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打算

    时辰还早,下人们各忙各的,看起来与同日并无不同,但因为二少爷成亲的事心底多少都有些兴奋。三三俩俩使个眼色凑在一起聊八卦,“……当然不乐意啦,你来的晚不知道,老爷一顿家法硬逼的,二少爷在床上躺了三天没起来身。”

    “真是沈家的哥儿?昨天我看二少爷喝得挺高兴的啊,还以为换了一位呢。”

    “啧啧啧没眼色,那是借酒浇愁,咱们府上什么姑娘娶不着啊,要不是娃娃亲哪轮得到这位。”

    “那倒也是,但沈家也富着呢,少君又是个当家的,昨儿那嫁妆抬进府里就得一个时辰,怪不得之前有人说沈家要招赘呢。”

    “你跟着瞎惦记什么啊,二少爷看不上都白搭。听说昨天人家白等了一晚上,二少爷进房就睡了,盖头都没掀。”

    “你打听得够清楚啊。”

    “那是,我三姨在厨房……少爷!”这人本来一边修剪花木一边说,眉飞色舞的,此时才发现周围早已安静,面前站着的就是昨晚刚成亲的二少爷和二少君。

    钟瑞挑挑眉,“说啊,在哪打听的?”那人本来就是蹲在地上的,此时哆哆嗦嗦的恨不能直接把头埋地里,根本不敢回话。周围的下人们也是鼻观口、口观心,个个闷头不语。钟瑞不跟他废话,一脚踹过去,花匠的头正好栽进自己刚挖的树坑里。

    “还是太闲,”钟瑞神色淡淡地说道,“在场的月钱都扣一半,再有下回直接卖了。”说完又不轻不重地踹了那个多嘴的花匠一脚,似是提醒,“还有你那什么亲戚也一样,告诉她以后多蒸几碗饭,嘴堵上就不至于从上边放屁了。”

    收拾完这帮人钟瑞又回头看沈清和,吓得桐枝一激灵,梗着脖子就要挡在前边。钟瑞笑道:“我们家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以后不用客气。”又从上到下打量了沈清和一遍,成亲的哥儿一般要半梳起头发,加以装饰,或全梳作女子装扮亦可。而沈清和也是,乌发半梳代表已成婚,带着一顶金制的小冠,比男子的要略精致华美,但除此之外就无其他装饰了,身上红色的袍子也是提前准备好,和自己身上这套一起的。

    ……怎么看还是朴素了些,扔大街上也不容易瞅出来是个哥儿。钟瑞盯着看了会儿,觉得哥儿到底比男人身量小,衣裙也复杂,估计踹不动。便很周到的替人家做打算,“我回头给你配个壮点儿的小厮,有不听话的你就喊他,省得自己费力气。”沈清和也不说话,看着他微微点头当做回应。

    因路上这点波折,到了正厅钟老爷和钟夫人已经稍待了一会儿,但面上并无不愉,看他们比肩而至互相递了眼色。钟瑞看在眼里也懒得猜,领着沈清和敬了茶。这倒没什么好说的,他父母对新儿媳亲热的很,倒显得钟瑞是捡来的。沈清和也落落大方应对得宜,钟瑞只消跟着话茬嗯嗯啊啊如此是是就打发过去了。

    钟老爷看出钟瑞的不走心,盯了他一眼说起内账的事儿。如今钟瑞成亲已算成人,之前拨给他院子里的月例都是他自己胡混着花的,顶多有个大丫头帮着随便记记也不成体统,如今钟老爷打算让沈清和管起来。有人管账是好事,但也意味着钟瑞以后每支一笔钱沈清和都能知道是做什么的,对沈清和来说是信任和作为少君的威严权利,对钟瑞来说更多是限制。所以沈清和听到这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侧头看向钟瑞,钟夫人和钟老爷也看着钟瑞的反应,毕竟他们对这桩婚事还是担心的,提账目的事情也主要是为了试探。

    钟瑞心里惦记着别的,还是嗯嗯啊啊,见沈清和看他才跟着仔细回想在聊什么。于是坐端正了些,冲沈清和点点头,说道:“是该这样,回去我就让春兰把先前的账本都找出来。”

    钟老爷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看着稳重了,好好待你媳妇,凡事多商量。既然成家了,就挑个铺子正式管起来。”挑铺子这事倒是新鲜,前世自己成亲那天胡闹了一通,到新房也是压根不配合,看见倒好的合卺酒,随手挑了一杯灌在嘴里,然后使劲把酒杯拍在桌上。“我根本不想娶你,既然非得进门,那就好好当你二少君,别来惹我。”放完狠话就去睡书房了,第二天敬酒也是被父亲叫人压着去的,之后随手分了个无足轻重的小铺子给他。如今让他自己选,还真是听话的小孩有糖吃?

    不过这倒是方便多了,钟瑞也没想太久,马上回道:“父亲,我想要现在手上这间老铺子,管事伙计们都熟悉,而且离着沈家的布店也近,与清和也有个照应。”钟老爷本来想给他分家新店历练历练,但是看他一脸诚恳又话里默认了沈清和成亲后继续照顾生意的事,最后还是答应了。

    事情落定,闲话几句后又一起吃了中饭。回到院子钟瑞喊大丫头春兰把账拿找出来,又让小厮们收拾出一间书房给沈清和。这倒是先例了,哥儿嫁人后管家务内账常见,单要一间书房倒是少。但沈清和还要总管沈家生意确实用得到,二少爷发话了下人们也不敢多嘴,互相对了个眼色就行动起来。钟二少爷动动嘴皮子完了就没事了,剩下全是沈清和的,重新看账、盘点下人、装点书房、收拾他那些嫁妆箱子,忙得很。

    而且估计东西太多,沈清和也不全记得里面有些什么,时不时还要打开看看确认一下。这时候,又翻出一个小匣子,看尺寸是装玉镯的,刚要打开却愣住了,回头看钟瑞。钟瑞此时思绪纷飞正支着脑袋瞅呢,突然被抓包有点不知所措,想起来盯着人家收拾嫁妆确实不礼貌,刚要说点什么正好万全进来,说范大爷找。钟瑞就坡下驴应了一声就往外走,走到一半又让万全回去和沈清和说晚饭别等他,估计回来的也晚让沈清和自己先睡就行。

    万全惊讶于二少爷的体贴,感叹了两句,没等钟瑞上脚自己麻溜去了。

    钟瑞出门,看见范家的马车停在门口,也不见外,挑帘上去,范大爷范同正坐着,“怎么,请我吃饭?”

    “嗯,找你喝两杯。”

    “红袖阁?”

    “?”

    钟瑞暗恨自己嘴快,范同可怜地看了他一眼,“找间酒馆吧,改日兄弟再陪你去。”钟瑞忙答应了一声。

    到了酒馆,范同上来先饮三杯,接着长叹口气,又要倒酒。钟瑞忙按住,还没等问,范同先开口:“你看着倒比我要好,弟妹怎么样?”

    “……还行?”

    “兄弟们昨天还拿你取笑,结果真让你说对了,先情场失意的倒是我。”

    “什么?”

    “我本来想带你去红袖阁散心,但是我昨晚听你说的那些放心不下,酒席散了就跑去找昭哥儿,结果他真的……真的在骗我!他早就不是清白之身了!”

    “昨天我喝那么多根本不记得……”没等钟瑞说完,范同又打断他继续剖白,“我故意打翻了酒杯,趁他过来去摸他眼角的痣,结果一手的胭脂,那红痣也是他自己画的!”

    “他刚开始跟我说什么卖身葬父,只奏琴不陪夜,都是假的!连带着他们那一帮清倌,估计是都是自己画的,装出来的清白样子。”范同越说越气,边喝边诉苦,哇啦啦一大套,钟瑞听得迷迷糊糊似懂非懂。于是按住酒壶悉心请教,“你是说他们在脸上点孕痣装清白?”

    “对,我也是蠢,他们五六个人又不是一样爹娘,怎么孕痣都长在差不多的位置……”

    “那孕痣不是成亲才变成红的吗?”

    范同本来很在状态,一下子又对自己这兄弟无语了,书读得不多这方面也不懂,都成亲了还不知道孕痣怎么回事。“哥儿身上的孕痣本来该是红的,娇贵不让人碰,等破身后颜色慢慢变深,就与普通的无异了。”

    “哦~所以他们故意画在显眼的地方给人看。”

    “对。哥儿也没有初夜这一说,所以给哥儿说亲媒人都会先瞧瞧,就是看孕痣去了。”

    “都长明显的地方吗?”钟瑞思索道,“那要长屁股上怎么办?”

    “噗!”范同一口酒喷出来,什么心情都没了,他欢场赌坊戏院什么地方都去过,这样的问题还是第一次听。但是为了不丢面子还得硬答,“这个……应该是吧。呃,想来出生的时候肯定检查过在哪了,也就知道……位置。一般都在比较明显的地方,太特别的……倒没听过。”

    范同凑合解释完,看着钟瑞若有所思的样子突然福至心灵,顾不得自己如何如何了,凑过去小声问道:“沈家哥儿有问题?”

    钟瑞大惊:“不不不,只是我昨晚喝太多,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什么时候进的新房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圆没圆房,会不会耽误人家改嫁。当然这后半句他没说出来。看范同没那么难受了又拉着他说些旁的话,两人一直饮酒到夜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