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此刻阴霾了半日的天空终于开始放晴，宋修竹注意到窝在他怀里安静了很久的灵翰在小声咯咯偷笑。

    气恼的情绪稍微降下脑子，他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很开心吗？”

    灵翰难得没有畏畏缩缩，大概是他们昨天曾坦承相见的缘故，他大笑了两声，重重地点头，说：“我好开心！你是第一个救我的！”

    宋修竹心底不知怎的暗暗升起一股窃喜，“第一”这个词对于每个男人的诱惑力和满足感都不小。能成为他心中的第一，是宋修竹的荣幸。

    通往卫生所的路途很短，宋修竹不得不放开怀里的热源，临了还有些留恋地摸了一把灵翰沾满黄土的乱发，叫医生出来。

    秦医生是村里唯一一个不拿奇怪眼光看他的人，他对于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伯好感不少。秦医生自里屋应了一声，边走边戴上他那个暗红色的塑料镜框，站定在两人面前。

    “哟，这不是老李家的二媳妇儿嘛。”秦医生指了指旁边的床榻示意灵翰坐下：“怎么伤成这样了？”

    灵翰屁股一挨上床就疼地呲牙裂嘴的，宋修竹见他这样，赶紧上前一步，让灵翰能斜靠在他身上。

    “我家那大哥打的......”灵翰小声说。

    “作孽......”秦医生叹了口气：“从几年前第一次见到你开始，你几乎每天都是遍体鳞伤的。”

    宋修竹灵敏地捕捉到一个信息：“几年前？他不是这个村子的？”

    秦医生刚想说，灵翰就出声阻止，好像在隐瞒什么。

    “你告诉我。”宋修竹弯下腰，与灵翰对视。

    灵翰脸红一阵青一阵，额头上甚至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但他紧紧咬着下唇什么也不肯说。

    秦医生看不过，替他开口：“他是几年前突然出现在村子里的，李家老大说他是自己愿意来的，喜欢他们家的老二，愿意照顾他，放什么狗屁，真当大家都是傻子呢！我看啊，是拐来的！”

    灵翰着急地喊秦叔，也没能阻止他说出真相。

    宋修竹惊住了，他没想到，到今天还能见到拐卖事件的发生，他以为“买”只是当地的一种风俗。也对，细皮嫩肉的灵翰怎么也不像是经常干农活的模样，清秀的长相也不似是本地人，都怪他眼拙，没能分辨出来。

    灵翰低着头，下一秒就被拥入了一个怀抱。

    宋修竹不敢用力，好似拥着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他凑到灵翰的耳边说：“你的家在哪里，我带你回去。”

    灵翰喃喃地跟着他念：“我的家......我的家在哪里.......”

    宋修竹接着说：“你得离开这里，不要一辈子做他们的玩物。”

    可能是“玩物”这个词点醒了灵翰，他从宋修竹怀里费力地抬头，宋修竹松开了一点缝隙，他看到灵翰的眼睛里闪着光，比昨晚更甚。

    “我要离开，我要跟你走。”灵翰仿佛找到了生存下去的希望，他笑了，不再像平时一样害羞，他大声地重复到：“我要跟你走。”

    宋修竹紧紧揪着的心也放松了下来，他点点头，作为对灵翰的承诺。

    处理伤口的时候，灵翰的手指自始自终都没有放松过，它们近乎偏执地揪着宋修竹的手掌，视它们为救命稻草，灵翰的眼睛也不松懈地盯着宋修竹，仿佛他是唯一的光源。

    很难想象，宋修竹对他的态度，从昨夜的避之不及到现在的自愿守护不过经历了几个小时。他是个渺小到不能再渺小的普通人，如果不能先从身边这个人爱起，他怎么能爱全世界呢？

    秦医生一边忙活着，一边说：“我看你们还是小心点吧，老李家的几个男人脾气都是出了名的倔，你要把他带走，他们肯定不会答应。”

    “不管怎么说，他们这么做简直是错得离谱，我不会遂他们的愿。”宋修竹回答到。

    “他们人多，你一个外乡人，还带着个女娃子，怎么跑得掉。”秦医生说。

    “放心吧秦叔，我有办法的。”宋修竹对灵翰笑，让他放松。

    秦医生没再说什么了，只是用纱布剩下的小角打了个漂亮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