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龙门

    骄阳似火,黄沙漫天。入眼皆是一望无际的戈壁。燕九大半生都在江南水乡度过,第一次出玉门关,被这恶劣的环境搞得灰头土脸、极为狼狈。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字:水,因为再不喝水就要渴死了。什么名利富贵、情情爱爱,在此刻的燕九眼里都不敌一碗水重要。

    又热又渴、嘴唇干裂得出血的燕九从骆驼背上摔了下去,吃了满嘴的沙。

    “呸!”燕九吐出了嘴里的沙子,“乖乖隆地咚,这是人待的地方吗?”

    清脆的铃铛声响起。燕九晦暗的眸子顿时放出光芒,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西边有人骑着骆驼徐徐前行。

    燕九呼救了七八声后就没了力气,又倒在地上。不过远处的人似乎听到了呼救声,驾着骆驼赶来。

    燕九失去意识前感觉有人给她灌了水,醒来后发现自己在一家客栈,下楼询问才知这就是闻名遐迩的龙门客栈,自己是被一位大爷驮来的。

    六层楼高的客栈,装修大气豪华。客栈内人声鼎沸,热火朝天。要住店的人整齐地排了三列等待安排,都排到门外了。

    “龙门客栈果然名不虚传。虽然开在关外,但气势丝毫不输梁国繁华之地的客栈。”燕九称赞道。

    “姑娘,你可醒了。”救了燕九的老人左手杵着拐杖,右手端着一盘卤羊肉,“我正要给你拿些吃的上去。”

    燕九看这老人估摸六十上下,身穿绿色胡服,腰束郭洛带,黄白相间的卷发,络腮胡,蓝眼睛,一看就不是中原人。西域大大小小三十六国,这老人具体是哪个国的,她也辨认不清。

    “老先生救命之恩,燕九铭记在心。”燕九和老人上楼后,感激道:“不知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老朽是乌孙人,名叫奎尼,此次是来寻三十年前被抓到中原的妹妹阿依木。听说龙门客栈消息灵通,所以先来这儿打听打听消息。如果这里没有回音,我打算再去梁国的苏州,求助江湖杂报。”奎尼说道。

    燕九听这老人中原话非常流利,疑惑道:“我看您很了解中原武林,是在中原生活过吗?”

    “没有。三十年前,西域各国与梁国爆发过一场战争,我的妹妹也是那时候被掳走。我们家徒四壁,语言又不通,实在无力到中原寻人。这些年我跟着在乌孙经商的梁国人学会了中原话,又凑够了路费,所以来寻人。不管找不找得到,至少来过一趟,良心才过得去。”老人泪如雨下。

    燕九听着很心酸。底层人的命在战争年代贱如蝼蚁,底层女性的命更是不由自己,无论哪国。三十年了,人可能早已不在。可这老人仍不放弃,实在让人动容。

    “老人家,你有画像或是极具辨识度的物件或样貌特征吗?”燕九问道。

    “有有有!”老人拿出一张画像以及半个晶莹剔透的吊坠。

    “我们兄妹各有半个吊坠,合起来就是完整的。上面刻着我们的名字。”奎尼说道。

    燕九看着吊坠觉得分外眼熟,而且阿依木这个名字也有些耳熟。

    “我见过这个东西!”燕九突然想起,她在成格娜身上见过类似的吊坠。那日祭拜母亲,成格娜也说了她的身世。成格娜的母亲极有可能就是老人家的妹妹。

    “真的吗?燕姑娘,你不是戏耍老朽吧!”奎尼确认道。

    “真的。不过是个比我大九岁的姑娘带着。她过世的母亲和您说的妹妹经历很类似。”燕九如实相告。

    老人泣不成声,悲喜交加,既有为打听到消息的喜悦,也有为妹妹之死的悲痛。

    燕九与奎尼没有立即动身,因为奎尼的腿受了伤,需要休养几日。

    这几天龙门客栈会举行拍卖会。当然,作为最大的黑店,此处拍卖的东西大多来路不明,不是正规渠道所得。

    “这是当年鬼帝左丘一郎的兵器枯骨弯刀,吹毛立断、削铁如泥,起拍价3千两。”龙门客栈老板娘介绍道。

    燕九听父亲讲过左丘一郎。二十年前,江湖上出现一个名为鬼府的神秘组织,为首者左丘一郎自称鬼帝,麾下有判官和十殿阎罗共计十一名猛将。短短一年间,鬼府不断壮大,灭了梁国天璇、天玑和天权三大门派,甚至劫走朝廷拨下的五十万两赈灾银。鬼帝那把枯骨弯刀就是在集齐千人鲜血的血池中锻造而出,煞气极重。凡被此刀伤过的人,即便不是致命伤,也会很快没命。

    后来天枢、玉衡、开阳、瑶光和武当在南少林的带领下决战鬼府。鬼帝左丘一郎被打下悬崖,落入湍急的河水中,从此销声匿迹。余下教众也在武林正派和朝廷联合围剿下,死的死,逃的逃。不过鬼府劫掠的那些财宝并未找到,下落不明。

    众人见鬼帝兵器现世,议论纷纷,很快就有人喊价,不一会儿价格飙升至一万两。

    “三万两!”一位带着黑巾遮面的灰衣男子举起牌子,声如洪钟,气势逼人。

    燕九看向男子那一桌,对他那双阴鸷的眸子印象深刻,稍加一想便认出他是闫问的心腹。燕九在闫问和司徒星月大婚那日见过此人。

    拍卖会进行了三天,燕九瞧那男子又花十万两购买了苗疆蛊毒,实在奇怪。

    “闫问想把毒用在哪里?”燕九担心司徒星月有危险,此时回去的心更是急切。

    闫问祖上据说是楼兰王室,国家灭亡后举家迁移到中原,沿着丝绸之路做贸易为生,四十多年前又转型为海上贸易,生意兴隆。十年前,年仅十四岁的闫问在梁国东南沿海买下一座岛屿,取名忘忧。岛上建有勾栏瓦舍,全天开放。没人知道闫家多富有,因为光是明面上的产业就很可观了,更别提他们家的藏宝图。传闻闫家祖上把楼兰古国的财富埋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并留下藏宝图,家族哪天若衰败,可凭该图取出金银财宝。

    颠簸了近两个月,燕九抵达临安。她带着奎尼去了成格娜的县主府前便匆忙离开。奎尼年龄大不宜骑马,所以他们一路坐的马车来临安,耽搁不少时间。闫问的心腹快马加鞭,只怕提前了一个月回来。

    成格娜见到奎尼身上的吊坠,什么都明白了。

    “舅舅!”成格娜抱着奎尼大哭道。一老一小抱头痛哭。她一直以为自己在这世上没了亲人,也为母亲悲惨的一生难过。原来千里之外的家人一直记挂着她的母亲,这么多年也没放弃寻找。

    心情稍微平复些后,成格娜吩咐管家准备好酒好菜,热络地拉着奎尼聊天。

    “舅舅,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成格娜好奇道。

    奎尼说了这些年的经历以及他和燕九相识的过程。

    成格娜虽然猜到燕九没死,但听到奎尼提起她还是很震惊。燕九难道不怪自己给她下毒?

    “多亏了燕姑娘。不然我恐怕到死都找不到你和阿依木。”奎尼抹了抹眼泪,“你外祖父和外祖母一直等着阿依木回去。可怜两位老人,连女儿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半年前含恨而终。”

    “母亲的墓地在金陵,我已将骨灰取出,供奉在祠堂。原本想着哪日回家乡安葬。没想到舅舅您就找来了。”成格娜感觉自己在做梦,眼前的一切美好的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