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死不灭

    湖面倒映的星辰流下蓝莹莹的眼泪,黝黑的森林沉默地注视着坐在湖边长椅上的少女。这位衣着华贵的少女正垂泪无言,身旁的侍女面上是凄切苍白之色。晚风低颂盘旋在脑海中的无声之歌,月光悄悄收敛不忍的目光,当度过今夜,时间无形的手将会推着少女一步步接近那深渊,而少女却只能为自己的命运无助地哭泣。

    美丽的少女将在三日后嫁给残暴的山中王,不仅因为那山中王巡游时对她的美貌和温顺一见钟情,更因为她是山中王领土上小国玫瑰王国的玫瑰公主。

    玫瑰国王收到山中王派遣鹰隼传来的消息后跌坐在王座上久久无言,他最疼爱的小女儿,他的王后付出了生命留下的孩子。可他作为一个小国的国王,为了国民,他无法冒着得罪喜怒无常的山中王的风险再次留下这个孩子。

    玫瑰公主的哥哥玫瑰王子听闻这个消息怒气冲冲地回到王宫,看到趴在父王膝上哭泣的妹妹时气消了一半,看到消瘦、愁苦的父王时气彻底消散。因理智回归而失望的玫瑰王子默默牵起妹妹的手,用手帕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希望在妹妹出嫁之前她能尽量过得快乐——可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只是因为要屈服于那可恶的、残忍的山中王,他们一家人就要被迫分离,他们的公主就要被送去受尽折磨。

    不动声色的玫瑰王子在心里盘算了一个大胆的计划,而除他之外,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想到这个平日风流肆意、不堪重任的王子竟也会做出这种危险、疯狂、鲁莽的举动。

    此时此刻,乌云染去月光的光芒,侍女小声提醒玫瑰公主时间,玫瑰公主临走前回望这片寂静的湖泊,童年的回忆一层层地涌现心头,伴随着酸涩与苦楚,背井离乡的痛苦掩盖过她的冷静:若是再不能见到这片湖泊,若是再不能见到她的父王与哥哥,她还不如——山中王的残暴让玫瑰公主连死亡也却步,她若死了,谁知道山中王那样残暴的人是否会牵连她的家人和国民呢?

    因而美丽的少女的眼中流露出麻木与空洞,身形萎靡地在侍女的搀扶下前行。

    深夜的森林湖泊上水雾弥漫,禁锢在湖底的灵魂犹如沉舟上浮,缰绳朽去,锁链腐坏,四百年前的爱恨情仇化作传说的迷雾再次于这片寂静的森林里游荡与湖泊上弥散。

    月亮掀开一角乌云,清澈的光披在缓缓出水的铠甲上,虽然这是一副已经半数腐朽乌黑的铠甲,但是些微的银光仿若绝境的希望般熠熠发光。狭长的头盔下滚出几缕黑色卷发,头盔顶浸满湖水的破损长带无生气地垂下。它仰面凝视逐渐显现身形的月光,恍若有一声叹息带来森林深处刺骨的冰寒。

    它听见了——

    公主遥远的哭泣声。

    曾几何时,一位哭泣的公主抱紧了自己的手臂,仰起她的眼睛,回忆中她颤抖的薄唇一张一合说出“带我走”这三个字。

    如今,又有一位公主将再次被迫离开家人,远嫁他乡,而这次这位公主的身边却没有一位忠贞的骑士带她走。

    湖中骑士踏上岸,它头盔的长带无风飘扬,一身锈坏的铠甲被湖水带走了旧日的斑驳和侵蚀,于月光下光彩夺目的银色铠甲慢慢地浸入森林的迷雾中,它只有长长的叹息。

    在玫瑰公主出嫁的当天早晨,王宫内外的空气变得比往常更加冰冷。而沉浸在悲伤中的国王他们并未察觉到这异常,而等到套着层叠礼服、面上覆纱的玫瑰公主踏上出嫁的马车时,不知何处扩散的雾气充斥着王宫内外。

    这雾气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当众人发现马车中的公主消失时,大惊失色。事后,有人说他听见了沉重的马蹄声,有人说他看见了红色的飘带,有人说他看见了银色铠甲的骑士。

    众说纷纭之下,玫瑰国王不得以向外宣告玫瑰公主被不知名的魔法生物劫走了,高价悬赏勇者拯救公主。

    收到国王饱含歉意和悲痛的来信的山中王大怒,并发誓要找到这个在他与玫瑰公主婚姻间作梗的家伙,碎尸万段。

    这诺大的惊喜不仅给玫瑰王国带来了惊吓,也给湖中骑士带来了震惊,震惊得他脱下头盔,仔仔细细端详被他敲晕带来的玫瑰公主:山中王的口味已经如此生冷不忌?

    湖中骑士偏头又想:也许是想要换个口味——换个带玫瑰刺的“公主”?

    骑士黝黑卷曲披散而下的长发间那双浅色的眼睛注视着玫瑰公主,眼中的迷惑倒映在逐渐转醒的玫瑰公主眼睛里,但那公主没有尖叫恐慌,反而以一种冷静而放松的姿态与湖中骑士对视。

    湖中骑士小声说了句冒犯了便上手试图揩去玫瑰公主下巴上可能是古怪脸妆的东西,然而指腹下刺刺的触感击碎了骑士“可能是玫瑰王国的风俗”的猜想,那么仅剩下两种可能性……

    “玫瑰公主”瞪大眼瞅着面前这骑士模样的家伙尴尬、无措地收回手,竟然看出了意料之外的羞赧和疑惑,“她”伸入裙摆的手一时也无法迅速地判断面前之人是敌是友。

    “抱歉,玫瑰公主,将您捋掠至此地——这里是他们找不到的一个山谷,距离您的家乡已有百里开外。”

    湖中骑士始终与玫瑰公主视线相平,因而他也发现玫瑰公主的身量与他相差无几,而骑士理所当然地认为是玫瑰公主天生身材高大,或者他已经拒绝自己面对自己抢错人的事实。

    玫瑰公主眼中泛起兴趣但伪装的恐惧转瞬即逝涌上,“她”瑟瑟发抖地靠向身后的树丛,仿若风雨中的娇花般动情感伤:“从此,我便离开了父王和哥哥,嫁给了你吗?”

    湖中骑士见公主“正常”的害怕后撩起披散的长发,撩开了一张宛如月神般柔美的笑面,他轻柔安慰道:“玫瑰公主,我感知到了您逃离与山中王的婚姻的强烈愿望,我便如您所愿,从这场无情、冷酷、堪比杀人的婚姻中解救了您。”

    玫瑰公主微微眯起眼,颤抖的声线难以平复“她”内心的激动:“这么说,你不是山中王?你是来带走玫瑰公主的?”

    骑士摇头,肯定道:“我不是山中王。我是来解救您的。”

    玫瑰公主忽然直起身,原先那股唯唯诺诺的柔顺气质烟消云散,矫揉造作的尖细嗓音也恢复了正常:“那我也不是玫瑰公主,我是去杀山中王的玫瑰王子。”

    湖中骑士愣了一瞬,顿时想通了玫瑰王子顶替其妹的举动的缘由,无非不过是爱意,无非不过是恨意。

    现在倒像是他做了多余的事情。

    玫瑰王子起身时牵起湖中骑士的手,带着他一起站直,目光如炬:“山中王作恶多端,但平常时机我们根本见不到他的真容。我本想趁此机会接近他而将他斩杀……”湖中骑士安静地望着这位行事大胆的玫瑰王子,清澈的眼神将玫瑰王子看得冷静了几分,“不过现在看来,我并没有那个能力对付魔法生物。”他将骑士归于魔法生物的范畴,毕竟尘世中鲜少有如此苍白无血色的美丽生物,即使他身着人类的其实铠甲,说着人话,而思想与行事却是如此简单粗暴——仅仅将公主带走又有什么用,没有了玫瑰公主,还有蔷薇公主、白菊公主,逃避无法解决问题,然而实力不济本就是问题的根源。

    “你既然知道山中王,那么你与山中王对付过吗?”玫瑰王子打起了面前美丽生物的算盘。

    湖中骑士手臂抱着头盔,似乎看穿了王子的心思:“我沉睡了四百年,无法离去,无法游荡,无法复仇。”

    那最后的一个词汇激起了玫瑰王子的警觉:“什么复仇?”

    湖中骑士测过脸,犹如月华流淌过他的面颊,玫瑰王子眼中骑士的面庞覆着晶莹轻薄的光,悲伤、怅惘的微光,而不像复仇应该的浓烈、愤怒的神色。

    “四百年前,你的国家的土地上曾经有一个小国,我作为那小国公主的骑士陪伴她一起长大……”湖中骑士一顿,看向一旁几乎撑爆了那件不合身的裙装的表面“玫瑰公主”实际玫瑰王子,恬淡的笑容难免有一丝无法维持情绪的僵硬,“而后她在被送入大国的前夜央求我带她走。”

    湖中骑士沉默地用羽睫敛去眼中的光芒,往事恍若水中花、镜中月,又或者历史本就有其相似与螺旋性。

    玫瑰王子笃定道:“你们失败了。”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拍拍这位四百年前不知葬身何处的忠贞骑士,“但我现在就有一件大事需要你帮助,一件可以让你扫清失败阴霾的英雄壮举——”玫瑰王子英俊的面容上是让人感到眼前一亮的神采风扬,只不过与他的装束格格不入而产生了一点违和与滑稽感。

    湖中骑士抬头,浅色的眼眸中却是温暖的笑意,他没再将四百年前的事情说下去——不过是没想到那大国国王竟然亲自带人上门迎接公主,他们正好被半途拦截,公主未来的丈夫气恼之下将他斩杀,并让人在他手脚上绑缚了铁链与重物扔进了不远处的湖里,自己带着公主离开了小国的领土。自此,公主的啜泣声和代表死亡的马蹄声成为了湖中骑士死前震荡心灵的生命余响。他在湖中昏昏沉沉了两百年,又在剩余的两百年里仰望着头顶的碧波荡漾,那些愤怒和痛苦子最后都变成了死寂。

    四百年之后,昔日的大国早已衰落覆灭,何况是他那小小的国家……

    虽然托借复仇之名,然而失去复仇对象的复仇者又算是什么?

    “既然你已经犯下了这桩错误:掠错了人;那么,正是你面对你心结的时候。”玫瑰王子激动而豪迈地靠近浑身气息冰冷的湖中骑士,虚虚地握住对方的手,“跟我一起杀了山中王,完成你守护‘公主’的使命——”玫瑰王子着重强调了“公主”两字,眼中有光,唇边带笑,“你的复仇。”

    我的复仇?

    湖中骑士一怔,现在身为魔法生物的他突然被一位人类王子冠上了这样的使命,他是接受还是拒绝呢?

    湖中骑士稍作思考后反手握住了玫瑰王子宽厚的手:他有什么理由拒绝不再漂泊无依的命运呢?

    “你不害怕失败?”骑士任由人类握住他的手,温度从两人触碰之处传递到他不再跳动甚至可能已经腐坏的心脏里。

    “我害怕无所作为。”玫瑰王子有了一会犹豫,“仔细想我这举动确实冲动、鲁莽,但不试试,怎么会知道?而且现在我还有你。”

    这个人类似乎笃定了湖中骑士会帮助他,也相信湖中骑士的能力。

    “我不确定我能否对上那个山中王。”湖中骑士观察玫瑰王子的脸色,缓缓地说出自己的疑虑,上一次他不假思索的抉择断送了他的生命,并且被抛弃在湖中四百年,独忍寂寞,但他并不会埋怨毫无权力的公主——至少现在不会了。

    玫瑰王子俊朗的眉目间汇聚模糊的不耐,但他仍旧鼓舞在湖中伤心了百余年的骑士:“我与你并肩战斗,我抛下了所有!”

    这熟悉的场景,却又有不同的情况。

    湖中骑士默然点头,半跪在王子身前低下头说出自己效忠的誓言,但又在誓言的最后逾矩地昂首盯住王子的双眼,坚定的目光似乎穿透王子的宽厚的胸膛刺向四百年前失败的自己。

    拘束在公主服饰中的王子姿势别扭地接受了来自四百年前因失败而亡的骑士的效忠。

    湖中骑士说了句抱歉便一把抱起玫瑰王子,那繁复华丽的裙摆蓬起几乎将骑士和王子闷在衣服里,玫瑰王子自知姿势尴尬而急忙连声让他放下自己。湖中骑士无辜地望着不知为何别过脸自顾自抚平裙子上褶皱的玫瑰王子,而后者不知所措而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臂,说道:“你还是将我扛起来,这样更像是绑架了‘公主’。”

    湖中骑士恍然大悟,二话不说将高大的“公主”拦腰扛在肩上,步履轻松地向山谷外前进。

    这或许不是什么完美的计划,但勇敢的骑士和王子仍旧踏上了他们选择的道路。他们花费了一段时间赶路,湖中骑士主要是为了照顾身为人类的王子的体力,因为自己是死后转化为了魔法生物而无需睡眠进食等能量摄入。篝火熄灭后,湖中骑士仍能够看见玫瑰王子埋在那身繁冗服饰中的睡颜,他在睡着后是一副紧蹙眉头的不安稳模样。或许是冷了,骑士不自觉地远离王子,因为他自觉自己的身上弥散着死亡的寒冷。

    当湖中骑士扛着“公主”踏上山中王的领地时,天际黑压压的乌云迅疾地向他们欺来,近了便发现那根本不是乌云,而是成群结队的黑色鸟群。

    鸟群聒噪、刺耳地鸣叫、扑腾翅膀,落地凝聚为似一道人影般漆黑、消瘦的人形生物,黑色羽毛编织的长袍之上裹着一张苍白、严肃的脸,高颧骨上镶嵌着一对紫色的眼睛。

    “你来了。”尖利的声音犹如在耳边刮擦,山中王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骑士肩上的“公主”,嘴唇微动,似笑非笑。

    全副武装的湖中骑士将“公主”面朝下轻柔地放置于一旁,从空气中凝化出一杆长枪,干脆地宣战:“决斗吧,为了公主的真正归属。”

    山中王食指摩梭嘴唇,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面前银甲骑士,说:“玫瑰公主终于认清了现实,呵呵,她倒是识时务,若是惹恼了我,我必迁怒于她的国家。而你不过是区区一具尸体,竟然也充满了魔法之力……你被她哄骗了,不自量力地遵循那套陈旧的骑士宣言,还敢到我的面前——不过玫瑰公主也只能回到我的身边,做我的新娘。”

    湖中骑士不作回应,仿佛听到路边不知所言的鸟叫。

    伏在地上的玫瑰公主低声啜泣,直起身用裙摆擦眼泪遮住了面容,而山中王放柔语调:“亲爱的玫瑰公主,我就将这个冒犯你的骑士杀了,你我也好一同回家享乐。”

    玫瑰公主兀自哭泣,微微点头,那山中王便放心地将她放在身后,正面对上握着长枪的骑士。

    这没有马匹冲锋的长枪带甲骑士有什么看头。对此,山中王是十分的自信。

    轻视敌人的山中王理所当然承受了骑士的第一击,黑袍破碎,露出其中肉色的轻薄织物。两个魔法生物打得不可开交,一旁观战的“公主”趁机爬到山中王的身后,一只手已伸到自己裙摆下的匕首。骑士勉力配合他将山中王压制,山中王却顾忌伤害到公主娇嫩的皮肤而屡屡收力。

    湖中骑士出其不意地使出他不熟练的魔法,见此机会趴伏在地上的公主一跃而起意图斩杀山中王,可惜山中王用肩膀挡过对脖颈的致命一击,但湖中骑士和玫瑰王子的计划也被迫暴露。

    怒发冲冠的山中王狂暴地掀起大地的尘土,湖中骑士将王子一把拉到身后护住,那夹杂着暴戾魔力的狂岚硬生生折断了骑士的长枪,迅速欺身上前抓住骑士的肩膀。两人在魔法与肉搏中撕扯,而骑士因为不善于魔法落得下风,头盔在搏斗中被掼落。

    飘扬的黑发中那双浅色的眼眸透着狠厉,山中王被眼前的秀色惊讶得愣在原地一眨眼,而被伺机已久而焦急万分的玫瑰王子割破了黑袍。山中王黑袍肉色的内里随山中王的躲闪飘出,由一张张面皮缝制的“织物”落于地,面皮依稀可见其曾经的姣好样貌。

    玫瑰王子强忍反胃感别开目光,因想到自己妹妹若是交到山中王手中的惨状便浑身发冷,而湖中骑士只是瞥了那面皮衣物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死死地盯着露出黑袍下如同枯萎柴杆般身材的山中王。

    “你尽力了。”山中王出演嘲讽,“但毫无作为。况且你也不是一把好用的枪。”

    湖中骑士沉默着仰起头,黑藻般的长发划过他似有朦胧月光与雾意的面庞:“断掉的枪,沉没的剑终有一天会重现光芒,那不一定是武器的光——”说完他绷紧足弓扛起枪向山中王窜去,他不是一个天生的骑士,也不是一个天生的魔法师,但是,骑士的精神早已镌刻在他的灵魂上,而魔法也将成为是骑士的枪!

    “倒不如做我的收藏品……”山中王仍轻松地放出狠话,他的确很欣赏湖中骑士的面皮,虽然尸体转化为魔法生物有些损耗那张面皮原本的美丽精粹。

    然而山中王话未说完,断枪刺破了他原本自信满满的魔法防御,错愕之下他还未反应过来,骑士的枪刺穿了他的心脏将他挑至半空,再砸入地,搅动他的胸腔。

    山中王目眦尽裂地抓着钉住他胸腔的断枪,仿佛源源不断的魔力从断枪中包裹压制住他的魔力涌动,他的死亡近在咫尺。湖中骑士本就面色苍白,此刻更是面不改色,然而内里倾尽所有魔力只是为了闷杀山中王,完成他别样的复仇,魔力的殆尽便是他消散的时刻。

    被刚才两人魔力风暴震到一边的玫瑰王子握着匕首慢慢站起身,拭去嘴上被咬破的血渍后走向僵持的两人。

    他是一个人类,又有什么能力去对抗魔法,又有什么手段保护自己不被卷入魔法?

    也许只有一厢情愿的妄想与一鼓作气的气势了。

    魔力的翻涌如火焰般燎伤了玫瑰王子,又如同海浪般窒息他胸腔,涨红脸的王子堪堪走到山中王身边便不禁跪下,奋力将匕首插入山中王的脖颈,在对方拼死一搏中被扯下血肉的同时匕首卡入了山中王的脊椎。

    此时此刻,逐渐失去力气的王子和失去魔力的骑士对视一眼,王子勉强地微笑,发胀的手指竭尽全力掰下匕首把手,将山中王彻底斩杀在他们的手下。

    紧绷的弦猛然松开,王子力竭地低下头,骑士缓缓起身,收集了一些周遭空气中漂浮的残余魔力,半跪在王子的身前,将这位与他并肩作战的王子抱入怀中,在其耳边轻轻絮语,不久便沉沉睡去。

    一支骑兵从天际奔袭而来,将这乌鸦盘旋的残局团团包围。骑兵领头人旁的人跳下马,惊惶不已地跌撞、哭喊,却扯不开湖中骑士的手臂,只得从缝隙中捧起玫瑰王子的脸,抹开其上的血污。

    玫瑰王子察觉到外界的动静,勉力睁开一条眼缝,似乎是在临死前见到了妹妹,便欢喜地抬起沉重的手,但又闻哭声凄惨,手臂酸痛麻木地拍了拍她的头,小声嘀咕道:“我困了,醒了再聊……”说完意识便沉入温暖的黑暗中,远离痛苦和哭泣。

    玫瑰公主醒来便发现自己被塞在衣柜里,出来又听闻“玫瑰公主被劫掠了”的消息而大惊失色,与国王商量合计后不得不坐实这个消息。知道哥哥玫瑰王子被劫走的公主每日担忧,终于她坐不住了,穿上男装出宫去寻找能够找到她大哥和解决山中王的办法。而后她便结识了同样因为山中王痛失亲人的大国国王——在大国国王年岁尚小时他的姐姐便被迫嫁给了山中王,因此大国国王对山中王恨之入骨。

    本来两人正在商议如何引诱痛失新娘的山中王出洞围剿的战略,却看见山中王的异象在天空某处显现,便整装出发,围剿山中王。

    等他们赶到时,局势已然明朗,玫瑰公主一眼看见自己出嫁的裙装和套着裙装的血淋淋的大哥,大国国王看到了山中王的尸体和一旁的面皮衣裳,命令跟随来的魔法专家处理掉这堆魔法“垃圾”。

    被救回一条命的玫瑰王子望着亲爱的妹妹,开口第一句便是问那个骑士怎样。

    玫瑰公主安慰他道:“他已经是魔法生物了,依靠魔法生存,从现在起重新凝聚魔力的话也许四百年……”玫瑰王子紧张地攥紧妹妹的手,惹得她莫名地笑,“也许不消几年,只要你能灌注给他魔力。”

    玫瑰王子没有当即否认这个方案,反倒认真地思考起来,玫瑰公主意外地打量自己的哥哥,似乎刮目相看。

    “学习魔法?”玫瑰公主问。

    “也许我会有这个天赋。”玫瑰王子气势虽然有,但底气不大足,“他已经守望了四百年,我不能抛下他不管。”这一句是王子说给自己听的。

    玫瑰公主了然地点头,虽然不知道那个银铠的湖中骑士有什么魅力吸引到了她的哥哥,但既然自家的哥哥都那么坚持,只要是不伤害性命和落下原则的事情哥哥自有分寸。

    养好伤的玫瑰王子站在湖中骑士所躺的魔力池中,恋恋不舍地用指尖在空气中勾勒那黑发下的脸庞轮廓。

    那时的他们怎么会有那种惊世骇俗的勇气?

    想必是疯了。

    玫瑰王子摸了摸下巴,碰到刚梳理过又冒头的胡茬,哂然不知所措,又无法确定完成了“复仇”任务的骑士在人世还有牵挂能够唤醒他。

    王子有话要对骑士倾诉,不在他沉睡的时候,不在自言自语的时候,必须是堂堂正正地面对那张恬静俊美的脸,将自己现在不知道的话语一股脑抛给骑士。

    那是情绪所至勾出的一串话语。

    玫瑰王子暗自期待而忐忑湖中骑士的苏醒。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