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这一趟探索之旅，从地表到地底，总共将近半个月的时间，然而秘密不仅没有解开，反而更多，尤其是最后的所见，极大地冲击了孙展的认知，让他对自己的存在都产生了怀疑。

    此时此刻，孙展就呆在自己的小小房间里，看着舷窗外的景色。

    一段时间不见，铁达尼号周围已经大变模样。农田一般的向日葵围绕在铁达尼号周围，粗壮的植茎下面是茵茵绿草，还有细长的透明藤蔓在向日葵下穿行，藤蔓内部点点蓝光流动着，向铁达尼号传递能量。

    因为孙展一直不在，铁达尼号结合周围环境自行修正了发展方向，在铁达尼号的东西两侧，各有一道花田向远方延伸。东侧的花朵反射着冷冽的寒光，西侧的花朵则泛出琉璃般的七彩光辉。

    铁达尼号从广袤的沙漠中探测出了大量的铁元素和硅元素，而且竟然并非矿物，而是以纳米级的单质结构存在着，如同纳米级的铁粒和硅粒，这才是这片沙漠颜色如此诡异的原因。

    而铁叶花和水晶花就是从地底提纯两种元素形成矿石的植物采矿工，与同时开始复苏的机械科技树结合，第一批产品中，就有结合了当前星球生命形态的黄蜂运输机，以及六只机械与生物结合的巡游猎豹。

    浑身既有钢铁又有植物纤维的猎豹，这种在电影里往往作为反派小怪出现的混合生物如今却是孙展的手下。

    “领主大人，铁达尼号的下一步发展规划，还需要您做出决定，请您到主控驾驶舱进行选择。”肉丝不知第几次提出了这个请求，但是孙展依然无动于衷地望着窗外。

    太阳渐渐坠落，天空中升起月亮，在来这里的第一晚，孙展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半轮明月，并没有太仔细观察，但是月亮在转，荒星在转，他也是最近才发现，原来月亮上有一个巨大的缺口，那个奇大无比的陨石坑然让月亮永远也恢复不了他记忆中的团圆，散逸在宇宙太空中的月亮碎屑漂浮着如同一颗颗明亮的星辰，光芒甚至还盖过了广袤夜空深处那些胜过太阳的恒星。

    孙展还曾目睹月亮的碎屑突然不再悬浮，在夜空留下灿烂星火，然后坠落月球表面，隔着几十万公里的距离只能看到小小的火花一点，但是它还是如同思恋故乡的游子义无反顾地投入故土的怀抱。

    只是明月难圆，故土难回，人亦如此。

    “领主大人，天穹基地已经勘测到了信号源的位置，您确定不想看看嘛？”老四的声音在房间里想起。

    孙展没有搭话。

    “那个和地底基地有信号联通的地方还有很多文明的遗迹，非常令人惊叹，我觉得您很有必要看看。”

    孙展耳朵微微动了动，但是他没有说话。

    而始终不肯离开孙展半步而坚持留在房间里的厄洛斯发出嗯呜一声，歪着头看着孙展。

    自从孙展回来，厄洛斯一直闷不出声地陪着孙展，这还是他第一次发出声音，当然，作为主人最信任的爱犬，他也是发现了孙展似乎有所松动才敢于出声。

    “接入。”孙展低低地说话，似乎不想让老四听到。

    但是画面很快就在房间内展开，经过多幅照片的分析汇总合成，眼前展现的是立体的勘察投影，孙展如同置身那座遗迹之中，因而孙展震惊地从窗户上跳下，浑身颤抖。

    厄洛斯小跑到他身边，用自己的头顶着孙展的掌心，还伸出舌头舔他的手心，双臂扑在身上，身后的尾巴终于不再低垂而是撒欢地摇动着。

    他对于显现在房间里的巨大虚幻影像毫无半点感觉。

    即使他的脚下因为投影也变成了一片沙漠，而沙漠里还露出半根柱子，柱子顶端奇怪的翅膀和小怪兽雕像也丝毫没有吸引他的注意力。

    虚幻影像还细致地模拟了大风卷动沙尘的效果，沙粒从倾斜着埋在地面中的建筑上呼啸而过，腐朽的梁柱已经撑不起它的重量，暗淡的瓦片也不复昔日的荣光，然而曾经的古老和辉煌，曾经的瑰丽和宏伟，却因为残缺和破坏而更添沧桑。

    孙展忍不住向前走过几步，那曾经只能远远仰视的，如今却深埋于沙漠之中，只露出了相框一角，但是那曾经作为国家象征的容貌，却依稀可辨。

    距离这位伟人在这腐朽大门还曾经完好的时候，说出那句“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已经过去多少年了？

    这片废墟，曾经宏伟，曾经威严，曾经至尊。

    曾经屡承风霜，曾经饱受荣辱，曾经是一个国家的核心，曾经是一个民族的仰望，曾经，是孙展始终记忆以至于都忽视了的符号。

    随着他的手轻轻勾动，虚幻的影像一阵波动，不知几千年后的天安门又变成了一尘不染的铁达尼号舰长卧室。

    但是孙展知道，自己又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动力和勇气，不论有多少阴谋，有多少磨难，他都一定要走下去，一定要再去看一眼。

    作为这颗曾经蔚蓝如今荒芜的星球最后的幸存者，作为那个古老国度兴衰荣辱最后的见证者，作为一个璀璨文明最后的朝见者和悼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