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谢明声最近往傅轻这里跑得很勤快。

    傅轻不知道谢明声有没有搞清这整件事,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但傅轻多少能看出来,谢明声对他是有点那种意思。

    又一次被门口保安打电话询问是否可以放谢明声进来时,傅轻叹了口气。

    距离下一次进组还有大约两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傅轻一直窝在家里休息,哪儿都不想去,见得最多的人,竟然变成了谢明声。

    很快,房门就被敲响了。

    傅轻开了门,让谢明声进来。

    谢明声坐在沙发上,姿势有些拘谨,小学生一样双手放在膝盖上。

    前几天傅轻心情不是很好,也没空去询问谢明声心里那些弯弯绕绕,今天他终于想通了一些事,准备一一解决掉。

    既然谢明声在这,那就从他开始。

    傅轻打了个手势,示意谢明声放松。

    “最近怎么总往我这儿跑?”傅轻不太委婉地问道,“这两天没工作吗?”

    谢明声抓了抓鼻子,很不好意思地说:“不是,晚上都在排练。快到国庆了,有好几个音乐节的表演。”

    嘻哈真正从地下走到地上不过是这几年的时间,嘻哈歌手的工作量和普通歌手完全没得比,更何况谢明声远没有真正在地上“走起来”。

    他没太大野心,家里算是有点小钱,能支撑着他烧钱玩音乐。至于能不能赚钱能不能红,他考虑得不是很多。此刻对傅轻说起这些,他才第一次懊恼自己从前的不上进。

    谢明声暗自撇了撇嘴,决定以后多争取一些能在电视上露脸的节目。

    傅轻不是很会揣测别人心思的人,可谢明声实在是……他在傅轻面前就像是一个透明人,心思简单的一眼就能看穿。

    原先那些殷勤也终于有合理的理由可以解释。

    傅轻决定不再兜圈子,直白地问:“你是不是……”

    话音未落,房门的指纹锁响了。

    戚别公司最近有些事情,加上上一次的争吵,他已经有好几天不敢直接来傅轻家。

    傅轻话没说完,抬头看了一眼房门,来人果然是戚别。

    戚别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两人,神情有些古怪。他站在门口,问了一句“我能进来吗”。

    傅轻心想,也行吧,两人一起来,一起解决也可以。

    戚别走进来,在傅轻身边停留了一会儿,终究没敢直接坐在他身边,只在沙发边边,挨着扶手坐下了。

    傅轻看看坐在自己右边的谢明声,又看看坐在左边的戚别,思考着如何开始这个话题。

    把想说的话在肚子里打了遍草稿后,傅轻开口说道:“小谢,那天的事,你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吗?”

    谢明声回家后也捋过一遍事情的经过,虽然具体细节还有些迷迷糊糊,但大致状况他猜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面对着傅轻,这种尴尬的事情实在难以张口,他含糊地应了一句,算是表示自己知道的。

    傅轻闻言点点头,又转过去看戚别:“戚别,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现在还算数吗?现在你还是这么想的吗?”

    事实上,不管戚别内心的想法有没有发生改变,那次和傅轻爆发的严重争吵已经足以让戚别后悔做过的事,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曲起,指甲盖蹭在皮沙发上。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后悔了、不算数了。

    傅轻看着戚别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吐出一句:“我……”

    说了一个字又清清嗓子,声音却是越清越沙哑,到最后竟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阵猛烈的咳嗽过去后,戚别脸涨得通红,一阵阵发着热。

    傅轻推了杯水过去,放在戚别面前的茶几上,没什么感情地说:“喝点水吧,紧张个什么劲儿。”

    戚别把杯子握在手心。傅轻喜欢喝茶,家里的水永远是温吞吞的温开水,不知怎的今天这杯却凉得仿佛是冰水。

    戚别的手心被冰得发麻。

    他就这么傻傻看着傅轻。

    傅轻眼珠很黑。某部电影里有人单独截了他的眼睛,三百六十度花式分析,最后得出结论,傅轻瞳孔是纯黑的,不同于大部分亚洲人棕色的瞳孔,又一次试图证明傅轻是混血。

    就好笑,当时傅轻自己看了都觉得无语。

    可这时,那双极黑的眼睛一瞬不移地盯着地面,漆黑的颜色看得人全身发冷。

    戚别艰难地说:“……或许我们可以再商量一下?”

    傅轻的心又一次沉至谷底。

    ……戚别还是不懂。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在原地站定,歪着脑袋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戚别,对他伸出手。

    然后抓着那只手,把他牵到房门口,打开了大门。

    傅轻温声说:“就到这里吧,戚别。”

    他力气很大,这样抓着戚别几乎让他毫无招架之力。将那人推向门外后,傅轻又弯腰拿起他的公文包,一并放入戚别怀里。

    最后,他对站在门外神色震惊的人说:“以前的种种好意,我谢谢你,我想办法还你。以后不需要了。”

    戚别喉结一滚,大脑糊成浆糊,一时之间无法判断傅轻是什么意思,他伸出手扶住门,想要阻挡那扇门合上。

    傅轻关门的动作只顿了一下,他低头看着戚别的指尖,伸手拨开。

    门关了。

    这些天傅轻一直在想一件事。

    如果说和白遇之那段感情的失败的原因还可以推给一个死去的人,那么和戚别的这段感情,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个人会出于什么样的想法,才会提出和别人分享爱人的建议呢?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戚别提起这些的时候,表情自然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这种理所应当的神态,让傅轻陷入了自我怀疑。

    ……究竟是他有问题,还是自己有问题。

    原本,今天他想和谢明声说清楚,告诉他自己现在有爱人。如果谢明声愿意帮他保密那最好,如果不行,也只能采用强硬点的手段压下这种新闻。

    想过也许最近确实和谢明声走得太近,让戚别不高兴。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在交友距离方面一向概念模糊,待得太久难免会被同化。既然想要和戚别好好谈恋爱,那这些是要注意的。

    但绝不可能认可戚别的所作所为,一定要在和好之前让戚别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多蠢的事。

    然而以上的这些想法,全部建立在一个基础上。

    戚别至少要收回上次那些荒谬的、荒唐的想法。

    所有的心里建设,随着戚别迟疑的神情轰然倒塌。

    需要迟疑吗?有过犹豫,是不是能说明,戚别那些想法都是认真的……

    身后的沙发传来几声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声,傅轻咬着自己嘴唇内侧,努力从低落到谷底的心情中回复过来,转过身重新坐回沙发上。

    谢明声刚刚拿着他的茶壶想要倒水,结果因为不会用,径直打开了悬挂在上方的茶桶,漏了几滴水在茶几上。

    傅轻回头看的时候,他正拿纸巾慌乱地擦拭着茶几表面的水渍。

    他抬头看着傅轻,露出一个傻乎乎的尴尬表情。

    这副做坏事被抓个正着的样子把傅轻逗笑了。

    傅轻拿起茶壶,手指拨了一个开关,倒了一杯红茶递给谢明声。

    他忍了又忍,还是吐槽了一句:“一般人不会想到动这里。”手指敲着刚刚被谢明声打开的地方。

    谢明声快蠢哭了,脸都皱起来。

    原本只是一点淡淡的笑意,不知怎的,随着谢明声窘迫的表情,这点笑意逐渐扩大,傅轻笑得肩膀都在发抖,靠在沙发背上,用手背盖着脸。

    笑过之后,客厅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傅轻还靠在沙发上,眼睛直愣愣盯着天花板,余光能看到谢明声时不时递来一个期待的眼神。

    他冲谢明声招招手,说:“去看看戚别走了没有。”想了想不放心,又补充一句,“不用开门,墙上有可视对讲,门上也有猫眼,都可以看到外面。”

    谢明声:“。”

    他试图辩解:“这个我知道的。”

    戚别已经走了。他最近真的很忙,马上又要回公司开会,临走前给傅轻打过电话,没有人接。

    谢明声从可视窗口里看了很久,确认外面没有人后,才对傅轻说:“好像走了的。”

    “嗯,”傅轻偏过头去看他,“那你也走吧。”

    担心两人在外面遇到会发生争吵,傅轻已经很累了,真的不想看到什么两个男人在他家门口大打出手的新闻,这才留谢明声多待了一阵。

    谢明声绞着手指,站在门口不知所措。挣扎许久过后,他小心开口。

    “我今天走了,以后还能来吗?”

    傅轻没看他,很敷衍地问了一句:“来干什么?”

    谢明声心如擂鼓。

    那天的记忆再次回到脑中,或者说,他从来也没忘过。

    那个暴雨滂沱的下午,男人伞下的脸。

    “在找什么?哥哥帮你找好吗?”

    他攥了攥裤子口袋,口袋里装着一只小狗玩偶。

    玩偶的样子很普通,甚至有些丑陋,不是讨人喜欢的、可爱的小狗。它把谢明声的运动裤顶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该送出去吗?这么丑的狗,会被嫌弃吗?

    大概是见谢明声始终没说话,傅轻终于转过头来看他。

    那眼神有些漫不经心,慵懒又危险。

    谢明声鼓起勇气。

    “哥哥,我喜欢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