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水下博物馆

    “你们几个怎么都阴沉沉的？”

    感受到气氛不对，花花走到身侧仔细观察我的表情，迟疑的左右环视，然后叉腰质问两人：“二号三号，你们又欺负姐姐了吗？”

    “没有。”若轩连忙摆手否认：“只是说了我们几个的过去。”

    花花闭眼思索一番，应该在回忆共同记忆，不久后就扰着头困扰地叹息：“这不是破坏气氛吗？等会姐姐玩都玩不开心。”

    “是我主动提的，你不要怪他们两人。”

    本来就是我自己的问题，不想让花花把怒气波及到其他两人，所以率先抢话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姐姐真是的，那现在你的心情怎样，还能玩得开心吗？”

    “能，和你们出来玩怎么可能破坏气氛。”

    她又认真盯着我几秒，指向我的眼睛：“行吧，那姐姐把眼泪擦干净我就相信你，我们去野餐吧，只要吃到好吃的东西所有不开心的事都会忘记的。”

    “嗯。”

    还在看书的安合上书籍，站起来加入队伍，偏过头十分不解：“真的好奇怪，这是我们的过去，为什么哭得最厉害的会是你？这个难道就是所谓的共情能力强？”

    “不行吗？能设身处地为你们着想，代入你们的情感。如果是无情的那种人，学姐不会带我来见你们的吧。”

    “这倒是。”她赞同的点头。

    餐车车厢依然维持着以前的摆设，可看出这里还在使用时科研人员过得有多精致。餐桌上铺垫雅致的碎花桌布，小有情调摆放着高颈花瓶，可惜花朵早已枯萎，徒留发黑的枝干。

    不知怎么想到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句话。

    科研人员越是这样过着这样的生活，就越衬托克隆人的身世凄惨。

    “我找到了好多零食，看了保质期，还有好几个月才过期，今天有口福了。”

    花花迫不及待跑到深处的壁橱旁，小手抓住推拦，一口气拉开。

    哗啦啦一声，大堆零食倾泻而出，巧克力，饼干，软糖纷纷砸到花花脑袋上。如果换做是我肯定会痛得躲开，相反花花倒是开心地张开双手迎接掉落在她怀里的零食：“我从来没吃过这些零食，今天难得坐车还能遇到这种好事，lucky～双倍快乐！”

    深受她超强的笑容感染力影响，刚才低落的情绪中渐渐褪去。

    为什么她能如此乐观？

    “安，我很羡慕花花，明明是你们当中最先得到可怕对待的，可是坚持下来的她依然那么乐观。没有抑郁症和应激障碍，为什么能做到呢？”

    “因为我们想活下去。”

    “活下去……”

    “琳，我接下来讲的话可能有些难听，但也是我的肺腑之言，你要听吗？”身后的安声线稍微有些冷冽。

    面前的时雨和若轩正打算制止暴饮暴食的花花。

    “少吃点零食，对身体不好。”

    “长身体的时候嘛，多吃一点又怎么了？”她像狗狗护食般紧抱住零食躲开时雨想要夺过零食的手。

    “刚刚才做给你吃过营养餐，吃多了会胖的。”若轩好言相劝。

    “女孩子有两个胃，一个装正餐，一个装零食。”

    克隆人们真的在相亲相爱。

    “安，你想告诉我什么？”我转过身，安也盯着前方三个人的打闹，神情放松，却在和我视线碰撞在一起时恢复了冷静。

    “我们拥有本体的记忆，有时候你向本体发火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知好歹。”安严格细数我过去的一些幼稚行为：“你知道我们过去后，有了成长吧？当你在抱怨，或者放弃了一些坚持不下去的事，我气得咬牙切齿。”

    “……”

    我无话可说，安说得完全正确，我拥有正常人都有的懒惰与三分钟热度劣根性，很多事情经常坚持不下去。

    “你知道吗？你不想做的事，我都很想去尝试，可我没有这个机会。你习以为常的日常生活是我们可望不可得的，你对本体抱怨活着好累，这样那样受气，我们每天却在考虑该怎样活下来，无穷无尽的实验与疼痛不仅伤害我们的身体，连精神都在备受折磨。”

    我明白，对比起他们，陆地上一直过着安稳生活的自己显得如此娇气。

    “我们没有人权，活到现在除了彼此陪伴不信任任何人类。因为明白克隆人只会心疼克隆人，人类不会拿克隆人当一回事的。”

    “我不是那些人。”总算明白次次与安对话为何都如此难受，因为她句句话直戳人心。将血淋淋的本质翻出来，越是直白的话语越叫人难以接受。

    此刻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我接受她的指责。

    学姐以前和我说内鬼举报这里违背人道主义才被政府查封，那个时候我并未放在心上。现在才觉得，举报的那个人不是内鬼，而是英雄。应该是看多了这里各种令人发指惨无人道的实验终于忍受不了了吧。

    冒着生命危险举报，势必会给自己遭来杀生之祸，那个举报的人不知道现在是否还活着。

    要感谢那个人，这里被查封我才能有幸接触到这些克隆人们，与她们展开浪漫的恋爱。

    “我们不想把过去挂在嘴边，比起回想那些苦难的日子，畅想未来才是克隆人精神支柱。”

    这句话醍醐灌顶，令我茅塞顿开。

    所以花花才能笑得如此开怀，因为她打从心底相信自己会有美好的未来。

    我能为她们做些什么吗？我想要为她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握紧拳头暗下决心。

    “水下博物馆站到了，请下车的旅客整理好自己的行李物品，依次下车。”

    头顶的喇叭传来播报。

    “把车停了吧，我们下车边吃边参观好不好？”

    时雨提议道。

    大家一致赞同。

    花花往嘴里扔着饼干，把腮帮子鼓得满满当当，走在一行人最前面。

    水下博物馆的入口伫立着一张展示牌，我好奇仔细上面的解释，大致意思是一位艺术家打算与实验室合作。

    看来这里的科学家们也明白这个基地不是长久之地，想要后续撤离时把这里改造成深海博物馆，搬迁到其他地方继续实验，将这作为捞金地。

    赚来的钱继续作为启动资金投资实验，如果没有举报他们真照那么发展下去，受害的克隆人只会越来越多。

    幽深的管道似乎建立在海底沙滩上，左侧是壮观秀丽的盐水湖。星星点点的海雪拂过散发湛蓝色荧光的幽夜冰湖，仿佛夜空中的银河，熠熠生辉。

    以前看过资料，因为盐度的不同，海底还存在着河流，不过却是死亡之湖，周围生物只要一沉浸进去，有去无回。

    即使施行浪漫的生存战略，身处无处可逃的水中，只能一败涂地。

    几人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隧道中，沿路经过了许多人为打造的雕像，小鱼们见缝插针地在“人们”头顶盘旋，就像天使的光环。

    栩栩如生的雕像定格了人类社会的历史与文明，孩子们追逐打闹，恋人们相互依偎，可明明该是生动的微表情在我眼里却僵硬又显眼刺目。

    它只是石头雕刻出的假人类，依然展现着威严的压迫感。

    恐怖谷效应令我产生巨大的恐慌感，呼吸稍微有些困难。因为太过感性，不由思考自己若成为其中之一，终日淹没在黑暗的海底，见证世界变迁，最后被人遗忘，浑身就不自然颤抖起来。

    “姐姐。”

    嘴里被塞了一块巧克力饼干，浓香甜味刺激味蕾，我这才如梦初醒般看着眼前的花花。

    “在发什么呆，来吃零食吧。”

    若轩在她身后抱着分享包大口啃着薯片赞扬：“薯片这玩意真的蛮好吃的。”

    就连安也加入她们，和时雨一人一瓶果汁安逸享受着。

    “那也给我一瓶饮料。”

    刚伸出手，忽然一道巨大的影子在众人身上晃过。将雕像一并遮住，衬得室内灯光更加明亮。宛如坐在行驶的火车中进入了漆黑隧道，不过短短十几秒，感觉度日如年。

    它虽然足足有十八米长，游泳速度却极快，我惊讶地转过头，抹香鲸优雅地行进，甩摆尾翼向前游走。

    “抹香鲸！”

    惊喜地叫出声，在脑海下达命令前，身体就自作主张追随而去。

    书上见过的生物如今真出现在眼前，被好奇所吸引，自然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慢点跑！”

    “你们跟上我，看能不能追上抹香鲸的速度。”

    “一把年纪怎么还那么天真童趣，有个一号够头痛的了。”

    身后的众人不得不随我一起行动。

    我第一次如此开心，比在陆地上去水族馆还要兴奋，蹦蹦跳跳向未知的世界疾步而行。迎面而来的风吹开额前碎发，我观察它的速度，竟然从心里涌现出一股不服输的劲，想要赶超它。

    抹香鲸是指引道路的指标，石像从两侧略过，安静目视穿梭在封闭海底的我们。

    滴答滴答。

    不知从哪传来咯吱作响声。

    “快停下捂住耳朵，抹香鲸的叫声近距离接触会给人的耳朵造成永久性损伤。”

    安满头大汗追赶上来嘱咐道。

    我刚双手蒙上耳，就被一声空灵清脆，报警铃声的长调震撼了心灵。

    由于穿透力实在太强，不得不停下脚步，就这样眼睁睁放走了对手。直到它消失在黑暗深处，那声依旧在水下传播，连绵不断。

    “最大能达到230分贝的叫声，比一吨炸药爆炸声还大，我想叫你别追的。”

    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撑着膝盖，眼里充斥责备。

    我不好意思地道歉：“第一次见到抹香鲸，太高兴了，那本书上面没写它的叫声那么骇人。”

    “算了，幸好及时制止了你，没多大损失。”

    剩下三个人也放下双手，若轩不经意抬头，叫我往前看。

    我跟随她的手指转移视线，霎时间感觉有铿锵有力的声音重击心房，在进行一场心灵的洗礼。穹顶展示馆内，从未向他人展开的海底都市迎来第一批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