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风吃醋

    黄川渝的状态不对。黄子裕很快就察觉到了。他和黄川渝一起生活了26年,从对方刚出生就一直如此。还只是三岁的小黄子裕总会借喝奶去看他两岁的弟弟,总是拿着奶瓶,安静的,用亮锃锃的眼睛看小婴儿慢慢的收缩着自己的手掌,然后与那乌黑的瞳孔对视。

    他和三妹刚决定在一起不久,一周左右,如果不是顾及这些人伦事理有些妄顾,他会大大方方的告诉自家弟弟,说我和妹妹在一起了。

    但现在还不行。这是违背常理的。黄子裕叹了口气,拿起钢笔处理黄川渝扔下的烂尾,嘴巴里涩地很,有些食不知味。

    他自然也是知道黄川渝喜欢黄梓艾的。一边是最铁的兄弟,另一边是最爱的人。他无法割舍,甚至无法用言语倾诉,那实在煎熬。

    小黄川渝什么都要和黄子裕抢。而黄子裕身为哥哥,根本没有把自己的东西抢回来的自觉。从小就被灌输着“你是哥哥要让着弟弟噢”“哥哥不可以抢弟弟的东西”之类的话语,导致才比黄川渝大一岁的,明明也是一个小孩的黄子裕更加迅速的懂事。

    无论是爸爸带回来的新鲜玩具,还是妈妈带回来的糖果,亦或者管家爷爷偶尔出门遛弯帮忙带来的书店里的画本,全部都要让黄川渝先用。不过黄川渝对黄子裕也是感情很深的,通常都是两个人一起玩。只有弟弟特别喜欢什么才会先自己摆弄摆弄,然后再和黄子裕一起。

    ——可这次黄子裕不想这样了。

    凭什么连最爱的女孩都要让给弟弟?他还是做出了选择。他先下手了。

    在和黄梓艾接吻的那个晚上,黄子裕似乎被愧疚与自责占满了胸腔,心口闷闷地疼,明明是应该庆祝的日子,他却在夜晚频频惊醒,然后坐在床沿上喘口气。

    黄川渝那天回来的很晚,他有和大哥打过招呼,虽然很对不起三妹,晚饭又不能和她一起吃了。

    黄宅仍旧亮着灯,玄关和大厅都是昏黄的灯光,像照亮回家的人的归途。他轻手轻脚的关上门,管家不知道去哪了,这个点应该还不到对方睡觉的时间,可能是在后院整理房间。后院的楼房被改装成住宿楼,以供无家可回的佣人们睡觉,管家爷爷也住在那里。

    黄川渝疲惫的吁了口气,将西装外套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露出了白色的衬衫,和衬衫底下健壮的男性躯体。他随意地踢开皮鞋,弯下腰将乱放的鞋子并起,慢慢的走过玄关。

    玄关右侧是大厅。他原本想直走上楼休息,却拿余光看见了大哥黄子裕和三妹黄梓艾的身影。在还未反应过来之前,黄川渝就躲到了看不见的死角,侧着头听大厅里他们的声音。

    “哥,我还想喝甜汤……”黄梓艾的声音很软,糯糯地含在嘴里,是南京人惯有的腔调,细细的像江南水声,她似乎在用调羹碰蹭碗沿,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是了,余光里的黄梓艾背对着他,两条光洁的腿晃着,坐在餐桌前端着东西。黄川渝说不出什么道理,没有出声打搅。

    可能是突然被遣出大厅的管家爷爷给了他一种危险的信号,而如果他不这么做,之后绝对会后悔。虽然他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了——

    黄川渝面无表情地听到黄子裕说:“不行,你喝两碗了,再喝的话肚子会涨。晚上不是吃了很多吗?”

    “可是、我想喝嘛!难得今天好高兴的,哥哥~”黄梓艾似乎托着腮帮,含着汤匙,“不嘛,我要喝!不给我喝我就叫管家爷爷帮我打!哥哥!”

    黄子裕无奈的敲了敲桌子,被黄梓艾抢先说道:“那哥哥你喂我!就喝一碗、最后一碗嘛!四分之三碗?半碗?好哥哥喂我嘛~”

    黄川渝发现他的手指甲彻底压进了掌心,疼痛瞬间从那开始蔓延。不过这些他都没有注意,只是吞咽着口水,尽量小声的,小声的靠在了墙上。

    他觉得自己的嘴里发干,根本没有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他不应该想这个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十七岁的妹妹向撒娇,让哥哥拿汤勺喂她——十七岁的妹妹,哈,那怎么可能是正常的关系?

    他身为黄家二少爷,处处压人一等,也处处低人一等。因为黄川渝的上头还有黄子裕,所以注定了不可能翻身的结局。他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他抢了哥哥东西那么多年,现在该轮到哥哥抢他的了。

    黄子裕的声音还在响:“……那只能喝两口,听到了没?晚上你起夜又说腿痛——”

    勺子碰在碗壁上清脆的声音,黄子裕吹凉的呼声,黄梓艾满意的娇笑,啧啧的水声。

    黄川渝侧过身子,用一只眼睛看见了餐厅中间,黄子裕弯下腰,将嘴里的汤水用嘴对嘴的形式送到了黄梓艾的胃里。

    少女红艳的舌头在水光中忽隐忽现,软软的呻吟敲打在黄川渝的心头。

    黄梓艾觉得二哥很不对劲。已经不是不对劲的程度了,而是在前面加上数量词或者形容词的程度。非常,十分,或者大概。黄子裕不想让黄川渝知道,但她确信那天晚上黄川渝已经回来了。她在路过玄关的时候看见了二哥摆放整齐的鞋子。

    家里喜欢把玄关处所有被她乱放的鞋子摆好的只有二哥,黄子裕才不管这些呢,他总是在接完她回家后呻吟着说放好你的鞋!然后就再也没有表示了,而黄川渝从来不说这话,而是身体力行地把她乱放的鞋摆正,这才微微笑着拉着她的手进屋里。

    她当然喜欢黄川渝,不过是和对黄子裕完全不同的喜欢。黄梓艾挺矛盾的一人硬生生得察觉到大哥和二哥奇怪的氛围,现在也只能说是破财消灾了。

    她会亲吻二哥,但仅仅是脸颊或额头,只有大哥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地献上双唇。

    而现在,她只能看着这拔剑弩张的气氛越来越浓烈,并且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根本顶不了什么用——

    事情的开端是两人吵架,哥哥们吵架通常都是妹妹遭殃,但两个妹控都很默契地让黄梓艾待在房间里不要出来,直到隔壁的动静实在是太大而将少女吵醒,推开门看到管家爷爷火急火燎地拉着她的袖子到书房门口,剩下的佣人们都瑟瑟发抖。

    她推开书房门的一瞬间以为遭贼了,那简直就是台风过境一样的声音和狼藉让黄梓艾有些不知所措,随即看见抵着倒塌下的书架的大哥和二哥,简直一条魂变成两条,劈叉着想要尖叫。

    “你们……在干嘛呀!”她首先蹲下来捡了几本书,那些都是爸爸留下来的东西,然后发现实在是太多了,书房的窗户都被砸破,待会儿还得叫工人来修理。她接过管家递来的医药箱,先跨出书海跪坐在了比较靠近门口的黄川渝身边,大大小小的擦伤好不清楚,全集中在腿部和手臂,脸反而没什么事。

    黄梓艾应急处理了一下伤口,让佣人把没力气说话的二哥抬出去,接着坐到了黄子裕身边。黄子裕的脸被砸了几拳,估计黄川渝没带一点儿留情,专门揍两侧,好歹知道那是他哥,没下死手。黄子裕呻吟了一声,半睁开眼睛,示意黄梓艾她二哥在那。黄梓艾没好气地将云南白药贴在她哥的脸上,捏着黄子裕的下巴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没在脸上发现其他什么伤。

    “没事……都是皮肉伤。”黄子裕嘶了一声,拿手摸了摸颧骨上的擦伤,“哎。”

    黄梓艾没说话。

    “生气啦?别生气啊……你二哥老爱你了,就是被我抢先一步。我也揍他了,得和他道歉。”黄子裕拍了拍少女的腰部,挣扎着坐起来,摸着黄梓艾柔软的黑发。

    黄梓艾一把抱住大哥的腰部,嘟囔着“就算二哥喜欢我又怎么样,我又对他没那种意思……”,然后在一片狼藉中拿眼角蹭了蹭黄子裕的衬衫。

    “哥哥们都是我最喜欢的人,谁都不可以受伤,也不可以欺负噢!嗯,只有我能欺负!”

    小小的黄梓艾蹲在忍着眼泪不让自己哭出来的黄川渝边上,拉着少年的手认真的说,说完还扭头让黄子裕过来安慰一下,摸着二哥的头发。

    “你这样小心你二哥长不高噢……”一旁站着抹鼻子的黄子裕酷酷地说。

    黄梓艾头也不抬,“唬我噢!二哥那么高了也不该长了,之后我怎么办?我才是最矮的欸!”黄梓艾伸手把十五岁的黄川渝眼角溢出的水痕擦干净,然后扑上二哥的背,哼哼唧唧地朝大哥扮鬼脸,“不行,二哥这么高就好了,不要像大哥那样超级生长噢!”

    黄川渝破涕为笑:“我怎么能控制啊!一、二,起来咯!”

    他就像背着最心爱玩具的小娃娃,捞着小他九岁的小女孩,向前奔跑着。黄子裕在后面看了一会儿,迈着长腿追上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