠狠心，把他的手分开吧，唉，真是造孽啊……” 陈峰在一边那个急啊，这小孩儿看着好像是真的不行了！死了还赖着他们队长，多晦气！ 宫俊誉两指并拢，在苗谦鼻子底下探了一下，没感觉到气儿。 他的眉头紧紧皱着，说不出的怪异。 他分明感觉到……这孩子没有死。 “队长！”陈峰忍不住了，说，“这小孩儿已经死了！掰不开我拿刀来砍吧！” 宫俊誉没有回话。 他们在这屋里的动静引来了宫俊誉带来的另外三个男人，三人进了屋，一看这场面，各个上去把苗谦的手掰了一遍，都没掰开，于是也都赞成砍了他的手。 只有宫俊誉不同意。 明明这孩子的身体都开始凉了，但是宫俊誉就是觉得，他还活着。 这种感觉太玄了，而且也太邪门，他说出来都不会有人相信。 宫俊誉幽深的目光看向苗谦泛青的脸。 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我都不会怕你。 “吃完饭，带他下山。”宫俊誉沉声说。 “队长！” “队长！他真的已经死了！” 包括陈峰在内的四个男人都不赞同。 “他的死我也有一部分责任，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也许还能多活几天。” 宫俊誉说：“好好的一个孩子，人都不在了，他也没有犯什么错，给人留个全尸吧，带下去，到医院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分开。” 陈峰四人愣住了，实在想不通队长为什么要做这种决定。 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别说是砍人的手，杀人也不带眨眼的。 虽说这孩子确实是死在队长怀里吧，但是老和尚不也说了么，这孩子本来就是在这儿等死的。 不是今天死，迟早也会死，只是他们队长倒霉，刚好碰上了而已，这根本就不能算是队长的责任。 现在呢，要带着具尸体下山？ 晦气不晦气啊！ 陈峰都有点儿觉得队长脑壳是不是坏了，不过这话他也就敢在心里想想，不敢表现出来。 再说了，队长都不嫌晦气，一具尸体而已，他们可是连死人堆都睡过的，根本不怕。 仁觉老和尚又唱了声法号：“施主心善，将来必定会有好报。要是真能分开自然是好的，要是不能分开，还请施主把这孩子送上山来，我也要通知他的父母一声去。” “还有，麻烦几位施主尽量快一些。” 八十年代初，华国还没有出现手机，去通知苗谦的父母，以老和尚仁觉或者小和尚成安的脚程，来回就得花上一天的时间。 这时节刚刚过完春天，山上的天气还比较凉，尸体倒不会很快就坏，可是时间久了那肯定是不好的，仁觉自然要叮嘱他们动作快点。 因为苗谦这事儿，宫俊誉他们也没再生火做饭，几人匆匆吃了点儿干粮，就带着苗谦（的尸体）下山了。 苗谦死抱着宫俊誉不放手，他们这姿势也只能是宫俊誉抱着他走路，陈峰他们几个想换手都不行。 好在苗谦本来就轻，宫俊誉抱着他感觉还不如他们训练的时候背着的行军包重。 几个大男人都是部队出来的，以前在大山里执行过不少任务，这会儿又是下山，速度相对来说还算快。 但这一片儿的山峦连绵不绝，实在太大，有的地方连路也没有，一行人走到晚上，依然没能出山。 他们找了个还算平整的地方，靠在一棵大树下扎营。 苗谦被他们用一块床单包裹着，这会儿宫俊誉依然用那个别扭的姿势，把他放在地上。 篝火一明一暗，燃烧的树枝啪啪作响，五个大男人沉默地喝水吃干粮。 陈峰他们几个时不时地看一眼宫俊誉身边那具男孩儿的尸体，脸上的表情都是一言难尽。 这气氛还真是诡异。 宫俊誉开口说：“老规矩，轮流守夜。” 陈峰从兜里掏出烟，点上一根递给宫俊誉。 抽完烟，宫俊誉靠着树干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在部队养成的习惯，他睡觉一向容易睡着，但也非常警惕，稍微有点儿响动就立刻清醒。 睡了没多会儿宫俊誉就被叫醒了。 守夜的袁宇航神情凝重地盯着黑暗树林深处，沉声说：“是熊瞎子！” 宫俊誉心中一凛，直接抱着苗谦站起来，低声道：“都起来，戒备！” 应该是篝火把那头熊吸引过来的，就在他们不远处，宫俊誉能隐约看见熊高大的轮廓，以及它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熊已经朝这边扑了过来。 宫俊誉他们这次带的武器里有两杆步.枪，还有两把弩，另外人手一把砍刀。 这年月对枪的管制还没那么严，步枪是宫俊誉找人弄的。 袁宇航二话不说，朝那头熊开了一枪，黑暗中火光一闪，“砰”的一声，几人都听到了子弹入.肉的声音。 看不清打中了熊的哪里，但是这一枪带来的疼痛激怒了那头熊，熊咆哮着冲过来。 “队长小心！” 陈峰紧接着也朝熊开了一枪。 火光原本就会让熊感到愤怒，而子弹令这头熊疯狂。 没人敢让一头陷入疯狂的熊近身。 宫俊誉手上抱着苗谦，行动多少都受到影响，几人之中他的抵抗力是最弱的，只能借地势躲避。 陈峰他们都有武器，动作灵活，几人合作，时不时就给那头熊来一枪或者是射一箭。 吃痛的黑熊横冲直撞，大掌抓过树干，瞬间就留下几道深深的抓痕。 那爪子要是抓在人身上，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没过多久熊的身上就伤痕累累，还插着两只弩箭。 黑熊也不是全然蠢钝，它发现没办法攻击那四个能给它造成伤害的人类，于是转而朝宫俊誉扑去。 袁宇航大叫：“队长快跑！” 一面喊：“陈峰打它的头！刚退伍你枪法就还给部队了吗！” 陈峰道：“老子正在瞄准！乌漆麻黑的看不见！” 宫俊誉抿着唇抱着苗谦往黑暗的树林中跑去，借助高大的树木做掩体，深一脚浅一脚跑得飞快。 月光被密密的枝叶遮住，远离篝火之后视觉几乎为零。 前方是未知的黑暗，身后是紧追不舍的黑熊，宫俊誉不时被横亘在地上的树根以及枯枝败叶绊到。 突然之间他脚下一空，宫俊誉心道一声不好，下一秒，整个人就往前栽了下去！ 与此同时，黑熊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被陈峰打中了后脑，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