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楚致君梦见施承了，梦见他们六年前还在一起的时候，但梦里的施承却是现在的样子。

    他已经很久没做过春梦了，醒来看到被子里一片粘腻的潮湿时忍不住自嘲地笑了出来。自从六年前那些事后，他就一直觉得这些已经与自己无关。许天亮曾经想给他介绍新的对象，但他都婉拒了。他根本无法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他不明白除了施承，自己怎么可能会对其他人产生爱的感觉。

    “楚老师……楚老师！你快看下公司内网论坛！”

    叶灵的低声提醒让楚致君回过神来，对方表情焦急惊愕，而其他部门同事看着他的表情也非常古怪。他连忙打开内网的论坛，只见论坛头条就是一条热度爆表的帖子：“P大性侵男学生的禽兽教授竟然在我们公司！HR招人不做背调的吗？！”

    楚致君脑袋被炸得“轰”地一声，他立即点开那个帖子，飞快地全部看完——发帖人是匿名的，字里行间似乎非常了解当年“事实”的始末，声称这位已婚（涉嫌骗婚）的“禽兽教授”利用作为导师的职务之便骚扰侵犯男学生，现在就职于公司的战略投资部。发帖人还附上了手机拍摄的学院处分通告通告，里面给楚致君的名字打了一层薄薄的马赛克，好奇的群众只要稍微查一查公司内部聊天软件的通讯录，就可以查出是楚致君。

    “这个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狗屁！”叶灵气得一拍桌子，“根本子虚乌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部门里有人问道。

    “楚老师被人诬陷了，我就是他的学生，根本没有这回事！当年楚老师莫名其妙地被辞退后我和其他同学都懵了！还要重新找导师写毕业论文……我现在就去找人力部看看是哪个傻逼在论坛上血口喷人……楚老师我们一起！”叶灵说着一把拉起楚致君。

    “不用了，我自己去，谢谢。”楚致君缓过神来道，在大家的注视下走出了办公室。

    楚致君记得自己进入公司时，叶灵特别向人力部说明了情况，前前后后做了很多解释。好在叶灵在公司也有一定话语权，加上公司急用人，楚致君上一份工作表现也很不错，就录用了，试用期过了之后也很满意，便一直到了现在。没想到这件事现在被别有用心的人翻了出来——一般人不可能找得到那封六年前的处分通告。

    人力部总监见到他后叹气连连，说了一大堆公司内部舆论形势糟糕、万一有人爆料给媒体会有损公司形象等的话，“其实呢，我不在意你到底做没做那种事，你工作也做得挺漂亮的。关键是那个帖子里那张通告的照片，还盖了学院的红章……这下大家都相信了啊！你知道发帖人可能是谁吗？到底谁和你矛盾这么深啊？”

    楚致君苦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有谁会那样做。我真的没做过那种事，真的没有。”他无力地重复了后面一句，他也不知道此时说什么能洗清这个谣言。

    人力总监又重重叹了口气：“这样吧，你先在家办公一周，做好两手准备，如果后面闹大的话……公司也没办法了啊。”

    “我知道了，谢谢。”楚致君向这个招他进公司的总监道了声谢。

    走出人力部，楚致君感觉到路过的很多同事都用异样的眼神看他，他一经过公共办公区，大家的说话声都立即低了下去，似乎都在悄悄议论他是不是长了一副会性侵学生的面相。他想加快脚步，但那样好像显得很心虚，他明明就没做那种事。

    是不是该考虑离开北京了？楚致君木然地想着。走进办公室后叶灵立即冲上来问：“怎么样了老师？”

    他看着自己曾经的学生，笑了笑：“我先在家办公几天，正好也让人力把事情查清楚。”

    “这怎么查？去学校查？人证物证根本没有的事情要怎么查？”

    楚致君示意对方不用说了，然后回到工位收拾东西提前下了班。

    ＊

    楚致君回到家后自己下厨做了顿饭，做完之后突然发现，不知不觉中施承喜欢吃的菜也变成了他喜欢吃的。

    饱饱地吃了一顿后，就像要逃避现实似的，楚致君天昏地暗地睡了过去。期间他醒了好几次，又执拗地让自己再次沉入梦境。

    最后是手机铃声把楚致君叫起来的，是人力总监的电话：“好消息啊好消息，施总听说这事后立即联系了学校，现在学校那边马上出了一个澄清证明，我们在内网已经发布了……你可以回来啦！”

    “……施总？”楚致君清醒了过来。

    “就是辉盛的施承啊，你应该见过他的吧？他以前还是P大的，还可能上过你的课呢。现在他是辉盛董事中主要负责管我们这块的……你先来公司，到我办公室咱们详说！”

    楚致君赶紧下床收拾匆匆出门，心里的高兴仿佛要涌出胸口。外面风吹得厉害，他几乎是小跑地进了地铁，站在下午空荡的车厢里深深呼吸着。他隔着衣服触碰到胸前的戒指，轻声道：”谢谢你，小承。”

    来到办公室，王总看上去心情也很不错，“诶呀致君，你这运气太好了，施总高度重视，才一天就解决了，现在让IT去查发帖的人，说要肃清公司内部环境，营造良好的上海外菜论坛氛围……”

    “也谢谢王总在其中的周旋，太谢谢您了，您辛苦……”楚致君握着对方的手连连道谢，然后问出了重点：“施总现在在哪？我想去谢谢他。”

    公司给施承安排了一间独立办公室，楚致君走到门口时，见门虚掩着只剩一条缝，里面传出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个是施承，另一个是好像是白鹭，声音都压得比较低，听不清在说什么。

    他等了一会儿，讲话声终于停下了，白鹭推门出来，看到他后表情复杂地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快步走开。

    楚致君被这反应弄得紧张起来，上前轻轻敲了敲门：“施总。”

    坐在桌前的施承抬起头来，看到他一愣，“老师？快进来。”说着站起来到旁边拿杯子给他倒水。

    “不用客气了施总，我就是来道个谢。”

    “连你也这么叫我了？”施承看向他，没有波澜的表情让楚致君更紧张了。

    “因为你现在……是我老板啊。”

    施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点点头：“既然来了，就坐一会儿吧。”

    楚致君在侧面的沙发坐下来，施承递给他水杯的时候两人的手指碰到一块，那热度让他心跳加速得更厉害。

    “你不用道谢，这个谣言早就该澄清了。只是澄清了也没办法弥补当年的后果。”

    “已经过去这么久，其实我已经无所谓了，只是没想到会有人刻意提这种陈年往事。”楚致君双手交握在一起，“我听说IT现在是在查发帖的人？”

    “是用VPN黑进来的，应该不是公司的员工，也不知道谁这么无聊，大费周章只为了在内网发个帖子。”

    “这样啊，不过现在学校已经出了澄清证明，也无所谓了。非常感谢您。”

    施承笑了，是皮笑肉不笑的笑，“老师，你对我称‘您’，真是好古怪。”

    楚致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现在施承是他们母公司董事会的人，他不这么称呼好像也不太对劲。

    “你后悔吗？”施承忽然问，“和我在一起后，出了这么多事，后悔吗？”

    楚致君看着对方的眼睛，放在膝盖的手攥紧了起来，“我从没有后悔过。”

    “是吗？”施承露出淡淡的笑容，表情上的冷意融化了。

    楚致君仿佛得到了力量：“和你在一起那段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到现在也是。”

    施承眼神变了，瞳孔里浮现某种压抑而汹涌的情绪。

    楚致君说完后才发现这句话有多暧昧——他看着施承的眼睛，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因自己的话产生了不满和抵触。

    “施总您在吗？市场部的项总想找您。”敲门声响起，白鹭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找到了台阶的楚致君“刷”地站起来，“施总那我先走了……一会儿有个部门会。”说完快步离开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