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我不是什么好人,我甚至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是脑回路清奇你知道吗?工作这几天你看看你干的事,这是人干的?我在跟你讲话时候你要回复,你到底是服还是不服?”

    黑白色的坡跟鞋配着黑丝,我能感觉到她的唾沫喷洒在我的发顶上,不是因为她穿的比我多高的原因,而是因为——我那弯曲45度角的上半身。

    我他妈真的服她的逼嘴。

    我叫姜虹,刚刚过完24岁的生日,这是我踏上社会的第二年。

    “又被骂了,整天浑浑噩噩,好像梦游一样……”“她不就那样吗,自以为是爱答不理,哈哈哈这姐也是牛皮,敢和黑丝硬碰硬”……放在门把上的手停顿了一下,我低垂着眼脸。

    很荣幸入职的半年被同事在私下叫死人脸,起初因为这张脸收到了现在这份助理工作的offer,严肃认真是他们对我这张脸的评价。黑丝是我的上司却不是直系上司,她是来找茬的,因为在第一次见到她时我并没有对她表以殷勤。

    “你父母刚死吗?”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马路上的车子像发光的甲虫,他们匍匐,一个屁股接着一个的屁股,我想起来人体蜈蚣这部电影。

    邻居家的小孩在哇哇大哭,因为父母给他买的玩具车子是无法变成人形的那款,好想把他从窗户上扔下去,我不是第一次产生这种想法了。上一次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应该是他在我门前小便的时候吧。我笑了,看着窗外。

    17楼的落地窗房,套三的房子我与他人同居,跟房东定了最大的那间。其实我的工资日常花销都很困难,但我喜欢高层的玻璃房,让人有种飘飘然飞起来的冲动。把那小胖子扔下去会摔的四分五裂吧,脑袋像西瓜一样,啪一声变成好几瓣。我笑到肚子痛。

    “君君,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妈妈呀,上次跟王阿姨的侄子爽约了这次可不能了呀,人家是公务员好多小姑娘追的”“别在外面瞎鬼混,从你考体育你这个心思就不在家里,别让你妈操心,听到赶紧答复我!”“哎呀,你怎么又……”“嘟……嘟……嘟嘟……”

    7年了,没有一点改变。

    摸着被霓虹灯反光的冰冷玻璃,也许我应该抱着那个小胖子一起跳下去。算了算了,还是胖子抱着我跳吧,我是个怂货。

    课桌上散着作业纸和用完的黑色签字笔笔芯,下节自习课用的语文书还没被我拿出来,口袋里的手机发出提示振动,栗子太太更文啦!我拿出手机快速的扫了眼屏幕,宽大的校服袖子刚好可以笼罩手机。

    落日的耳旁嬉笑打闹的同学仿佛与我并不在同一个时空中,我有我自己的小世界。

    “同学们因为咱们语文老师请了病假所以学校请了新的老师来帮咱们补课,这节自习就上语文吧”抱怨的声音没有影响到我丝毫,我喜欢语文但我不喜欢上语文课,我依然沉溺自己的世界。

    今天的文章出现了一个新人物呢,他叫周柏寒,我咂舌,只要不和老攻抢崽崽再多也是炮灰。

    身边的女生们隐隐发出窃笑和惊喜的声音,就像她们看到隔壁班的班草一样,发春的季节又来了吗?我抬头。目光对上讲台上的陌生面孔“大家好,我是接替李老师的周柏树,希望接下来的课程学习可以和大家愉快度过。”

    183左右的身高,带着无框玻璃镜,虽是最后一节课但头发依旧打理整齐,绷的笔直的身板看得出他很紧张又期待,我勾了勾嘴角,呵,这名字。他有双细长的眼睛,偏纤细男性的身材,我打赌衬衫下的肚子上绝对是瘦出来的肌肉线条。两条笔直的腿穿在贴身的灰色休闲西裤之下,是高中女生偏好的男性打扮。真是个会讨巧的角色。

    “老师你多大呀”待周柏树自我介绍完毕,立马就有按耐不住的女同学上前提问“老师已经27了”他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在落日里的白炽灯下带着温柔的暖。引得女生们发出更大声的尖叫,男生们显然也对这个年轻的老师颇感兴趣,毕竟人都是爱美的不是吗,尤其还是这么一个会投机取巧的主。

    同学们都不叫他周老师,男生会喊他名字,而女生则是柏树或柏树哥哥,当然这是私下里。我是空气,这个班级有我没我照样运作,他人的出现于我而言也是如此,可是大概是栗子太太的缘故吧,每每读到周柏寒的情节时,我的脑中总会浮现周柏树那张笑意盈盈的嘴脸,他可不像个炮灰呀。

    人总是如此,越是不想注意的东西越会暗中注意。下课后的走廊,我会不经意的等他走过,在拐弯的转角,看着他被男生女生围起来的身影;出操时,我会站在阴暗潮湿的树荫下看着校领导和他讲话,我猜他们一定在夸他教学有方善于与搞好师生关系,因为每每这个时候他总会表现的即为不好意思,若我站在他的正面应该可以看到他脸上极为不正常的红晕吧。我像个变态,我像个跟踪狂。

    男生们有时会和他一起去洗手间,他们为着什么事情在起哄,男洗手间传出阵阵笑声还有他因害羞而变大的声响,引得路过的女生忍不住想向门内张望。

    为什么差距那么大呢,周柏寒温文尔雅却还是个炮灰,为什么善钻空子的周柏树却受人爱戴,一墙之隔,我站在公众饮水区内,看着面前的饮水机源源不断流下的饮用水散发出消毒过的味道,以前还有老师在这洗脚,反正他们喝办公室的大桶水,谁又管这循环饮水机做甚。

    我回忆着与周柏树相识的过往,却发现什么时候因着周柏树的缘由我对周柏寒也发生了改变,那个时候的我不是最鄙视炮灰了吗。

    不公的心理是个芽,他被我深埋在心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很快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树枝上长出一颗沉甸甸的诱果,我毫不犹豫踮起脚将它采摘吞下。当我意识到我在做什么的时候我早已深陷这果实的美味之中犹如毒药无法自拔。

    我买了一个密码本,里面写满了对周柏寒的惋惜以及对栗子太太渐生的失望,我为他塑造了一个全新的生活一个拥有了崽崽的幸福生活,一个他本该拥有的生活。

    “姜虹,姜虹,老师在叫你”慌乱之中我将语文课本压在了密码本上,无数的视线密密麻麻聚集在我的面部和后背,我感到裸露在外的皮肤渐渐发烫,由下至上,我盯着桌子上的语文课本快要窒息了。“你在做什么?”他的语气明显不太耐烦,马上就要期末了,他需要这次考试成绩以证明他的授课能力。

    我的班花同桌则捂着偷笑的红唇“好心”的掀开了我的语文书,这个狗东西。

    如果不是在课堂上我一定可以让她吃嘴巴子吃到爽,我在心里意淫。“估计她在写情书呢老师”她将我视为假想敌,她以为我觊觎隔壁班班草,她为此感到恶心,因为我是个默默无闻带着玻璃瓶底镜片的做梦女。不过她搞错了一个问题,我意淫的从来不是班草而是她自己。

    “打开它姜虹”周柏树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依旧低着头,但我知道我的手心已经遍布冷汗。“再不打开我要给你的班主任了”我依旧无动于衷。那一刻我感觉时间流动的速度无比的慢,窗外的鸟在名叫,还有蝉,我却丝毫无觉得吵闹,甚至感觉静的可怕。

    我被班主任约谈了,还有一年高考的高中生,一个成绩不上不下的高中生,一个马上要期末考试的高中生。她是个马上更年期的中年妇女,跟我谈话时更甚。厚重的刘海挡着我的视线,很幸运他们看不到我的无措我也不用看他们的愤慨。“把本子打开,我已经多次讲过你们这个年纪不许早恋,你怎么就那么记吃不记打啊!平时装个安安静静,一捅娄子就捅个大的,你怎么那么厉害啊!非给你记个过是不是啊!”

    班主任的话在我身旁飞来飞去,“收收心吧姜虹,你上课总是走神,这次就当教训了”周柏寒第二次叫我的名字,是对我的警告。“打开它吧”他在劝我,我盯着他的脚尖,他今天穿了双皮鞋,是深咖色的。

    “再不打开我叫你爸爸来!看看你现在的德性,你高一还是班里的尖子生呢!”像把刀子飞快的扎进我的肚子里,我下意识的哆嗦抬头看向老师那副得意的表情,她只知道我怕我父亲,可她不知道为什么,父亲是我的索命咒,我是咒下的妖精。

    缓缓伸手按下了密码,我的手指痉挛了。

    回忆到这个场景我依然能够清晰的记得当时的肺腑,怎么给你们看,那里面可不是什么肉麻的情话,而是两个男人的故事,从相识到相知到相爱,从床下到床上的爱情故事,是灵魂与肉体相互结合的故事。

    想到这我就要苦笑,怎么能偏偏那么倒霉,一翻就翻到赤身肉搏的情节,但不得不提一句,幼时的我对细节描写是那是非常细致的,从班主任那由青转红再转绿的脸色就能看出来了,我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她骗了我,在将密码本递给周柏树看后,我的父亲来到了办公室。三个人坐在我的面前,我像个罪人站在他们面前,罪人有申辩的权利,我没有,我只能听着。“姜爸爸,您看看,您女儿居然将老师写入这肮脏龌龊的故事中,虽然是年轻老师但也由不得她这样侮辱师格!”

    我蒙了,哪怕是名字相近,身为教师却也可以信口雌黄吗。慌乱的看向周柏树,我想向他辩解,但他并不看我只是不停的咬着嘴唇,仿佛我将他从内至外侵犯了一遍,一直未露出明显表情的我,眼下于他们而言真真是一副欲盖弥彰的神奇。

    三个成人三种状态,难以置信、恶心愤慨和一个扑克脸。扑克脸是我的父亲,每每他面无表情时我都知道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父亲站起来,距离我三步的路程他走的很沉稳,我抬眼看他的脸,他腮帮子上的肉“突突”直跳,我知道他在咬紧牙关。

    “啪”我应声倒地,脑子里嗡嗡直叫,还有类似受到信号干扰的声音,我的眼前漆黑一片,朦胧中好像看到班主任拦住了欲要再次向前的父亲,也好像看到单膝跪在我面前的周柏树,嘴里热乎乎的很腥很腥,我的后牙被打松了。

    周柏树将我扶到椅子上,我的意识渐渐恢复,耳中穿过父亲的吼叫“我警告过你是不是!高一你看这种漫画我给你撕了,你现在还得寸进尺写你老师!你个臭不要脸的”我的余光扫过办公室门上的磨砂玻璃,黑压压的,那是我的同学们。

    下意识的舔了舔那颗后牙,原来它的位子现在已经是一颗义齿了。

    后来父亲被班主任送走了,门口黑压压的一片也四散开。我依旧坐在椅子上,我知道晚上逃不了一顿臭揍,就像高一那次。

    我父亲他很会打人,他不打别人看得见的位子,这次打我脸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失误,通常他都打在衣服遮盖住的地方,用卷起来的书,用擀面杖,用小椅子,用我拉二胡卸下来的废弓子,马尾巴做的,抽人唰唰直响,很带感,嘿,我还曾经打断过两只弓子呢。

    周柏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办公室没有其他人了,他感到有些尴尬,他蹲下来,想碰我被扇肿的脸却又收了回去,我不知道我的脸现在是什么样子因为我的左脸除了麻木已经没有知觉了。周柏树握住了我死死相扣的手,我比20度的空调还冷。

    “不要再做这些变态一样的事情了”他说,这一次他没叫我的名字。他起身拉开门,留下了我和被踩了好几脚的密码本。

    7年之后我早已经不记得班主任的模样了,后来同学之间总是开玩笑说不要轻易招惹姜虹,不然她就把你写进黄色里,我在那片嘲讽中度过了高二剩下的时光。而周柏树好似也没再提醒我上课走神的问题了,因为他知道,我父亲已经联系了体育院校要将我送去封闭管理了。

    噢,对了,我的好同位班花小姐,因为“见义勇为”没有让隔壁班草成为我笔下的“牺牲品”,她成了英雄,杀死了我这个淫魔的英雄,她拿着淫魔的头颅得到了英俊班草的垂青。

    我高中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了那个时间。父亲是军人,我恨他,恨他的专制和古板,母亲是家庭主妇,我也恨她,恨她没有主权是父亲的附属品。班主任,我恨她,恨她用成绩定优劣;同班同学,我恨他们,他们就是乌合之众;周柏树,我恨他,恨他投机取巧恨他做作恨他侮辱了我的周柏寒,恨他将爱情视为变态。

    他是一切恨意的来源,如果不是他的出现,我不会体谅周柏寒,如果不是他的出现我也不会被父亲当众打骂,如果不是他的出现,我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高二生,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被骂变态行为。

    回忆完这些,我长抒了一口气,好像黑丝也没那么可恶了,隔壁胖崽子的叫喊也没那么刺耳了。我们总是可以找到让我们的下线无限放大的理由。

    洗完澡,我枕着未干透的头发熟练的打开手机中的隐藏APP,一条条的翻着通讯录的未读信息,一个陌生好友的转发信息引起了我的注意。“上个周圈内发生的强制监禁,身为S的你怎么看呢”

    还能怎么看,用眼睛看呀。我笑。打开他的个人信息,发现是一个新注册帐号,寥寥几句自我介绍丝毫让人提不起兴趣,仅有的图片是大腿被教鞭抽出的紫痕,我怀疑他是自己抽的,横七竖八一点也不美观,真是个不合格的新手。

    若是以前听到别人说“你和爸爸真像”我总会在心里将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句。升入大学后,我成为了一名S,再听到别人这么讲时,我就会在心里冷笑,我抽你的时候更像。越是讨厌的人身上越会有他的影子。

    我加入了本地的女S群,看不到容貌的网络世界就是如此方便,我们可以无限的畅聊分享,互相介绍好玩乖巧的partner。我没什么优点但我打起来是真的狠。

    偶尔也会“狩猎”比如现在,就是相比较而言容易遇到奇葩,不耐打的以及想要发生关系的伪M。对于初来乍到的孩子我还是比较耐心的,当然我也会对他的单纯表以怀疑,毕竟这个圈子总是会吸引到一些目的并不单纯的人。

    “这场游戏其实本身是陌生人之间的信任游戏,我们互相发泄欲望,将身体交给对方,作为承担者,我认为我的身份是控制的度量衡,享乐很重要,对于一个将自己交给你的人负责更加重要。当你提出将身体交由我操控时,我所负担的就是让我们欢愉并且不违背你的意愿保证你安全的使命。”

    末了我还加了一句,无论身份性别如何,在游戏面前除了施虐与受虐我们一概平等,但M终为游戏的操控者,一旦进入开始或停止都由你来决定。

    15分钟后他回复了我的消息。

    从那以后的十多天,他经常会给我发各种关于游戏的问题,或是探讨一些社会新闻,或开开玩笑。犹如朋友一般,我叫他小无赖,他只是很简单的叫我主人。我对他说,主人不会给你喝圣水的,他回了个害羞的表情表示没那种癖好。

    第一次没有要求对方发送照片,我怕我会幻灭,我还想和他做朋友哪怕只能说说话,我很孤独。我是个颜控,虽然我长得普通。

    约定相见的日子很快就要来临,我约小无赖到我经常去的调教室,那的老板是群里的朋友,她常备我喜爱的道具。“来了吗?”我问她,“里面坐着呢,斯文的要命,应该是那种反转比较大的那类,会有意思呢”她偷笑,时不时拿眼睛瞟我,看得出她对我的小无赖很满意。

    “别想”我丢下两个字,其实我俩没什么交集,只是偶尔在群里分享一下经验,但难得的是在见到我真人后对我的冷漠排外她丝毫不会介意,毕竟用她的话说,我是来消费的,送钱来的都是爷。

    我往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切尔西落在走廊地毯上没了往日的声响,只有我身后的风衣随身摆动,身旁的房间不时传来时高时低快乐的呐喊。天花板的灯光将我的影子拉长,犹如此刻我内心的犹豫与煎熬,我推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