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开始了。”凯尔嚷嚷。

    罗伊仍不能平静，忍着内心的狂风暴雨看向场内。

    “接下来出场的是雷克斯！”解说员拼尽全力呐喊。

    场内听到后，狂欢瞬间掀翻了天，甚至几处贵族站了起来。

    罗伊看着雷克斯站立于场内，将长剑立于胸前，闭目呼吸，似乎并不受场内影响。

    那种怪异的违和感又再次涌了上来，他总觉得雷克斯不像是斗场的人，尤其还是熬过五百场的人，在囚房内，雷克斯很少说话，就算是偶尔说话，也是温温吞吞的，经常做的动作便是借着窗外的光趴在床上一页一页地翻书。

    那本书过于陈旧，但雷克斯仍是乐此不疲地一页一页翻着书。

    “接下来的对手是谁？”解说员激昂地卖了卖关子。

    场内人开始一声一声喊着对手的名字，交叉着高低不一的声音，慢慢的声音开始汇聚成整齐的高昂的呐喊声，罗伊被场内的热情所震撼，明显对手要比雷克斯更受欢迎。

    “贝基！”“贝基！”“贝基！”

    接着着罗伊看到雷克斯的对面也升起一个平台，贝基的全身逐渐显现出来，原本雷克斯的个子就很高了，但明显贝基的身高更胜一筹。

    贝基的半张脸明显是烧疤，发皱的皮肤以及那因为烧伤只能睁开半截子的一只眼睛，看起来尤其狰狞。

    不同于雷克斯拿着一把长剑，贝基拿着是一个盾。

    罗伊有些奇怪，贝基看着身形更壮，力量更大，比起拿盾，拿进攻武器会不会更好一点。

    肖恩似乎看出罗伊的困惑，摇摇头：“身形高，力量大也意味着行动并不会那么灵敏，而且，不要小瞧盾。”

    “才进入格斗场的雷克斯要怎么样才能对抗已经斗了四百格斗场的贝基，让我们一起欢呼，一起呐喊，胜者到底花落谁家！”解说员激动大喊。

    场内为两人的呐喊一声盖过一声。

    雷克斯不再闭目，似乎做好准备，他平视贝基只能看到贝基腰上那些花里胡巧的装饰，他不得不抬头看向贝基。

    下一秒，雷克斯瞬间向后跳，跳出贝基的砸人范围，贝基见此，迅速抬盾防护，他从不轻敌任何一个对手，哪怕对方才斗了几场格斗场，资历远没有他深。

    两人都没有出手攻击，突然，雷克斯迅速跑向贝基的右侧，贝基下意识用盾挡在右侧，雷克斯身形一闪，闪到贝基左侧，剑划过贝基的胳膊。

    血从贝基的伤口流下。

    场内看到此，发出了爆裂的狂欢声，罗伊的耳朵似乎要被震聋了，他没想到雷克斯的速度竟如此惊人，也没想到雷克斯的攻击竟如此优雅，从容不迫地闪到左侧，盯着贝基的胳膊，不像凯尔那么鲁莽。

    贝基见这是一难缠的对手，顾不得胳膊上的伤口，迅速转起盾进入全面防守状态，盾转得越来越快，罗伊定睛一看，盾似乎有机关，似乎有尖刺从盾的周边延出。

    在防着别人的时候，也极易伤到对方，难怪肖恩说不要小瞧盾。

    雷克斯再次攻击，在从贝基的左侧闪到右侧时，贝基似乎看穿了雷克斯的把戏，迅速调整盾。

    接着，剑划过盾的刺耳声竟盖过了场内的狂欢，可见两人是多大的力气。

    雷克斯并没有恼于被看穿把戏，他站在原地不再攻击，他在等，等贝基冲上来。

    贝基再次转动盾，那些尖刺化作幻影，罗伊知道那些尖刺杀伤力有多大，他不免为雷克斯紧张。

    贝基用举着盾的手迅速砸向雷克斯，雷克斯堪堪躲了过去，那些尖刺在雷克斯的额头上划过些许，兵器交接的声音不断在场内回荡。

    场内的狂欢愈演愈烈，罗伊甚至可以看出双方气有些喘，但明显贝基要喘得更厉害些，大个子格外消耗体力。

    双方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汗水血液沿着肌肉的纹理流下，雷克斯不再犹豫片刻，立刻发起进攻，这次他没有用剑划向盾的另一侧，他冲向雷克斯，在贝基举起盾牌时立即低下身躯，将剑划向贝基的脚腕。

    脚腕瞬间裂开口子。

    身高的差异让贝基无法及时护住脚腕，短短时间内，脚腕就已经被划了几剑，疼痛让贝基一脚跪地，再次面对雷克斯的进攻时，贝基下意识护住脚腕，不料对方没有划向脚腕，而是闪到另一侧划向没有防护的手腕，那盾脱离手中。

    贝基如同陷入困境的野兽，在雷克斯再次冲上来的瞬间，不顾疼痛，发出愤怒的大叫，迅速捡起盾迎接雷克斯的每一个进攻，场内再次进入了相持不下的局面。

    肖恩看着场内说：“贝基的防守能力，反应能力比雷克斯更好一些，但体力不如雷克斯。”

    “雷克斯只能不断消耗贝基的体力，只要熬到贝基撑不住，雷克斯就赢了。”凯尔挠了挠头。

    罗伊听到两人的对话，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三人生存的时间会这么久，客观地评价对手，找出对手的弊端，一针见血。

    罗伊心中不由得为雷克斯呐喊，坚持，坚持，一定要坚持住啊。

    他与那些观众，贵族，还有铁廊的奴隶一同陷入狂欢，为自己的赌注不断心中呐喊。

    贝基的体力已经明显跟不上来了，雷克斯从背后进攻贝基，贝基快速转身，雷克斯转而攻击脚腕，贝基一跳躲开进攻，雷克斯再次正面进攻，步步逼进。

    贝基不断地接住一剑比一剑狠的正面攻击，见雷克斯再次划向脚腕，体力的不断消耗让他的意识麻木，以为雷克斯又是那一招，下意识用盾挡在身体一侧。

    不料雷克斯没有划向他的一侧，而是一跃而起，将剑划向脖子。

    瞬间血流如注。

    盾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用手摸了摸脖子，看到一手的鲜血，耳朵开始隆隆隆得响，脚上的伤口终于有了感觉，控制不住的疲惫让他跪了下来，视线开始模糊，他看到对面的雷克斯举着长剑，气喘吁吁地立于他面前，他看到雷克斯身上同样伤痕累累。

    好累啊，活着好累啊。

    好疼啊，身上好疼啊。

    我终于要死了，是吗？

    贝基想看看最后一眼斗场，可是失血过多，他已经没有力气抬头去看这个锁了他一生的牢笼。

    我不想再当困兽了，贝基在眼前逐渐变黑前这样想。

    场内瞬间发出热烈的欢呼声，葬送最后的生命，欢呼崭新的死亡。

    雷克斯看着倒地后再没起来的贝基，双肩突然卸了下来，他已经快举不动剑了，贝基是个很强大的对手，他咬牙对付贝基，贝基仍像巨人一样立于他面前，无法撼动。

    雷克斯将剑立在地上，他撑着剑柄缓解疼痛感和疲惫感，他看到了贝基的最后一眼，那是解脱的眼神。

    雷克斯哪怕知道自己可能永远无法逃离斗场，但他绝不能松懈任何一刻，绝不能随时解脱，听说斗到第一千场后，斗场会满足一个愿望，他要带肖恩出去，他还想着带肖恩去看大海，看着肖恩成家。

    他还要去拉哥尼亚，那个叫罗伊的人说去过拉哥尼亚，那说明拉哥尼亚是存在的，听说那里有着世界上最多的书籍，他想要翻遍世界上的每一本书。

    他高高地举起手，握住拳，他相信，肖恩一定会看到，凯尔也会看到，这是他们的约定，当斗场结束后，当自己活了下来，就向他们高高地举起手握住拳。

    罗伊看着贝基倒地的那一瞬间，四肢发麻，那些刚刚为雷克斯的狂欢逐渐平息，在他希望雷克斯活下去的那瞬间，他忘记了活着的另一面便是死亡。

    死亡无处不在。

    他看着三人高高举起手，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似乎是在对死亡发出无声的抗议。

    肖恩拍拍罗伊的肩膀，示意下楼，罗伊跟在肖恩和凯尔的身后，看着他们聊天点评刚刚的斗场，罗伊面上风平浪静，但心中早已海啸山崩。

    如果说狱犬咬死了那个逃走的奴隶，让他明白了斗场无法逃离。

    如果说凯尔和九十九号的对峙，让他明白了野兽的穷凶极恶，变化多端。

    如果说肖恩讲了关于困兽的一千场，让他明白困兽逃离斗场的机会渺茫。

    那么贝基的死亡，让他更直接地看清了在斗场，死亡才是常态。也许下一个死亡的就是自己，也许下一个死亡的是仅认识两天的肖恩他们。

    世事无常，无法保证自己会活着出去，无法保证自己认识的人会活下去，斗场存在着无数变数，任何一个变数会导致新的死亡，无数的变数造就了死亡斗场，奇迹也似乎被变数泯灭了。

    可是，他一定要活下去，活着走出斗场，找到能解脱他痛苦的救赎，这样才能愧对替他死去的人。

    漫天的火焰再次在眼中燃烧，他畏惧一切火光，畏惧一切灼热，他渴望着有那么一个人从火焰中走来，带他永远地离开火焰。

    罗伊跟在肖恩他们的后面，他紧紧地握住拳，他想要成为肖恩那他们样强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