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关于项凡
项凡没经历过一家人给他过生日这种事，整个人都很紧张，星期六那天，秦愿亲自给他打扮，剪去了他遮住眼睛的前发，还拿出了秘密准备的一整套新衣服给他换上。收拾一番后的项凡整个人精神气焕发，看起来有了属于这个年纪的朝气。 “凡凡长得像你，平时就好看，稍微弄一下更加出众了。” 曾嵘一夸夸俩，秦愿抿嘴憋着笑，拿手肘撞了撞他，略微害羞地小声道： “说什么呢。” “哥哥，好看吗？” 曾握瑜在楼上接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项凡也就在楼下四处张望着找了他一个多小时，他一下来，项凡就跑了上去，眼睛里满溢星光地看着他。 “嗯，好看的。” 项凡想要的也就从曾握瑜嘴里听到这么简短的一句话，这比他过生日这件事本身更让他开心，他眼睛弯成月牙，两个酒窝深深印在嘴角边，张了张手臂想抱上去，但前进了半步后他又马上退了几步，低头绞着手指，小心翼翼地偷瞄曾握瑜。曾握瑜看着项凡犹犹豫豫不敢向前的样子，破天荒地在曾嵘和秦愿面前抱了抱他，不过是轻触即分的那种，在别人看来完全是兄弟间的拥抱。 “阿瑜，电话面试怎么样？” 曾嵘看到曾握瑜下来，立马上前问道，曾握瑜低头看了一眼他面前的项凡，想了下，斟酌语句回答道： “应该没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那今天就是双喜临门。” 曾嵘说着满面春风地去和秦愿说话了，项凡没明白这段对话，回头眨巴着眼睛看着曾握瑜，寻求答案。 “没什么，暑假的事。” 曾握瑜含糊道，手掌摸了摸项凡的脑袋.今天又是被抱又是被摸脑袋，项凡很快不在意那些有的没的了，朝曾握瑜甜甜一笑，乖乖地跑去坐在沙发上等着其余人做好出门的准备。 秦愿安排的生日流程很简单，一家人先去拿了早先订的蛋糕，然后拎着蛋糕去了一家近期挺有名的餐厅吃饭。因为人气火爆，这家餐厅并不提供位置预订，先到先得，星期六毕竟是休息日，人很多，他们到时，拿的号显示前面还有20桌要等。不过餐厅在等候方面做得还挺好，沿店铺墙壁摆了一排沙发和电脑，顾客可以拿号子上的二维码刷开电脑上网打发时间。刚好有一个三人位的沙发空着，曾嵘比两个小的还活跃，跳过去大喇喇地占了位，朝秦愿招招手，让他们过来。 “凡凡，今天你生日，你最大，你想看什么我们陪你看。” 从没有人让项凡自己做过主，他惊慌起来，以前的生活环境里不存在电脑这样东西，他也是上了初中有了计算机课才碰过几次，真正要操作起来，他不是很在行，现在流行的视频网站、网络综艺他一个不知道，颤抖着手刷开电脑，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项凡无措地望向曾握瑜，曾握瑜接收到了他的求助，看了他一眼，仍然靠在沙发背上，道： “你是想看上回的那个综艺吗？” 项凡不知道曾握瑜在说什么，但是知道这是在帮他，他赶紧点点头，在电脑和曾握瑜之间来回看。 “不记得网址了？” 项凡再次用力点头，看到曾握瑜离开沙发背，握住鼠标熟练地操作起来，他终于放下心来，待曾握瑜调出视频画面，重新靠回来后，他手悄悄地伸了过去，碰了碰曾握瑜的手。本来到这里项凡就满意了，谁知今天曾握瑜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回应了他，他握住项凡的手指，沿着他的指腹往下搔了搔他的手心，这才放开他。项凡心脏怦怦狂跳，他磨了磨腿，脑子里蹦出好多个白天夜晚他跟曾握瑜肉贴着肉用力做爱的场景，爱意在他心里疯狂滋生，花穴里分泌出了黏糊糊的东西，弄脏了内裤上的布料。 一部综艺看到一半，秦愿往电子牌那边看了眼，距离他们的号子只剩两桌了，她站起身来道： “有没有想去上厕所的？” 项凡想去，但他不敢自己发表意见，曾握瑜似乎是明白他的想法，也站了起来道： “我们都去一趟吧，吃饭前应该要洗手的。” “那你们先去，我看着号子，等你们回来了再换我去。” 曾嵘主动提出留下，秦愿捂嘴开心地笑着，绕过桌子过来牵项凡的手，道： “那好，爸爸留下看家，我们先走啦。” 项凡有一点洁癖，不是很习惯公共厕所，他低着头走进去，迅速闪进了隔间里，这才敢脱裤子。项凡放水放得很小心，生怕声音太响人家会笑，终于挤出最后一滴，他赶紧抽了一些纸叠成厚厚一块来回擦掉了花穴口的粘液。做完这一切，项凡仔细穿好裤子，完成最后一个步骤，他松了口气，摁下了冲水键。项凡出来的时候，正好有两个陌生人站在小便池前，双手扶着他们的阴茎，他脸一白，移开目光，小跑着出了卫生间，挤了一大坨洗手液，反反复复揉搓了好几次，直到皮肤发热发疼。 “项凡？” 项凡洗完手擦干净走出卫生间大门，不经意被走过来的一人叫住了，那是一个中年女人，微微侧着身子皱眉仔细看着他的脸。这人是项凡的姑姑，他亲爸的姐姐，项凡见到她，额头瞬间冒出了一连串的汗珠，手脚都僵硬住了，动也无法动一下。 “是项凡吧？”女人渐渐靠近，抓住了项凡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下如今大不同的项凡，“还真是不一样了，现在跟个有钱人家的孩子似的，秦愿还是有本事啊。” 项凡禁不住地发抖，眼前一阵花一阵花的，似乎马上就要站不住了。 “你一个人？”女人往四周看了看，问道，见项凡不答，她继续说了下去，“你怎么都没祭拜过你爸？” “啊——” 项凡再也无法遏制住内心里的害怕，尖叫出声，他奋力想挣脱束缚，然而女人也被他激怒了，狠狠抓着他胳膊，隔着衣服也无法阻挡尖利的指甲掐进他的肉里。 “凡凡！” 秦愿一出门就听到项凡惨叫，转头一看，眼前的场景让她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她踩着高跟鞋在光滑的瓷砖地上奋力朝着项凡跑去，中途脚狠狠崴了一下她也不在意，只知道要把项凡护在怀里。 “原来你也在啊，我说呢，你看看你们母子俩，一个比一个恶毒，你们还我弟弟的命来！” 女人就是不放开项凡，她尖利的声音刺进项凡的耳朵里，项凡再次尖叫起来，周围的人全朝他们看了过来。 曾握瑜是作为拎包工站在走廊口的，他正靠着墙一边刷着手机，一边站着等秦愿和项凡出来，卫生间那边不小的动静让他从手机里抬起了头，走过去就看到项凡的衣服被拉得凌乱，一只袖子快脱出去了。曾握瑜扔掉了包，跑上前一手按住女人的手腕，下手极重，女人大叫一声，不得不放开了手，但下一秒她又朝两人扑了过去，一把抓住秦愿的头发撕扯。项凡捂着耳朵直摇头，整个人状态很不对，曾握瑜没管秦愿那边，先把项凡扶了起来，把他推出了人群。 “项凡！你别走！你是凶手！你怎么这么恶毒！你还我弟弟！你还我弟弟！” “小愿！” 曾嵘显然也是被骚动吸引了过来，他一边大喊着保安，一边跑过去护住秦愿，但女人跟疯了似的胡乱抓挠，在曾嵘脸上、脖子上抓出了一道道红痕。保安很快闻讯赶来，两个人齐上阵才把疯狂的女人摁在了地上，女人仍然不放弃，嘴里骂着极其难听的话，什么狗男女，什么畜生杂种之类的。曾嵘不再多停留，他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秦愿身上，揽着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曾握瑜看了眼不能行动的项凡，拉了拉他，没能成功，他叹了口气，将项凡背了起来，跟上了曾嵘的脚步。 这一闹，饭没的吃了，蛋糕也被留在了等候椅上，一家人带伤的带伤，衣服破的衣服破，狼狈地回了家。项凡一进门就跑上了楼，把自己关进了屋子里，秦愿在后面叫了他一声，随后也没力气再多说什么了。曾嵘半抱着秦愿，将她安置在沙发上，秦愿脸上的妆全哭花了，曾握瑜看见了，递了张餐巾纸过去。秦愿轻轻笑了笑，接过纸擦了擦脸。 “来，喝水。” 曾嵘也好不到哪里去，那女人指甲锋利，他脸被划破了皮，过了一段时间后血渗了出来，看起来非常疼。秦愿瞥见了，甚是心疼，手欲碰触，又怕伤到曾嵘，停在半空中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没事，小伤，等会儿酒精棉花擦一下就好了。” 看着两人互相安慰，曾握瑜静静站了会儿，随后在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他沉默良久，道：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秦愿刚还对着曾嵘苦笑，一听这话，表情都僵硬了，她有点不太敢看曾握瑜，手里拽着的纸巾被她捏得快破了。 “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告诉阿瑜你的，但是、但是我怕我说了，你会对凡凡……最初你肯让凡凡住下来，我实在是太高兴了，高兴昏了头，就想着这事最好能一直瞒下去，但是今天……对不起，如果听了后你不想凡凡继续在这里住下去了，我会送他回去的，他其实很独立的，一个人也能生活……” “妈妈，你冷静下，我先保证，你不管说什么我都不会赶凡凡出门，好不好？” 秦愿听着眼泪又往下掉，她点点头，哽咽道： “哎，谢谢阿瑜。是这样的，我跟凡凡亲爸离婚后，他一直不让我见凡凡，直到几年前他死了，凡凡才到我身边……” “嗯，凡凡跟我说过，他爸是喝醉了出去买酒，被车撞死了。” 秦愿抬头略有些惊讶地看着曾握瑜，嘴开开合合了几下，干巴巴地道： “凡凡是这么跟你说的吗？” “有什么问题吗？” 秦愿手指绞紧，继续道： “不是、不是意外，凡凡他爸是、是被凡凡推下楼的……” 曾握瑜眉头紧蹙，抱胸的手放下，身体前倾，不知在想什么。 “他爸常年酗酒，还总打凡凡，那天，他酒喝着喝着没了，就要凡凡出去买，凡凡不肯，他就拎着凡凡的领子把他往门外推，那是个一层三户的老房子，门外就是楼梯，根据法医的鉴定意见，他爸是被人掐住脖子和手臂，从楼梯上推下去的。” “凡凡……能推得动？” “当时他爸处于酒醉状态，本来就不太站得稳，再加上已经是后半夜，只有凡凡和他爸两人在场，没有第三人存在的痕迹，所以……”秦愿喝了一口水，继续道，“他爸滚下楼梯后其实还没有死，就是磕到头了站不起来，后来、后来小区和道路的监控都显示，凡凡把他爸拖出了单元楼，一路拖到了马路中间放着，然后他、他蹲在马路边，就那么看着他爸艰难地翻身，缓慢地往边上爬，直到一辆车子、两辆车子接连碾过，把他爸碾死了为止。 “凡凡当时未成年，社区的人以及邻居都作证他爸常年家暴他，警察那边给他做了精神鉴定，说是要让他休学去精神病院治疗一年，那这事就算是这么过去了。凡凡出院那天，我为了他爸那边的亲戚找不到他，连夜把他给带走了，而且立马办了转校，幸好他自己似乎也不太记得发生过的事了，但谁知道，今天竟然会碰上……” 曾握瑜静静听着，手指不断敲着臂膀，他慢慢往后靠，整个人陷进沙发里沉思了会儿。 “妈妈，别难过了，以后都会好的，”曾握瑜动了动，起身走过去捏了捏秦愿的肩膀道，“他们要是再敢来，下次我们就报警，让警察那边出个限制令，不让他们靠近你和凡凡。” “好，阿瑜现在也是个可靠的大人了，哎呀，显得我在这哭哭啼啼的不像个样子。”秦愿又哭又笑的，本还失落的心情被曾握瑜几句话安抚得舒舒坦坦，她拿手背抹了抹眼下，顶着张大花脸拥抱了下曾握瑜，道，“今天饭也没吃成，我做点什么给你们垫垫肚子吧。” “爸爸妈妈你们休息吧，我做给你们吃。” 曾握瑜挂着他惯常的假笑，一转身，立马变了张脸，项凡的麻烦事比他预想得还多，似乎已经快濒临他能控制的边缘了。 项凡进了房间后就没再出来，秦愿去叫他下来吃面时，他在房间里面一点回应也没有，今天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秦愿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再给项凡施压了，便没再坚持，随他去了。三个人默默吃完了曾握瑜烧的素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天后就各自回房了，曾握瑜拧开房门把手正欲开灯时，耳朵敏感地捕捉到了极其轻微的啜泣声，配合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异香，他大致知道项凡现在正在他屋内了。曾握瑜停在开关上的手放了下去，他看了眼没关紧的阳台移门，挑了挑眉，项凡多半是成功从他房间的阳台爬到了这里，他反手锁上门，掀开被子躺了上去，一个冷冰冰的小人立刻就攀了上来，头靠着他肩膀吸鼻子。曾握瑜没说话，也没动作，他盯着阳台移门看了许久，终于，他抚过项凡手臂上被女人指甲挖出的几处凹凸不平的伤口，往后环住了他的背，轻轻拍着他，哄他睡觉。 “曾握瑜！包媛找你！” 午休的教室嘈杂得很，这一声响亮的大喊，让教室里其他人瞬间安静了几秒，随后爆发出了更吵闹的起哄声。曾握瑜不太耐烦地咋了下舌，双手插兜跟包媛走了出去。两人趴在教室前的栏杆上，包媛将掉落额前的头发挽到了耳后，甜甜地道： “阿瑜，你是不是快走了？” “嗯，下学期就不来了。” 曾握瑜回答时看也没看她，只盯着楼下操场里被踢得到处滚的球。包媛看曾握瑜这样，知道自己是没有希望了，她掉了几滴眼泪，想着最后时刻了，怎么的都要再努力一把。 “阿瑜，其实我还是喜欢你的，还有没几个月了，让我们好好珍惜吧。” 曾握瑜叹了口气，转过了身，俯视着泪眼汪汪的包媛，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表情，包媛做就让他感到厌烦，而项凡做他就会兴奋。 “可我不喜欢你啊。” 包媛一愣，眼睛瞬间通红，她干脆扑到了曾握瑜怀里，抽泣道： “我当时不该那么快答应你分手的，我、我一直都是喜欢你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包媛抱得紧，曾握瑜抓着她手臂也无法将她拉开，同时又不能用力甩开她，这让他很不爽，他脸冷了下来，毫无感情地道： “你放开。” 曾握瑜这种时候特别唬人，包媛真的有被吓到，一下子放开了他，但转念想想又特别委屈，曾握瑜和她在一起时是相当温柔的，她后知后觉以前的幸福都回不来了。 “没其他的事我就回去了，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曾握瑜说完就绕过包媛走了，他回了教室继续趴在桌子上午睡，包媛带给他的烦躁让他现在很想欺负一下项凡，不过快上课了，时间不够，挺好的一个午休，被搅和得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怎么回事啊。” “天呐。” “老师！老师！” 曾握瑜迷迷糊糊睡着时，又被外头的七嘴八舌吵醒，他缓缓睁开眼，却发现教室里的人都出去了，挤在后门那块地方，他原地坐了会儿，清明了些，再转头看窗外那些人脸上，都挂着或害怕，或惊慌的表情。过了会儿，几个老师穿过人群往前挤，急匆匆地跑过去，曾握瑜本不想凑热闹，直至听到有人嘴里提到了“包媛”什么的。 “什么事？” “包媛摔下了楼梯！不知道怎么回事！” 曾握瑜皱了下眉，稍微歪了歪头向前方看去，包媛他是没见着，却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了不应该出现在高三这一层楼的项凡。项凡看了会儿楼梯下，动作似乎是想离开，但他一转身便和曾握瑜对上了视线，他明显吓了一跳，慌慌张张退后几步，还撞到了人，然后在曾握瑜行动前迅速钻进了几个人之间。 “让一让。” 曾握瑜想挤过去，但他和项凡之间隔了一整个教室的距离，在前面人的抱怨中，他很快发现自己找不着项凡了，他停在原地，回忆刚才的场景，辨认那到底是眼花，还是项凡真的出现在了这里。 两位老师一左一右地扶着包媛走了上来，包媛摔得不轻，额角磕出了血，脚还跛了一只，她脸色不太好，头发也乱了，平时她可是随身带着镜子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照一照的。 “怎么样同学？怎么会摔下去的？” 老师一边扶着包媛走，一边问道。 “我、我不知道，好像被谁推了一下……” “你看到是谁推你了吗？” “没有，当时走廊上人不少，上下楼梯的也有好几个人，没看到是谁……或许只是不小心撞到了……我不知道……” 包媛有气无力地回答着，走过曾握瑜身边时，向他投来了哀怨的目光，但是碍于有老师在，她没有同曾握瑜说话，只是都走过他了，还不断地回头看。曾握瑜很快重新进了教室，上课铃也在他落座的那一刻打响了，他靠着椅子盯着黑板，拇指指甲不断刮着食指第二指节，表情不是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