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割去腐肉的伤口血肉淋漓,不正常的黑色血液将床单浸湿大片。

    “是圣水。”奥蒙用手帕将匕首擦净,面上是少有的愤怒:“还在上面做了些下三滥的把戏。”

    白沐微微偏过头:“那是什么?”

    “是人类祝圣过的水。”莱斯看了眼伤口,毫无波澜道:“不致命,但对我们有延缓伤口愈合的效果。”

    “还真是挺神奇的。”他感叹:“只是动动嘴,就能得到‘神’的恩赐。”

    “是在阳光下活动过?”

    莱斯点点头,不屑道:“遇见几个难缠的臭虫。”

    他单手撩起额前的碎发,那张精致又稚嫩的脸暴露出来,面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但语气与神色却让他显得无比阴鸷。

    这让白沐有点怕,她坐立不安,不敢再回头看。

    奥蒙的视线在她脊背上停留片刻,随后垂下落回匕首上,手腕微微一动,锋利的刀刃便对准毫无设防的白沐,他试探道:“她随时可能找过来,您又伤的严重,不如…”

    他并未说完,就被冷冷打断:“送她回去。”

    “…是。”

    白沐被驱赶出来,等到门外脚步声消失,她才摸出那张藏在床下的地图。

    上面被写写画画出几条不同的路线。

    这或许是她逃跑的最好最好时机,即使奥蒙发现她不在城堡,按照他那个对自己轻蔑又不满的态度,肯定会以先照顾莱斯为主。

    想到这,白沐想逃走的想法愈发强烈。

    可她莫名怵惕恻隐,尽管白沐明白这种心情不应该出现。

    或许是那副少年的病态让她心生怜惜,白沐总是会想到他,总是会担心他的伤势,明明知道他死不了。

    她叹了口气,把摸出来的地图重新塞回去。

    墙角,一只蝙蝠蛰伏在黑暗中,它眨了眨眼,在目睹白沐所有举动后悄然消失在黑暗中。

    凌晨,白沐依旧清醒,视线散在隐于黑暗中的角落。

    过了许久,她端起烛台,推开门出去,空旷悠长的走廊里回荡着拖鞋的“啪嗒”声。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铁腥味,等白沐停下步子寻觅,那股气味如同消失了般无迹可寻。

    白沐皱了皱,继续向上走。

    指节在房门上轻扣,无人应答,她犹豫一会,还是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没有人。

    床单应该是被更换过,雪白的没有一点血迹。

    白沐呆愣半分,缓步走向阳台,大片月光从阳台散进,窗帘向内荡起,门也因为风向大大敞开。

    把烛台安置好,白沐走过去关上那道门,湿润阴冷的空气扑在面上,风声犹如少女呜咽低泣。

    把窗帘仔细遮好,白沐把自己整个埋进沙发中。

    等蜡烛燃到一半,她就走。白沐打定主意,用披肩裹住半张脸,只剩下一双盯着明亮烛火的眼睛。

    风声被门窗隔挡,在她耳边莫名像是催眠曲般低吟,烛火轻曳蜡油流下,在蜡烛底端凝固形成一个个红色泛白的小丘。

    她不断点头,被席卷而来的困意包裹,等到再睁眼,自己蜷在被窝里不知道睡了多久。

    蜡烛被换上新的,在床头静静燃烧。

    白沐茫然得狠,她根本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又是怎么回来的。

    她猛地掀开被子,蹬上拖鞋就往楼上跑。

    恰好撞见女仆端着碗碟出来,女仆微微向她俯身,碗碟里的气味扑面而来,古怪的铁腥味涌进鼻腔。

    也是这个动作,让白沐看清碗底残留的猩红液体。

    她压下心中的惊恐,推开门。

    莱斯靠在床上,似在假寐,胸前被血液染透的绷带仍证明着仍不乐观的伤势。

    他鼻翼微动,没有睁眼,只是冲她的方向偏过头,声音略沙哑道:“你来了。”

    “是你送我回去的?”

    他点头。

    “…就那么?”

    “什么?”他嘴角勾起一点弧度。

    白沐抿抿嘴嗫嚅道:“没什么。”她凑近了点,坐在他身侧。

    莱斯身子紧绷一瞬,他皱了皱眉:“怎么了?”

    她没回应,做了一番心里建设,深呼了口,把身子俯在他身前,纤细的手指撩起落在颈肩的碎发,脆弱白皙的颈部毫无遮掩的裸露出来。

    这应该是是她离开前唯一能做的了。

    白沐这么想,身子更加贴近。

    温软香甜的气息让他顿时慌乱,在她无法看见的地方,那双眸子霎时张开,满是嗜血的猩红。

    他无法克制地张开嘴,将獠牙抵向那片温热的皮肤。

    獠牙在分毫之距停顿,莱斯强忍着欲望,将她的身形向后推去。

    熟悉的痛感迟迟未到,白沐没来得及迟疑,大片蝙蝠从身后拥来,莱斯揉了揉她的耳垂,声音在变换的场景中模糊。

    但她还是听见了。

    “…好好休息…”

    她摔在了躺椅上,一只拖鞋被甩得老远。

    白沐就保持着这种姿势躺了许久。

    这简直是不对敲不对他爸门,不对到家了。

    白沐下午又去了一趟,这次直接拒之门外,连莱斯的影都没见到。

    这很奇怪,相当奇怪。

    当晚,白沐又偷偷溜过去,跟昨天的情况相同,没有人。

    可是伤得那么重,又会去哪?

    白沐关上门,下了楼。

    大厅空荡,只有大门边的壁灯提供小片光亮。

    在这里,那股气味更加明显。

    白沐寻着气味,在一楼徘徊许久,但那股味道始终若即若离,无法找到源头。

    “求求您了…求求您…”颤抖的男音穿透墙壁,不大但在寂静的午夜格外清晰。

    白沐顺着声音停在走廊尽头,那人还在苦苦哀求着。

    “我可以给您带更多人过来!您喜欢什么样的?精灵…鲛人也…”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瘆人的寒意从脚底逐渐攀附,额头渗出点点冷汗,她颤着手抚上那面与四周无异的墙面

    有人握住了她的指尖,挑逗似的揉弄着指腹,在她耳边低语:“这可不行,会被发现的。”

    海曼轻轻揽着她的腰,手掌覆在她的双眼上。

    黑暗中逐渐形成了某个场景。

    红砖砌成的房间昏暗,墙上地面都是暗沉的血迹,男人的尸体被抬到遍布尖刺的柱形容器中。

    容器关闭,在血肉与骨骼被刺穿的声音挤,鲜红的液体自容器后的管道流出,溢满碗状容器…

    “呕…”白沐终于忍不住,干呕出声。

    手臂收紧,控制住了她所有动作。

    眼前的场景放大,无数尸体被草革裹住,随意堆叠在角落,血液浸透草革,露在外面的躯干是无数触目惊心的圆形凹陷伤痕。

    “看见了吗,血族在受伤时都需要补充大量食物…”他的手指在白沐脑后缓慢摩挲,微弱的黑光自掌心亮起一点点印在她的颈后。

    “等到这些食物全部用完…就是你了。”

    白沐呼吸一窒,随即奋力挣扎着,两人的动作使眼前的画面剧烈摆动,最后停在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随意靠在沙发上,翻看手中的书籍,整洁文雅,漠视着房间内发生的一切,仿若与他毫不相关。

    忽然,他指节微顿,猩红的眸转动,向白沐所在的方向斜睨而来。

    “啊呀,被发现了。”他松开手,看着白沐因恐惧脸色煞白,瘫软在地。

    墙面抽动扭曲着,逐渐变成一条蜿蜒向下的阶梯,沉稳的脚步踏上阶梯,一声又一声在耳边扩大。

    “不逃吗?”他看着蔷薇印记在她后颈成型,又慢慢变淡消失。

    白沐恍然回神,她撑住地面踉跄站起在走廊里留下一道白影。

    他嗤笑一声,不紧不慢地退回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