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饵

    四下昏暗的房间中央,一盏无影灯啪地亮起,强光打在少年俯卧的身躯上。一旁的男人系上一条铁锈色的围裙,又调整了头上佩戴的单目透镜的位置,俯下身仔细端详着少年白皙的肉体与那条本不该在那里的东西相连的部分。伤口还留着浅浅的血色,大概是快要愈合时不小心撕裂了。像是打磨一件艺术品一样,男人的每一次触摸只是为了寻找自己作品上的瑕疵。他轻按了几下连接处的周围,似乎摸到了什么,接着从手边工作台上的工具里挑拣出一件,尖刺的前端十分细长,很容易就刺入表皮深处,直到末尾连接的环状金属片贴合皮肤,此时单目透镜上立刻就显示出了身体内部的状况。观察了一阵,那男人又握起一件工具,像按动弹簧圆珠笔的一样,沿着尾椎对着皮肤扎了几下。少年呜咽了一声又安静了下去,仿佛原本就是没有生命的机械一般。随后,那男人对着仿生尾巴的末端注射了一支无色的液体,然后观察着少年的反应。片刻后少年像是感到了急促的剧痛,猛地仰起头,四肢僵直,青色蛛网般的纹路从尾椎蔓延开,显现在苍白的肌肤上,须臾间又流散消失在身体各处。

    待少年平静下来,修安抽出了刺入他体内的工具。“感觉怎么样?”

    那尾巴摆动了两下,又直立起来,尖端震颤着,像被激怒的黑沙蛇一样。赫利塔缓缓地支起身子,还没坐稳就忽然向身边的男人扑了过去将他压倒在地,指尖的利爪抵住修安的下颚。从尾椎扩散至全身的疼痛还未散去,一阵阵地袭击着大脑。不知何处而来的记忆片段涌现出来,他感到自己像发了疯一样捶打着躺在地上已经一动不动的人,内心想要停手却是徒劳。昏暗中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清晰的只有拳头上粘腻的触感和冲入鼻腔的血腥气息。捶打得累了,或是腻了,他终于停了下来。收回手,将手掌容纳进眼前狭窄的视线范围内,只见那双手庞大又粗糙,手腕内侧有处圆环刺青。这是什么时候纹上的呢?他正陷入回想时,躺在地上的人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臂。

    “你不是还有想要知道的事情吗?”

    那张看不清的脸渐渐明晰起来,抵在那人下颚的利爪扎进了皮肉里。他的手腕正被修安紧紧捏住,一脉鲜血从脖子渗进衣领,一直漾开到胸口的衣襟。努力想要挣脱的修安从嗓子眼挤出声音继续说道:“你是被法米尔从外面带进来的吧?”

    赫利塔一瞬被拉回到现实中,冲击大脑的痛感消散而去,他意识到自己正要捅穿别人的脖子,好在只伤了表皮。“我这是怎么了……?”他收回手,闪过一阵与刚才那段记忆重合的相似感。

    “说实在的我也不清楚,大概是用在尾部的神经药物影响的吧,不过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副作用。”修安捂住伤口,立即给自己消毒包扎,“喂,你那爪子上别是有什么毒吧?”

    “啊,没有毒,并不需要。”赫利塔平淡地回答道。

    修安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清理了伤口后又对着镜子用像剃刀一样工具推了几下,皮肤散发出一丝焦味。

    “你刚才说,你知道我是从白墙——那个深渊之外被带进来的?”

    “嗯,白墙也好深渊也好,我大概知道一点。”修安往下巴上贴了止血贴,又对着镜子左右瞧了瞧自己的脸。这时镜子里出现了赫利塔的身影。 “你知道的事情都有些什么?”赫利塔抬起眉,尾巴尖翘了起来,凑近了想要听得更仔细。

    修安瞥了一眼身边的少年,略加思索后说道:“告诉你也未尝不可,不过首先你得帮我个忙。”修安吞了一颗药丸,接着说道,“我想请你帮我去找件东西。”

    城市东南有一处高地,四周被一片碧蓝所包围。那碧蓝的却不是水,而是无数细碎的晶石汇聚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一片湖泊,于是就被人们称为沙湖,中间的高地为沙岛。昼间透蓝沉静的表面实际上温度非常高,而在夜间则会降至零下,恶劣的环境导致人们长久以来对此只是敬而远之。但是那夜空下点缀着荧光此起彼伏闪烁的沙湖又让人深深着迷,于是就有一些人想花重金把这里开发成度假胜地,建起了豪华的别墅群。就算是那些坐拥跨层公寓的富人们也抵挡不住享有宽敞后院的诱惑,更别说是在此景观独特之地。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新住户落户不过两年,有五个人在一天夜里几乎同时自杀而亡。他们来自不同的家庭,平常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交集,只是互相认识的邻居。自此之后,各种怪谈就层出不穷,人们纷纷搬离那里,原本欣欣向荣的街道很快就变成空荡荡的死城。

    “据说那几个人,在自杀之前还对家人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就像是突然变了个人。然后就……”克罗尔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貌似有些人对气候的突变会有很大反应,像是皮肤出现病变啊,精神也可能出现问题。那边的昼夜气温变化相当大吧,习惯了恒温环境的人住过去,有那一小部分人会受到严重影响也不是特别稀奇。”赫利塔翻身躺平,把枕头垫在脖子下面。

    “那次事件好像的确发生在昼夜交替的时候,不过室内都有恒温系统。嗯……也有可能是刚从外面回来。”趴在床上的克罗尔侧过身,托着腮看向赫利塔接着说道,“这都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也记不清具体的了。貌似最终也没有调查出什么结果。”

    “那些调查记录能查到吗?”赫利塔一下子坐了起来。

    “图书馆的档案里应该会有一些当时的新闻报道,救济会的调查记录的话只有救济会的人能查阅了。”

    赫利塔从床上跳了下去,从克罗尔的衣服口袋里摸出手机递到床前。“能查到些什么新闻报道吗?”他催促道。

    克罗尔接过手机,一边在键盘上点击着一边问道:“怎么突然问起了沙岛的事?”

    “在修安的实验室里看到了一张地图,沙岛那儿被圈了起来,点进去还能看到一些近距离的照片。”赫利塔凑到手机屏幕前。

    “也许救济会在调查什么吧,不过这也不太像是他负责的范畴……”克罗尔边说边搜索起信息。他翻到了一篇报道,点了进去念了起来:“一位死者家属透露,在事件发生之前,一家人还去地下休闲区看了电影。值得注意的是中途死者去了一趟厕所很久才回来,并表示自己迷路了,找了很久的出路,最后终于有人领他回到熟悉的地方。其他几位死者家属也表示事件前有过在地下迷路的经历。”

    “看看这篇。”赫利塔点了点扩展,细碎地念道:“——从后院的地下通道前往购物街时走错了个路口,该住户表示自己拐进了从来没去过的地方,感觉在向地下深处行进。原路返回却绕进了迷宫。手机在地下没有信号,想要通知家人也没有办法。最终在通道内遇到好心路人将他带出。该住户表示路人身着像是塑胶材质的工作服,可能是维修工人。他对此表示感谢。”

    “难道说地下有什么东西?”克罗尔说着又仔细看了一遍报道。

    “那这个疑点也太明显了,要是真的有,怎么会什么都没调查出来?”

    “也许是调查的人也被影响了。”

    “说不定哦,地下有什么妖怪蛊惑了他们,让他们自杀了以后可以吞掉他们的灵魂,调查的人搞不好其实也因此死掉了呢。”赫利塔伸出手张牙舞爪的样子比划着。

    “可怕可怕,一定是什么远古生物的诅咒吧!”克罗尔假装发抖地抱住头。赫利塔扑了上去,张开嘴一副要吃掉他的样子。

    “也有可能是什么魅魔,那些人心甘情愿地被吃掉了呢。”克罗尔说着一下搂住身上那只魅魔的腰,但却被他挣脱开来,向着下身挪去。

    “像这样被吃掉吗?”

    腿间略微膨起的性器被握在手中,又被舌尖舔了舔前端。克罗尔张开双臂放松地躺在床上,饶有兴致地从微合的眼睑间窥视着正从身下看过来的那少年,细细品着唇齿湿润的触感。这阵子他们经常会在修安准备的房间里见面,交换一些信息,除此之外便是频繁的肉体交流。赫利塔也大胆了起来,即使不需要在修安这里常住,他也假借“调试部件”的理由在外面长时间逗留,权当脖子上的项圈是个增添情趣的物件。

    不过这天夜里赫利塔不得不为了完成修安托付的任务而出门,毕竟自己也有求于他。临走时,他留了一张字条给还在睡梦中的克罗尔,表示自己中午就会回来。他把字条放在克罗尔的手机上,亲手写的字条可能对于习惯用电子产品的人来说会是很稀奇的东西吧。

    赫利塔并非没有自己的手机,但他不想在那上面留下任何私人生活的蛛丝马迹就很少使用。他搭乘了去往闹市区的飞艇,下了艇又走了几个街区,这才按下手机的电源键,紧接着就是连续的提示音。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发来的信息,赫利塔暂时不去理会收件箱上的提示气泡,点开了地图,上面显示自己与目的地的方位,就在近处。走了没多远,他立在一幢被脚手架遮盖的楼前,门牌号指向一扇紧闭的铁门。从门框的生锈程度看来,应该是很久都没有被打开过了。门的一侧是一间珠宝行,展示柜里摆满了设计欠缺火候的首饰。另一侧则是已经闭店的餐馆。赫利塔走进了那家珠宝行,向店员打听道:“我在找一样东西,只知道那件东西的编号。请问你这里的东西都有编号吗?”

    “啊?编号?你是指金属纯度的编号吗?有啊,你要找啥?”店员有些不耐烦地回应道。

    “那么有没有什么东西编号是134的吗?”

    “哪种首饰?什么金属什么宝石?”店员一脸疑惑地反问道。

    “嗯……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只知道这样一个数字。”

    “你确定没找错地方?”

    也许真的找错地方了吧。赫利塔谢过店员,走出店门。还没走出两步,一个衣衫不整的人就迎面撞了上来抓住了他的肩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救救我,救救我……”。那人神情呆滞,涣散的眼神不知望向何方。赫利塔赶紧环顾四周,担心有什么人追过来。可除了享受夜生活的人群之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危险人物。而眼前这人突然大叫着“别过来!”,然后抓起赫利塔的胳膊就跑,莫名其妙的路人只好给这两个莽撞的家伙让开一条道。

    “喂!你要去哪里?”赫利塔被拖着前行,呼喊声混杂在那人身上金属饰品碰撞的细碎声响中,无法传达到他的耳中。赫利塔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他身上佩戴着各种珠链,缠绕在脖颈、双肩、手臂,交汇到背上,又连到胸前、腰际,一直向下延伸到脚踝;腰上围着淡黄的薄纱,像是刚出浴时暂时的遮挡;光着的脚踮起脚尖交替迈出,像是踩在烈日下的滚烫沙地上一样。不一会儿,那人放慢了脚步,身子软了下来,跌坐在地上。他抱着头,气喘吁吁地呢喃着:“不要弄疼我,求求你……”

    赫利塔发现他们绕了一圈来到了先前那幢楼静谧的一侧。他蹲下来想要安抚这个惊恐之中的人,这时他发现那人的耳朵里塞着什么,还有一根接到耳后的传输线。赫利塔意识到了什么,立即把那件东西摘了下来,连到耳后的线竟是牵出了一根扎进皮肤里的长针。

    眼前的人平静了下来——或者说是停滞了下来。“喂!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赫利塔一边摇晃着他一边重复着这句话。过了一会儿,那人如梦初醒一般缓缓抬起头,念叨了一句“我在哪里?”又定睛看着赫利塔,说道:“你是谁啊?”

    谢天谢地,他问的不是“我是谁啊”。赫利塔表示自己只是碰巧路过,被他拽着跑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这里。“你知道你带着这个东西吗?”赫利塔把从那人耳朵上卸下的东西摊在他面前。

    “啊,估计是这个虚拟梦境的装置出故障了才会那样。”他接过那件东西看了看接着说,“不过还好有你这样的好心人我才得救了。我得好好感谢你才行呀。”

    那人咧开嘴忽然就吻了上来。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咬住了嘴唇,赫利塔没来得及避开,就感到有东西扎进了下唇,冰凉的液体注入体内。他感到一阵困意涌来,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再清醒过来时,他发觉自己手脚被固定在一张椅子上不能动弹,手臂弯曲着悬在头顶,双腿被分开,架在两侧的扶手上。他想要挣脱束缚,但大脑还没有完全恢复对身体的控制,手臂使不上劲,下肢更是还在沉睡中。

    “不要乱动哦——会伤到你自己的。”有个声音从下面传来。赫利塔这才发现刚才那个人正拿捏着自己腿间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将一枚银珠的穿环刺进顶端的小穴,从一旁穿出,再在针尾添上另一颗银珠。“这样就好了。”那隔着医用手套的手指轻触了一下嵌入小孔上的那颗,满意地说道。除此之外,赫利塔的身上少了衣物的遮掩,但多了交错垂挂的首饰,金属的细链串联起零碎的宝石,勾勒出身体的线条。胸前也不知何时被穿刺了乳钉,夹在两端珠粒之间的乳首胀得通红。那人注视着眼前的作品,说道:“最后收个尾就可以展出了。”随后用萤粉在性器上方漆上了一个数字“134”。

    错乱的思绪一时还难以完全理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只是这个数字让他想起来了重要的事情。从修安那边得到的情报只有一个地址和这个数字。“你去了那边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修安如此敷衍地解释了一句,就像是无能的上司无法给下属做出详细的指示,只能含糊其辞来掩饰自己其实什么也不懂这个事实。看来只能先顺势探究下去这个数字到底是怎样的一回事了。

    “你就是这样来感谢我救了你一命的吗?还擅自就对别人的身体动手脚,也有点太过分了吧?”赫利塔有气无力地责问道。他心里的确很气恼,但又感到一阵违和。毕竟这具身躯本也不属于自己;而在被他占据之前,也早就被“动过了手脚”,更何况近期又添置了一点新玩意。到底是“自物”还是“他物”呢,大概更像是既非“自物”也非“他物”吧。

    “哦?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种’呢。”对方把手缠上赫利塔的腰间,脸凑到他耳边,审视着那身后的尾巴。然后又摸进赫利塔的大腿内侧,手指向上缓缓划向小腹。“比如说,划开这里的皮肤,撕开里面的肌肉,让你看着自己肚里的肠子被人用那根东西撑得肿肿的,一进一出都清清楚楚。”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欢快地从口中吐出鲜血淋漓的话语。

    “你的特殊癖好我可不会奉陪的!”赫利塔一脸鄙夷地看了那人一眼,然后用尽全力顶向那人的下巴。对方呜的一声捂住了嘴,气恼地叫唤道:“哎呀这样可不行,看来得好好地教训教训你这个淘气鬼!”

    赫利塔注视着他走向自己身后,脑袋被按向一边,接着感到耳后被扎进了一根细长的东西,颅内一阵酸胀。眼前昏暗了片刻,再明亮起来时周围的景色变得十分模糊,像是图像被放大以后的那种雾蒙蒙的感觉。天花板变得很高,可是头顶旋转的吊扇却看起来很近,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样。这时,四周像是被扯掉的画布一般扭曲着向身后飞去。再回到眼前,巨大的光环逐渐靠近,身边是蓝色和粉色的光亮交错变幻,仿佛置身于隧道之中。当周围一切都静止下来时,眼前出现的是他自己的身影。和镜子中看到的不同,这更像是意识中具现化出的自己。他伸出右手探向对面,那边也用右手做着一样的动作。

    忽然间赫利塔感到脖子边传来呼吸的热度。可环顾四周这里也只有他和另一个自己。正当他脑中混乱地闪过许多猜想时,温热湿润的触感在颈项上缓缓推进,抚摸的摩擦感从腰上滑向身后,两边的臀肉各自被揉捏着,胸前又被捏掐玩弄着刚打上的乳钉,乳首被拨弄得左右弹动,时不时还被湿热的吸吮感包裹住。赫利塔难耐地扭动腰肢,贴身的饰品碰撞出清脆的声响。自己正被这些他看不见东西享用,他注视着另一个自己被挑逗而兴致高涨的身体,又是羞耻又是恐惧又是期待。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理性被完全剥离,在虚空之中冷眼旁观。如此这般,剩下的只有纯粹的欲望。

    尾巴被抓起,坚挺的异物从后面挤进了臀瓣间,顶入深处。内壁饥渴地收张,贪婪地品尝着猛烈抽插的那根。可那动作却缓和了下来,正当他心生不满时,身体被抱起后仰着倒了下去,两腿被强硬地掰得更开,另一根硬物正抵着被撑满的穴口想要进入。嘴里喊着“不行不行,会坏掉的!”,可后穴却尽力扩张着让出一丝缝隙供那根莽物粗鲁地塞入。痛楚也只是短暂的一阵,很快呻吟声就不再刺耳。眼前的另一个自己双腿大张着,后穴被撑大到了极限。他伸手摸向那里,不可见的两根东西却有实感。这时脑子里闪过先前听到的话语——好想看看里面的样子。

    他把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感受着体内的两根肆意的冲撞。抬起右手,指骨延伸出的利爪从裂开的指甲间探出,接着不假思索地在自己的腹上划了一道。血涌了出来,满腿都是,疼痛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可怕。撩开多余的肌肉和内脏,被包裹住的那两根形状清晰可见。在血腥气味催化下,里面的动作更为猛烈,像两头急躁的困兽横冲直撞,最后随着阵阵鼓胀将温热的体液一股一股地留在了里面。

    身体还在渴求更多,好在又有东西填补空缺,肆虐够了之后尽情释放,抽离,接着下一个。

    如此反复了多少次他已经懒得去想,直到精疲力竭地躺在湿滑的地上,痉挛着再也射不出东西。冷却下来的头脑恢复了些许清醒,四周也显现出了现实中的样子。赫利塔从地上支起身子,发现身上除了各处的红印子和些许咬痕之外并无过分的伤口,也没有没有任何流血的迹象。身边有几个男人围着他。有人正一脸迷醉地抚摸着他身上的各处,有人握着还没完全勃起的性器举在他面前拍击着他的唇瓣,还有人抓起他的腿把下半身贴了上来。他们的对话像是在水底听到岸上传来的声音,只能听清零碎的一些片段。

    “这个免费的‘试用品’……体验那么好……吸得好紧!”

    “刚还吞了两根……胃口还不小。”

    “……喂得肚子都鼓起来了呢!”

    其间还夹杂着些污言秽语,完全是对待玩物的态度。

    赫利塔暗自骂了几句,接着揪了一把耳后,扯下虚拟梦境的装置后重重摔在地上。虽然还没完全恢复对身体的控制,但搞定这些人到是绰绰有余。赫利塔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面前的人,使出全力挣脱了束缚,回身用膝盖一下顶在身后男人的下体。快速击晕了其他人后,他想着现在最重要的是寻找关于那个数字的线索,这些人的狗命不要也罢。他捡起几件丢在地上的衣帽穿戴上,又踢了几脚地上失去知觉挡在路中的人,向着屋外走去。

    出门之后是个宽敞的大厅,中央排列着数个圆形展示台,台座上的霓虹灯闪烁着蓝粉的光辉。展示台上分别站着男男女女,身着性感的衣装,摆出撩人的造型。仔细看不难发现他们只是全息投影,重复着设定好的几个动作。来客们在这些展示台间来回走动,挑选着符合自己趣味的展品,各种年龄外貌以及特殊爱好应有尽有。在台前的屏幕上扫描入场凭证,输入金额,就可以参与竞拍,出价最高者会得到展品所在房间的密钥。供选择的玩法多种多样,想对迷失在虚拟梦境中的玩物做什么,都是竞得者的自由。没有时间限制,也可以邀请其他人一起加入。只是一切行为都只能在限定的房间内,期间离开房间就会被视为结束使用。

    客人通过普通的虚拟梦境装置与玩物进行互动,而给玩物佩戴的这种植入式的虚拟梦境装置如果使用稍有不当就会对大脑造成永久损伤,甚至会导致死亡。救济会在多年前就将其认定为不可商用的违禁品。风俗场一般不会使用它,不只因为害怕被查处,更是担心它可能对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这家店却反其道而行,不过这样反而能吸引更多愿意花大价钱寻刺激的客人吧。再说了,这里的玩物多少会是自愿的呢,怕都是像他一样被拐来的吧。赫利塔注视着一个展台上青年男子思考起来,回过神来忽然发现一个人正向他走来,他赶紧压低了帽檐避开了视线。那是个身着暗红西服的女人,衣襟敞开,露出的胸前有一片模糊不清像是故意抹散的刺青。她来到赫利塔跟前,主动向他问好:“您是初次来的客人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声音中能听出轻微电子合成的不自然感,原来是一个人工智能的投影。

    “啊呀,吓了一跳。还以为被认识的人认出来了呢!”赫利塔夸张地捂了捂胸口,顺势装作自己是这里的客人。

    “请您放心,我们对每次前来的客人都会严格筛选,保证不会有相识的人同时在场。”

    “那在这只要出的钱够多,就能对这些‘东西’做任何事情吗?万一把他们弄坏了怎么办?”

    “虚拟梦境中受伤甚至死亡都只是模拟的情形,并不会真实反映到现实中,所以您可以放心使用。如果觉得尝试过激的体验不太安心的话,您可以更改自己显示的相貌和体型,也可以选择隐藏自己的形象。”

    “那还真是便利呢,隐藏真实身份的话怎么玩都不会有顾虑了。”

    “是这样的。您还有其他问题吗?”

    “啊,对了,你们这儿的人身上写着的数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那只是给所属物的一个特殊记号。”

    “也就是主人给自己的东西留下的签名,这样的意思吗?”

    这个人工智能体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微笑着保持沉默。这时她的眼睛里闪过一段新接收到的信息,她的表情也稍稍严肃了起来。

    “这么说我还挺想见一见这里的主人的呢。”

    “哦?您找那位有什么事吗?”这个人工智能的回答少了一份刚才的热情。

    “没什么特别的。我想自己再看看,谢谢你的解答。”赫利塔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就想转身离开。不料一个高大的女人挡在了眼前。“那不如我们领您去别处参观一下吧。”那个人工智能如是说道。

    时间回到这天昼间。这个大块头的女人纳里克一如往常地在闹钟响起之前的一瞬醒来。她摘掉耳塞,耳塞里的闹铃声散去,窗外的喧闹声响起。在这地表层路边的半地下室里,阳光透过半扇窗户从路面的钢丝网中漏进来。她伸手接住光束,沉浸在这咫尺的温暖中。不过时钟的滴答声时刻催促着她赶紧收拾好自己准备开始今天的行程。为门前的植物浇水,修理楼内住户损坏的家具,将门厅里的包裹送到各层住户的门前,等等。四楼的老先生为了表示感谢,送了她一些刚烤好的饼干。她吃了一小块,笑着说剩下的要留着慢慢品尝。忙完以后天已经暗了一半,昼夜分割线很快就要经过窗前,她回到家中简短地祷告,安稳而平和的一半日常就此结束。之后,她将一些剩饭带到楼后垃圾箱边的小盆子里,又把边上的半截塑料瓶添满了水。等了一会儿,一只黑色的小猫探出了头,小心翼翼地接近。嗅了几下食物,一点一点吃了起来。纳里克想用手去摸摸这只小动物,可那小家伙一下又躲远了。看来今天还是不行呢。纳里克苦笑着又望了一眼警惕的小猫,耸耸肩转身向着高楼林立处走去。

    夜幕中灯红酒绿的街区之下深藏地底的风俗场,蓝与粉的灯光忽明忽暗地闪烁着,交缠的肉体摇晃的动作像掉帧的影像,断断续续让人眩晕。这些荒淫的场面并不是供她享受的,纳里克必须时刻保持头脑清醒,维护场所的秩序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譬如现在,她正与一名少年对峙着,对准她下颌直击而来的速拳被勉强挡在掌心。起初虽然是她占上风,可没想到这看起来并不强壮的少年却十分顽强,甚至还能强力地反击。

    “不是说带我去别处参观吗?怎么突然就动手了?”少年收回拳头,擦了擦鼻血,边质问着边向后跳了两步。纳里克紧追了上去,向着对方腹部顶出膝盖,但被双掌轻巧地挡下推开,反作用力更是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就算是凶猛的捕猎者也有被猎物摆了一道的情况,直接进攻看样子是行不通了,纳里克只能改变策略。她缓缓接近,把猎物逼向走廊漆黑的尽头。这里毕竟是她熟悉的狩猎场,少年很容易就被引向了陷阱。走投无路的少年摸索着发现了一扇门,不假思索地拧开闯了进去。

    门内是一个大型仓库,天井上传来沉闷的绞动声——一架巨大的风扇正在笨重地旋转,切割着照进仓库内的光线。大大小小的透明立方笼槛悬浮在空中,有些笼槛里有人影在蠕动,有些则是空的。

    纳里克就站在门口,注视着少年的一举一动。“看起来你们在做的危险勾当不只是滥用违禁品呢。”少年观察着被关在笼槛里的一个神智不清的人说道,“这些人是被你们的虚拟梦境装置搞坏了脑袋的玩物吧。不能用了就被关在这里等死,是么?”

    纳里克还没来得及回答,有另一个低沉的女声从高处传来。 “也不全是哦。像你这样喜欢捣乱的家伙呢,也会被关进去。”那声音瞬间又来到了纳里克身边,用柔和的语气对她说:“辛苦你了,帮我捉到了这只小淘气。”纳里克脸颊微热,生硬地回了一句“这没什么”。

    “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吗?”少年对着空中喊道。此时,声音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她”说道:“你还没发现吗?你已经在笼子里了呢。”

    少年紧张了起来,探出手摸索着自己的周围。他这才发现自己周围有一层透明墙,靠近了才能勉强看出来。“你们怎么总是弄这些看不见的东西出来啊?”他用力敲打着透明的阻碍物,看起来就像是在和空气做斗争一样。

    “看不见的东西才有神秘感嘛。你不是也很享受吗,和那些看不见的东西?”女声回荡在仓库里,简直像幽灵一样。

    “你到底是谁?”

    “不是你说想要见一见这里的主人的么?不过我们其实已经见过面了哦。”女声朝着一个方向飘去,那边正站着那个把赫利塔拐到这里的男人,他身边还站着暗红西服的人工智能。

    “或许还曾经以别的方式见过面,也说不定呢。”男人和人工智能与那女声,不同的声音用完全相同的语调同步说着话。

    少年先是被眼前的这一幕惊住了,接着他喜出望外地说道:“你就是我要找的‘134’吧。”

    话音刚落,一阵怒吼从四处涌来,整个空间都震动了起来:“不许用那个编号来叫我!”

    “看来猜对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不现身?”少年没有退让,继续发问道。

    “那些畜生派你来之前都没有告诉你吗?不过他们的确一直都是这样呢,就让你稀里糊涂地被利用了。”

    “你说的‘他们’是谁啊?”

    “现在再问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像消失了一样安静了下来,而周遭事物却更剧烈地震动起来,不但如此还开始偏移。纳里克察觉到整个空间正在转动,天井向着水平方向移动。那架巨大的风扇开始加速,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整个仓库开始向某个方向前进,她惊慌地抓紧了墙上的栏杆才没有被向后甩出去。这是她完全没有料到的展开。以往她只负责把人关笼槛里,那之后就不是她份内的工作,也就没有过问。空出来的笼槛也让她产生过疑虑,但她并没有深究。如今她才意识到这“仓库”实际上是一台大型运输工具,正向着未知的目的地飞速驶去……

    “会移动的仓库?感觉记不起来了呢。”赫利塔歪着头说道,再之后发生了什么就更是想不起来了。他正和穿着塑胶防护服戴着面罩的大个子女人纳里克躲在一间破旧的实验室里。纳里克试图帮他回忆起在那家风俗场发生的事情。

    “你躲在这里很快也会被‘她’发现的,后面的事情我就简单地说了。”

    “仓库”停稳之后,赫利塔和其他笼槛里的人被运送到了这里,一个巨大 的实验场。悬浮的笼槛被依次送进了实验场中央的矿洞中,一些身着塑胶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操纵着仪器,并记录下实验的数据。

    “‘她’在给工作人员下指令,让他们把笼槛连同里面的人一起丢进矿洞里,然后那个矿洞就开始发光。过了一阵子这些人从矿洞出来,都一动不动的,看起来就像死了一样。估计真的是死了,除了你。”纳里克说着看了看周围,有几个穿着和她身上一样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在玻璃隔板外,她向赫利塔示意了一下,两人压低身子不敢说话。等那些人走过了以后,纳里克接着说:“可能是你运气特别好,只是丢了一些记忆。也可能你有什么特殊的体质吧。总之被抓回去指不定要遭什么罪。”

    发光的矿石,完全丧失意识的身体。赫利塔想起之前所经历过的类似情形,没想到还会被迫再经历一次。还好这次有纳里克相救,虽然先前被她打伤的鼻子还在隐隐作痛。“是你救了我吗?太感谢了。”赫利塔十分真诚地向对方道谢。

    被少年用小动物一般的眼神看着,纳里克内心毛茸茸了起来。“嗯……再往左边去应该有个紧急疏散口,你快从那里逃出去。”

    确保了附近暂时没有人,纳里克目送赫利塔奔向紧急疏散口。正当少年回首向她挥手道别之时,少年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着防护服的人,抓住了少年的手腕,把他带进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