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昨夜听上去很漫长,其实徐青将顾长夏完全安顿好也才不过十点。

    顾长夏也是累极了,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直接睡到了早上十点。

    12个小时的睡眠没有给顾长夏带来通体舒泰的感觉,相反,有害身体的药剂和昨夜的惊吓与疯狂混合起来让顾长夏浑身像散架了一样,脑袋也昏昏沉沉。

    卧房的窗帘是拉开的,等一夜未曾使用过的眼睛重新适应早晨的强光时,顾长夏缓慢转动的脑子第一时间捕捉到的是身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陌生的卧房,房间中央放着一张床,左边是带飘窗的玻璃窗,右边是一整面衣柜,床脚正对的位置放着一个落地大书柜,其他地方没有多余装饰,收拾得干净齐整,虽然比一般女性的卧房要更利落简约,但仍然可以确定这不是男人的房间。

    记忆在昨晚王浩把他压在墙角之后就彻底断片,但自己此时不是在酒店也不是在片场的会议室,而是一个女人的房间,顾长夏抱着侥幸的心情希望是中途有人打断了那个禽兽的行为,事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刹住了。

    想到这里身上怪异的感觉才后知后觉地传到顾长夏的脑子里,他突然僵住了,意识到被子下的自己一丝不挂,这一点宛如重锤狠狠地把他一个激灵敲醒过来,他忍着身上的不适慢慢坐起来,手伸进印着白底芭蕉叶的被子底下摸到那个有些发炎红肿的缝隙,终于不得不屈辱地闭上眼睛狠狠咬牙,接受了一切都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只是……如果是……

    顾长夏想起那个矮胖的中年人肥腻的手、熏人的吐息和阴冷的嘴唇就觉得一阵生理恶心,他忍不住趴在床沿干呕起来。

    徐青被顾长夏弄出的动静惊动了,她慌张地从门外跑进来,来到床边蹲下:“你还好吗?”

    她下意识弯腰去拍顾长夏的背,没意识到顾长夏现在根本不可能忍受任何人的触碰,她的手才刚刚接触到他赤裸的皮肤,顾长夏就像被开水烫了一样恶狠狠地猛力甩开:“滚!别碰我!”

    徐青这才想起来是怎么回事,她也不以为忤,站起来到厕所拿了一个空盆放在顾长夏面前的地上接着,又递过一块干净毛巾到他手边方便他拿:“吐吧,没关系,吐出来就好了。”

    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顾长夏怎么可能真的吐出什么。他又生理性地干呕好几下,这才狼狈地拽过递到手边的干净毛巾擦了两把脸,一抬头视线就与弯腰看自己的徐青看了个对眼,不免有些呆愣:“徐……青?”

    昨夜的呻吟喊叫与刚才的干呕都刺激了顾长夏的声带,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常沙哑很多。他用这样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让徐青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她悄悄吸了半口气,这才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接过被他用完的毛巾随手丢进地上的盆里,在床沿坐下,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他:“昨天我回家到一半发现没带钥匙,就掉头去片场拿。在停车场碰到钱源了,他说你让他先回去,你还要跟王局长再谈一会儿事情。但我昨天听八卦说王局长的风评不好,喜欢……,所以我就去敲会议室的门,想看看你是不是安全,结果没有人应,我就把门踹开了。”

    “是我把你带回家的,没有让他做到最后。但你中的药很厉害,回来之后很久你都没有好转的样子……”徐青说到这里撇过头去不敢看顾长夏,心里又觉得自己不能输了武人的气势,做都做了还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便一边在心里默念“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一面鼓起勇气转回头来,直视顾长夏地眼睛说道,“是我,我跟你做到了最后。”

    顾长夏的脸色很不好看,任谁遇到这种事脸色也不可能好看的起来。但被王浩那样的人侵犯和被徐青这样的人带回家是不一样的,被一个中年男人猥亵是一回事,28岁的男人与27岁的女人约了一炮是另一回事,虽然从他的身体情况看操与被操的状况完全颠倒了,但到底还是好接受许多。

    而且,顾长夏这样对自己说,徐青是个好人。

    他见过她出手抓小偷,连名字也不告诉他就转身走掉;也见过她是如何从飞驰的受惊的马匹上救下戴可儿,最后只不过一句“这算什么事呢”就轻描淡写地揭过。他知道她是个好人。

    顾长夏沉默了一阵:“你……知道了?”

    徐青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赶忙向他保证:“你别担心,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顾长夏其实很想问她会不会觉得他的身体很恶心,他想知道除了父母和自己之外的别人对此有什么看法,但理智又告诉他这样对着交浅言深之人问些矫情的话很没意思,便最终把涌到喉咙的话又吞了下去。

    他抱着被子在床上坐了大概半分钟的时间,像是并没有在思考,徐青还以为他神游天外了,顾长夏冷不丁又问:“你把王浩怎么了?”

    顾长夏知道徐青省略了一些事情,如果她只是把门踹开,王浩是不可能那么轻易把到嘴的肉放走的。

    徐青老实道:“就怕他对你做什么,踹门进去的时候从门口顺了一根晾衣杆,给他打晕了。”她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放心,我先从后面踹了他一脚,他还在滚呢,我就把他打晕了,他没看到我的脸。”

    徐青没有问顾长夏打算怎么办,顾长夏也没有说,这种事他们心知肚明。徐青能把顾长夏救下已经是很够义气的举动了,顾长夏哪怕吃了这么大个哑巴亏也真的不能拿王浩怎么办。对方是有权有势的文化局长,如今炽阳娱乐的身家大部分都投在了这部剧上,资金链绷得很紧,他没办法跟一个可以卡住自己几千万投资的当权人叫板,至少在这部剧顺利播完完成资金回流之前不行。

    “你的衬衫扣子给扯得只剩两颗了,我拿家里之前存的一些别的扣子给你缝上了,你将就穿回家丢掉就好,其他的衣服我都给你洗好用干衣机烘干了,我去给你拿过来。”两人心照不宣地跳过了这个话题,徐青到门外的沙发上把收下来的干净衣服拿进来放在床上,转身走去处把门带上给顾长夏空间换衣服。

    顾长夏浑身就像散架一样无力,股间的疼痛让他有些难以忽视,一动就火辣辣的。他慢慢挪着下了床,在床边晃了晃才站稳,适应了一下之后换上衣服推门走出去,一眼就看到徐青正从厨房里把早餐端出来:“我早上去楼下那家包子店买的豆浆和包子,上次看到你在那排队,想必你应该喜欢吃。只不过已经凉了,我刚刚又热了一遍,多少有点影响口感。”

    顾长夏慢慢走到餐桌前坐下,拿起一个包子心不在焉地撕开两半,里面正好是他最喜欢的鲜肉馅。

    徐青知道顾长夏这一个晚上经历的东西有些太超出常理,并不很介意他那有些恍惚有些沉默的状态,但还是希望多少能让他轻松一点,便一边托着腮看他吃,一边没话找话:“你真的很好看,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开机仪式那天,你从外面走进来,孙绵把你指给我看,说‘看到了吧,是不是帅的要死?那就是炽阳娱乐的老板顾长夏’。孙绵给我看过很多她觉得好看的男人,有明星有网红也有素人,我每次都是跟着点头,其实一点也不觉得有多好看。”

    “但我看着你,我心里想:‘啊,这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侧脸’。”徐青很少有机会对异性说这么直白到让人羞耻的话,她低下头去喝了一口豆浆,这才继续道,“后来你跟李导寒暄,我看见你笑起来的样子。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里很喜欢写的冷酷总裁,但你笑起来像二月春风三月桃花,雪都融化了,真的很好看。你应该多笑笑才好。”

    顾长夏现在对夸赞自己容貌的话都要ptsd了,他打了一个寒噤,正想打断徐青叫她不要再说了,却听她话锋一转,声音居然有点嗡嗡的,像是羞耻又像是歉疚:“昨天晚上……也算我趁人之危了,是我对不起你。”

    顾长夏咽下口中的包子诧异地转过头去,一眼就撞进徐青那泛着褐色光晕的、明亮的、执着的、一往无前的漂亮眼眸里:“你不用回答我,我也不是想要什么回答。我只是想说,顾长夏,我觉得你很好,哪里都好,我很喜欢你。”

    徐青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告白的好时机,但她实在有些忍不住。

    她自小在男人堆里长大,身边的父亲哥哥师兄师弟各个都是能顶一方天地的好汉,她却从未对谁动过心,也没向谁表过白。

    只有面前这个人叫她如此心动,可能不是唯一一次,但确确实实是第一次。而等他从这个门里走出去,他还会再见她吗?他会不会恨她,把她划进趁人之危的强盗名单,恨不得从此不要再与她有所瓜葛才好?

    那至少,在他现在还坐在这里不得不听她说话的时候,她想把她那悸动的心情告诉他听,至少只有现在,她可以确保他确确实实听见了。

    顾长夏没说话。他刚才从换衣服到走进餐厅,都一直在打着腹稿。

    “给你多少钱,不要把我的秘密告诉别人”;“你想要什么,只要不太过分,我都满足你”“如果你敢把今晚的事情宣扬出去,我收拾不了王浩,但一定能收拾得了你”……诸如此类的话。恳求的、在商言商交易的、甚至是威胁的、凶恶的话,他都想好了,但他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这个女人真的很好懂。她聪明、沉稳,却又直白、热烈。他能看的见她眼睛里的光,看见她因为鼓起勇气说出“喜欢”的话而染上一抹红的脸颊。她不要钱也不要名,她没有什么心机,不想拿着这些来要挟他。

    顾长夏或许还不够有钱、还不够有权、还不够强大,但他看得懂人。他知道,徐青或许确实看上了他的脸、或许是他的身材、或许是昨夜的春宵一度,但正如她自己所说的,她就是很单纯的,喜欢他。

    徐青本来就是自顾自地告白,也没有想要听顾长夏发表看法,当然也不会故意留很多空白时间让尴尬和沉默延续,因此几乎是说完还没有三秒钟就若无其事地讲起了另外的事:“吃完早饭我送你回家吧?你这样也不好让助理来接,我建议你最近两天还是别做太多工作,在家里休息一下,还有那里……应该也要上点药。”

    徐青说道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她摸摸鼻子,干脆站起来开始收拾残局:“幸好今天早上我没有戏,但是下午必须要去片场了,我送完你也就要去工作了。”

    顾长夏从起床到现在几乎就没怎么说过话,徐青在刚才那羞耻的表白之后也感觉没什么话好说了,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出了门,徐青沉默地把顾长夏送回家,也是这时她才发现顾长夏居然跟自己住的很近,大概步行也就十分钟的距离,当然小区要高档很多,想必家里面积也要更大。

    她在顾长夏家楼下停住车,注视着男人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顾长夏在脚踏实地面的那一秒却突然停顿了一下,低低说了句什么,然后才离开。

    顾长夏的声音因为喉咙沙哑和情绪低落而比较小,他说得又很快,一不小心很有可能就漏了去,但徐青的听力很好,这次当然也毫无意外地把那两个字捕捉得清清楚楚:“谢谢。”

    谢谢你,徐青。

    谢谢你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