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遗书

    铁晗走后,顾一阑第二天回了风波苑,没等到席诏,倒是等来了池麟儿。

    大小姐依旧高傲,只是不再目中无人,这可能跟风波苑在顾一阑名下有点关系,到了人家家里,就算是威胁人都落了气势。

    但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们跟我说,忍下你。反正不是你也会有别人,席诏的妻子,也不是非我不可,我要的是席家女主人的位置,不是小孩子才玩的爱情。”池麟儿笑得讽刺,高傲之下潜藏着不可冒犯的凌厉,“笑话!什么时候,我池麟儿跟你沦落到一个地步了?”

    顾一阑递过去一杯咖啡,想起上次被泼的事,他坐在池麟儿对面,也笑了笑。

    “池小姐看中的是席先生,自然跟旁人不一样。否则依照池小姐的能力,怎么会为婚姻之事苦恼。”

    池麟儿蹙眉看着他,这么聪明通透的人,怎么就拦了她的路?

    压下心里涌上来的复杂情愫,池麟儿决定开门见山:“顾一阑,你选吧。”

    “看在上次的情分上,我给你一个选择的余地。”她把桌子上的东西推向顾一阑,“离开席诏,永不见他,他给你的资源我照常给你。”

    顾一阑拿起那份打印出来的资料,翻了几页,池麟儿准备充分,有理有据,有图有真相,这些东西面世的时候就是他顾一阑身败名裂的时候。

    “我想,让我们稍微体面一点结束这件事情。”奇怪的是,池麟儿并没有尝到什么胜利的愉悦,反而感到越发浓重的悲哀。

    顾一阑沉默不语,捏了捏手腕,暗红的液体渗出来,他看起来有些冷淡,问了句:“这些东西是在你跟先生订婚的时候放出来吧,是后天吗?”

    爬床上位,争抢资源,打架滋事,片场他吸黄翊那支有料的烟,他上席饮鸩车的照片,桩桩件件,皆为事实。

    顾一阑想起黄翊骂他“劣迹艺人”,还真是。顾一阑无力辩驳,便无动于衷地看着池麟儿。

    “对。可这些是事实,席诏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保护你,他这两年护着你,同样也给你留下了祸端。后天之前,你都有机会——”

    “不必了,先生没让,顾一阑不敢擅作主张。池小姐请便。”

    他眼里的星星都在下沉,一颗一颗坠下去,黑暗和荒凉来得很快,又去得很快,他依旧在笑,没什么温度,温暖不了任何人。

    池麟儿没说话,看了他一会儿,警告了一句:“你不会以为,只有这些吧?有些事,席诏可能不知道,但不代表不曾发生。应该有人跟你讲过,席诏当年退役,除了席家的逼迫,还有很大一部分私人原因。”

    “你知道,他有多恨那些人吗?”池麟儿声音很低,藏着她自己也不曾发现的怜悯。

    怎么会不知道呢?

    乔朗也曾三缄其口,对他警告了又警告。

    “小阑,你安心,席队绝对查不到你的事儿,叔捂得严实……

    ”

    “叔告诉你,你片场不小心吸毒这事,别让席队知道,他最,最烦这个……”

    顾一阑没再看她,视线落到小圆桌的一角,他养的仙人球被鸟啄了一块,里面的根也淋多了水,干枯,腐烂同时发生,可见再多的刺都没什么用。

    有些人注定生来腐烂,也无处安放。

    “我相信先生。”

    等了很久,偏厅里的风铃响了又响,池麟儿终于听到了他再次开口说话,真诚疏离,尾音笃定,又带些疲倦。

    那一刻,或许是花香太馥郁,又或许是咖啡的糖太腻,池麟儿的喉间堵着,五味成杂,愤怒、震惊、欣赏、遗憾,这些情绪被一一否定,留下模糊又慌乱的余音。

    “池小姐自便,我就不奉陪了。”顾一阑抱起那盆仙人球离开,他没上楼包扎伤口,去了后院。

    池塘柳树边,泥土湿润,适宜安葬。

    但先死的却不是他。

    铁晗深夜闯进风波苑,哭着抱住赤脚站在阳台的顾一阑,同时带来知夏的一封遗书。

    知夏不是演员,但他是最帅最有料的经纪人,就凭他带的两个艺人,实力青年影帝,当红偶像小生,无论哪一个,都是不容忽视都存在。

    更何况,这封遗书的内容直指楚云,除了楚云,还有不少圈内的大佬,平时隐山隐水,一窝蜂都亮了相。

    能发出来,还能一直挂着,知夏做了什么样的安排不得而知,但代价却是已经付了。

    【如果每个人都是一本书,我的一生可能是摆在橱窗里的低俗,表面上光鲜亮丽,一打开满是肉欲,因为摆放的位置很高,有人说我在堂而皇之引诱别人。还有人说我是艺术品,什么艺术品?

    被人随意玩弄,做泄欲的工具,还是被信任的人压在厕所,蛮横地强暴?

    可笑的是,我当真信了,于是艺术品辗转在那些人手里,我价格很高,但一次次转手,总会沾上污秽,破损,残缺,不再干净,也不再完整,没有人会为没有价值的东西留恋,我奢望过,但是时候认清现实,认清自己。

    我这本书的作用只是用来作下流的消遣,施以恶意,污浊,谩骂,轻辱,有人把这冠以爱的污名,所有人性之外的恶欲,在我身上彰显……

    很多人的堕落来源于第一次强暴,这已经为他/她们因此犯的罪提前付出了代价,可总还是有人在为伤害过别人沾沾自喜,试图以此要挟,不曾得到过一点点代价。

    楚云,从你开始,也从你结束吧。

    我自知德行有失,无处弥补,可人生实苦,走到这儿,就算了吧。

    希望其他人能比我走得远一些。你们是干净的。别为我难过,太晚了,睡吧。】

    日期是那个晚上,顾一阑在厨房见到知夏的那个晚上。

    早在那晚起,他就存了死志。

    顾一阑不禁想到,如果没有他跟铁晗,楚云怕是也不能全须全尾地走出那个综艺。

    “他的狗呢?”

    顾一阑哑着嗓子,问得突兀又冷血,铁晗的眼泪刚止住,又落了下来。

    “他会没事的,对吧,他还有狗呢,他不会留下他的狗……”说到这,铁晗没了声音,他自己不就是一条被人抛弃的狗吗?

    继叶见深之后,知夏再次搅翻了娱乐圈的水,冰山下面的一角露了出来,黑的红的,浑浊得让人辨不出真假。

    “问过了,知夏在医院抢救,曲钰拦着所有人,你要想见他,我们要想想办法。”

    顾一阑冷静地叫人害怕,仿佛摆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人短暂又悲哀的一生,是一盆没有生命的花。

    铁晗愣住,呆呆地看着他,过了很久,那双水蒙蒙的眼睛红着凑近,铁晗死死地抱住他。

    “顾一阑,你跟姐姐越来越像了。”

    顾一阑,不要为了席诏,放弃你的一切。不要,太依附另外一个人。

    不要这样……

    我们不能放弃感情,不能对别人的痛苦视而不见……

    一句又一句,铁晗抱着顾一阑,说了整整一晚,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但顾一阑没有回应他,一个字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