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朋友
舒黎心乱如麻，脸臊得通红。他信手抹掉脸上的泪渍，忍不住滑动鼠标，又仔仔细细地将信看了一遍。仿佛是要确认这一切并非幻觉，不是他的臆想。 长久的期盼突然成了现实，实在给他带来了太大冲击。本还讨厌他的心上人居然心意回转，向自己告白。这实在太难以置信了。 他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甚至看着他这番自我剖析，发自内心地感动，甚至觉得有几分好笑。好笑他不自然的表白口吻，带着些许青涩。原来他是因为经历过这些才会讨厌同性恋的。原来他对我的第一印象是这样的。原来他看自己的视频时……居然是这么个反应。 舒黎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回复，但是截图了庭焱的留言。 他心想着，不如明天再去问清楚。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自然是最好，如果……如果他又不幸掉入了庭焱的圈套，那他便自认倒霉，趁还没有彻底沉沦前，离开这里吧。 舒黎满心欢喜地看着留言截图，不禁傻笑。 不管这是不是真心话……庭焱他都好可爱。 他截下图，期许着能永久记录下这页留言，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回味，哪怕最后这又是一次欺骗，那他也心满意足了。 他这么想着，安然入睡。 第二天清晨，舒黎早早地醒了。他满怀期待地收拾好书包出门，特意买了两份早饭，想着一会儿带去给庭焱。 一路上他幻想了许多。庭焱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特别激动，特别开心？会不会……会不会忍不住冲上来抱住自己，用他坚实的怀抱将他搂在身前？会不会亲吻他，又向他告白呢？ 哎呀自己在想什么呢！真是不害臊！ 舒黎挠挠鼻子，不敢回想自己方才都臆想了些什么。他压抑不住嘴角的笑容，也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庭焱的反应。 不知道庭焱到教室没有，舒黎这般想着，慢吞吞地挪着步子靠近教室后门，他小心地探了探头，却并未看见庭焱的身影。也是，他很少提前到教室的。他失望地垂下头，有些不想进教室。他怕别人都盯着他看。 正想着，教室内传来了后排几个男生的议论。 “诶你们说焱哥最近是不是不太对劲儿啊？”“我去，说到这个我就来气，他居然因为那娘炮吼我们诶！”“我靠，焱哥不会是被同性恋传染了吧？”“不至于吧，你没看他之前那么讨厌同性恋吗？”“肯定是被那死娘炮勾引蛊惑了！焱哥可是钢筋直！”“就是，焱哥可是有女朋友的，你们别胡说八道。”“啥？！”“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啊。我那天啊，看到他特别羞涩地跟个妹子出去逛街呢！”“我靠焱哥牛啊！不声不响地就泡了个妹子！”“长咋样？”“嗯……没太看清，反正清纯挂的啦，长发飘飘可好看了！悄悄跟你们说啊，别告诉别人。” 似乎是为了神秘，他还特意放低了声音：“焱哥还跟那妹子去买戒指了！” 虽然声音小，但距离如此近，话语还是清晰明了，传入耳中。 舒黎的面色一下子变了，他抿着唇，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手，想用疼痛转移注意力，不让自己眼中的热泪落下。可如此也只是反作用，热泪反倒是滚滚而下，无法抑制。 自己果然是被耍了。他果然在骗自己。他那满腔热情般吐露的心声居然都是谎言吗？他……他怎么能这样对自己？就因为对同性恋的天然厌恶吗？就非要用这种方式，给一颗糖再给一巴掌，让他彻底绝望吗？ 舒黎踉踉跄跄地逃开，躲进厕所隔间，泣不成声。 他失望之余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点开网址，一键删除了所有视频，也删除了那碍眼的留言截图。 他可真好骗，舒黎心想，被骗了这么多次，自己居然还会傻乎乎地迎上去。他的真心就这么廉价吗？庭焱，居然是这种人吗……是不是离开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呢？他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临近上课时间，舒黎只好打断思绪洗了把脸，将情绪藏好，匆匆忙忙进了教室，缩在座位上趴下，看也不看一眼身旁满眼关切的庭焱。 庭焱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自己的留言，可看舒黎这样抗拒自己，也不敢直接问他了。他心想，就等舒黎情绪稳定些再问吧。 然而一天下来，舒黎始终没有和他说话。中午他本想邀请舒黎一起吃饭，却被他一溜烟跑了，一句话也没说上。 庭焱无奈，但也觉得的确是自己咎由自取，让舒黎厌烦自己了。可他不肯放弃，心想只要一直守在他身边，总有一天能得到他的答复。 庭焱紧张得不行，心里很是忐忑，既期待舒黎看到留言，又害怕他看到留言后会有什么预料不到的后果。 他想对舒黎说话，想告诉舒黎让他去看看网站，可舒黎对他越发冷漠，连一句话的时间都奢侈不来。 他预想放学前拦住舒黎和他好好谈谈，可舒黎居然和班主任申请了早退，他便也无法挽留，对他的告白仍旧是毫无进展。 舒黎早退后，去了咖啡厅，收拾了自己留在这的一些物件，并交代自己以后不会再来了。 小钰似乎盼了他许久，一见他进来便迎了上去。她看他脸庞愈加消瘦，脸色也很不好，心里很是难受。听到他不会再来的消息，小钰更是满心愧歉，哽咽着对他道歉：“对不起小黎哥，我、我只是想让你帮个忙送封情书，我想着你认识他，他肯定会给你个面子的，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对不起，如果早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我肯定不会让你去的，对不起……” 舒黎看着她可怜兮兮、妆都哭花了的脸实在是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笑着轻拍她的肩，对她说，我没事，不用在意。 这事儿确实不是她的错。归根结底不过是一封情书而已。谁知道庭焱居然发现了自己的匿名网址，还发现了自己的龌龊心意，将情书认作了他的告白呢？她没错，庭焱也没错。 是自己的错才是，不该招惹直男的。 傍晚庭焱去了咖啡厅，却没能见到舒黎，还被小钰满脸愤怒地赶了出来。他自知理亏，不住道歉，可提及舒黎的下落时，小钰又是大发雷霆。无奈他只得离开。回到家后，他觉得很是心酸。但转念想想，舒黎之前或许也与现在的自己是同样的心境呢。真心的爱情急不得。 他登上网址，想看看有没有舒黎的回复，也想尝试再留一次言。可当他登上网址时，却发现所有视频都被删除了。 怎么会这样？庭焱心生恐惧。视频全都删除了，那证明舒黎看过网站了，也一定看过了他的留言，可为什么对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为什么不来找自己，不说交往，哪怕只是拒绝也好啊？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肯说？难道……难道他真的放下了？真的不喜欢自己了吗？如此，他又该如何挽回舒黎？ 深夜，舒黎躺在床上，握着那支庭焱送的手表摩挲了一阵，将他放到脸旁，好似触碰到庭焱一般，在脸上蹭了蹭。 自己做了这么久的梦，也该清醒了。 他起身，将那支手表装回礼盒中，恋恋不舍地合上，彻夜未眠。 第二天他很早便到了教室，将礼盒塞回了庭远的抽屉。紧接着，他向班主任提出换位置。班主任看着他通红肿胀的眼，叹了口气，早就知晓他心理与生理状况都不好，但具体原因也不好过问，便只得应允他躲到了另一侧的后排最角落。 舒黎趴在桌上，听着同学们进入教室相互打招呼的声音，越发难过。 不久，他听见有人向庭焱打招呼。他猛地一颤，生怕庭焱知道自己这番作为后会做出什么不可预料的反应。但转念想想，庭焱应该会感到庆幸吧。他离开庭焱，应该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儿才对。 等了片刻，庭焱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舒黎暗暗抬起头，侧脸去看。庭焱坐在原位，手中握着一袋纯牛奶呆愣愣地看着，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坐在教室另一侧。 舒黎心想，也是，他肯定不在乎自己是否在他身边的。他再度趴下，想就这么睡过去，不再忧虑任何事。 过了不知多久，他突地被人拽了起来。 “舒黎，你莫名其妙换什么位置？”舒黎昏昏沉沉的，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面前的是庭焱。他看起来很是愤怒，眉头皱得紧紧的。 “我……我不想和你一起坐了。”他不明白，庭焱为什么明明有了女朋友还要来纠缠他呢？为什么不能放过他？他身后少了一个跟屁虫，不该开心吗？ “你……我没同意，你不许换位置！还有，你为什么把我送你的表还给我？我送你了就是送你了，你还给我算什么！”“我……”学生还未到齐，但到班的同学也并非少数。舒黎看到庭焱身后聚集的同学越来越多，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两个身上，便紧张起来，不知该怎么接话。 舒黎急促喘息，目光略过庭焱身后的每个人，看着他们并不算和善的神情，越发慌乱。他控制不住喊道：“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纠葛了！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就求求你放过我！”说完便不知从哪来的劲，使劲推开庭焱，挤过人群跑了出去。 庭焱始料未及，愣在原地。 有女朋友？谁？我怎么可能有女朋友？他在说什么胡话？靠！他这才反应过来，快步跑出教室，但舒黎早已不知踪影。他在教学楼跑了一大圈，哪哪都找过了，却还是没能寻见舒黎。 无奈，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回到教室，大声道：“谁他妈散布谣言说我有女朋友了？” 教室内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看着暴怒的庭焱，怎么也搞不懂他们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再说一遍，谁造谣我有女朋友了？” “额……焱哥，我昨天跟他们聊天说看到你跟一个妹子逛街买戒指……可能被他听到了吧……” 庭焱面色铁青，紧握拳头使劲捶了下桌子。 “操！”便又出了教室。 上课铃响，他却还是没能找到舒黎。 他怒不可遏，气恼自己没能和舒黎交代清楚，又气恼那胡说八道的傻叉。他懊恼不已，回到教室直接无视大声训斥他的老师坐到位置上，看着自己抽屉里摆放整齐的精美礼盒就来气。 他满心欢喜地带了早餐想给舒黎献殷勤，却发现舒黎换了位置，还将手表给还了回来，一副要与他划清界限的样子。他一下子火了，完全没收敛自己的脾气，直接上去就想质问舒黎，怎么能这么无情，招惹了他让他变弯，现在倒好居然还想全身而退，他怎么能这么坏？怎么就能一下子变心？ 可原来是这样吗？舒黎听到他们谈论自己和女人去买戒指，就觉得自己在骗他，并非真心实意，只是想耍他玩吗？靠！怎么偏偏就这么戏剧性！ 接下来他该怎么办呢？在校内找舒黎吗？可他都找了一圈了也没见着他的影子，舒黎是不是已经请假回家了？他是不是该去舒黎家蹲他？ 对啊！想着，他便一点也不顾及班级纪律了，不顾老师的叫骂，直接从后门又冲了出去，跑到班主任办公室。 班主任见他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张口就是问舒黎有没有请假，简直是莫名其妙。答了句没有，刚想好好教训他一通，上课期间不要四处乱跑，却见庭焱丢了魂似的，又冲了出去。 “啧，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随心所欲的。” 没有请假那也就是没出校门，那他会在哪儿？躲到哪个角落里去了吗？他又开始寻找，直至下课铃响。 他遍寻无果，回到教室，却见汪洋跟几个哥们勾肩搭背的，满脸得意地冲他道：“焱哥，放心，哥几个已经给那小娘炮教训了！”“是啊，这死同性恋真是给脸不要脸，焱哥对他这么好他居然就这态度！”“老早就发现这小白脸爱躲厕所了，看我们不给他教训老实！” 庭焱正心焦，跑得又累又慌，没兴致听他们说的垃圾话，但依稀提取到了“教训”这么个词，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你们刚刚说什么？” 庭焱冲到厕所隔间打开锁时，舒黎正缩在马桶旁，浑身湿透，紧闭双眼昏沉地发着抖。 庭焱咬紧牙，赶忙将他抱了出来，完全没顾及自己满脸的热泪会被人看见，自己抱着舒黎满脸慌张的形象又会被如何议论如何发散，只是想着要救舒黎，第一时间将他送去了医院。 感冒发烧，营养不良，睡眠不足，情绪失控。 一条条病情的伤痛都仿佛落到庭焱自己的身上，恨不能替他承担这份苦。 他守在舒黎身边，握着他因输液而冰冷的手，后悔自己没能保护好舒黎，后悔自己没能和汪洋那几个混蛋说清楚划清界限，后悔自己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舒黎，救下他。 不知过了多久，舒黎醒来。 他转过头，看见庭焱正坐在他身旁，见他醒来满眼惊喜与担忧，赶忙按了传呼铃。 又是一阵杂乱。 待病房清净，庭焱总算放下心来。他毫无头绪地说了好多，说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好好守护你，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真的好喜欢你，我真的很爱你，我们在一起好不好，你这个笨蛋别总是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了好不好，诸如此类。说到不知该再说什么，话语间都毫无逻辑。 庭焱也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有多可笑，叹了口气道：“对不起你先好好休息，康复了我们再讨论这些好不好？”他没有想要得到舒黎的回应，甚至不敢看舒黎是什么反应，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仿佛在寻求心安。 他站了起来，俯身轻轻亲吻一下舒黎的眼睛，却吻到了一串热泪。 他惊讶地抬眼去看，舒黎却已伸手搭在了他的脸上。 “我……我们在一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