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寻欢

    连家准备的马车很宽敞，青州到泷州大约一日的车程，坐在软席上也不觉得累。雪缨一路上都很兴奋，没事就趴在车窗上伸头往外看，甚至顾不上吃喝。连佩仪哭笑不得，几次强行将他拉下来喂些吃食。

    “你从来没出过城？”连佩仪问道。

    “小时候大概出过吧，听爹爹说的，不过那时候我还不记事。”

    “你家除了你爹爹......还有什么人？”

    “唔......”雪缨一把抓了好几颗果脯塞在嘴里，含含糊糊地说：“还有我爹啊，有时候叔父也会过来。”

    “你有两个爹爹啊？”

    “不对。”雪缨纠正道，“爹爹是爹爹，爹是爹。”他绕口令似的说着，但表情又不像在开玩笑。

    连佩仪恍然大悟，原来那天雪缨爹爹说的“一个人做不了主”是这个意思，同时也很震惊，按照大昭律令，两个男子是不得成婚的，虽然某些富人甚至显贵私下也有豢养男宠的癖好，但大家都清楚此事是上不得台面的。想必这就是雪缨的两个父亲带着他隐居山林的原因了。连佩仪看雪缨爹爹的气质也不像一般人，不知道他之前是什么身份，这么快就查清了自己的家世。

    这种事不方便多打探，连佩仪不动神色地又换了个话题，逗得雪缨咯咯笑。连佩仪看着他心想，非得是从小在世外桃源长大，被长辈捧在手心里疼着爱着，才能养出雪缨这般天真可爱的性子。

    到了泷州，一行人就先回连家的府邸，家里已经提前得了信，知道连佩仪带了他的救命恩人回来，于是准备了宴席给二人接风洗尘。用过晚膳后，太守大人和老夫人就先行歇息了，连佩仪将雪缨带到内院，介绍他的妻妾们给雪缨认识。

    雪缨这次下山待的时间不出意外的话全看他心意，在连府的起居又少不了内眷照拂，因此即便几人在饭桌上已经相互打过照面，连佩仪还是要再提醒她们别怠慢了自己刚认的义弟。

    正室文歆，容貌秀美，举止端庄大方，用膳的时候布菜和宾主落座都是她在张罗，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大户人家。

    侧室锦思和云鸾，一个解意、一个风情，也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雪缨见了三个仙女似的姐姐，嘴甜得不得了，几句话将她们夸得娇笑不已，连佩仪在一旁看了都有些吃味，找借口拖着雪缨走了。

    休整一晚，第二天连佩仪就带着雪缨到城里去逛，城里最热闹的地方当属勾栏，最近刚来的杂耍班就有不少人去捧场，雪缨看了一会儿，觉得他们舞刀弄剑的看着吓人，拉着连佩仪的袖子小声说想走了。

    连佩仪笑着拿他打趣：“雪缨怎么跟个姑娘家似的胆小？”

    “连哥哥你笑话我！我要回家去了。”雪缨气鼓鼓的模样也只是让连佩仪觉得可爱，正忍着笑给他赔罪，旁边路过几个粗野的汉子，嘴里嚷嚷着要去喝花酒。

    “喝花酒是什么意思？”雪缨听到个新词，好奇心又被勾起，眼巴巴地等着连佩仪给他解释。

    “噗......”这话如果是从其他人嘴里问出来，那一定是在装傻，但是连佩仪知道雪缨是真的不懂，恐怕他会以为花酒是什么甜的酒。看他一脸求知若渴的表情，连佩仪忍不住想逗逗他。

    “想知道啊？”

    “嗯嗯。”

    “那哥带你去。”

    醉春楼是泷州最大的青楼，有名的销金窟，这里的姑娘都不是一般的庸脂俗粉，个个都有拿得出手的才艺。连佩仪过去是醉春楼的常客，云鸾就是他花大价钱拍下初夜的头牌，事后还被他赎身回家做夫人，连佩仪的风流与出手阔绰也一度成为坊间的谈资。

    姑娘们见连佩仪来，个个眼睛都亮了，纷纷往他身上贴，老鸨十分有眼色，见连佩仪还带了个生面孔的小公子来，就知道今天的多半是身边这位，赶紧带二人进了雅间，叫了十几个红牌来伺候着，尤为强调要好好服侍那位看着还很青涩的小公子，把他哄高兴了连公子肯定有赏。

    连佩仪让雪缨挑人，雪缨红着脸摇头，连佩仪就饶有兴致地选了五个留下，他自己也使了个坏心出去了，故意朝向他投来求助眼神的雪缨无辜一笑。

    连佩仪在外面逛了一圈，途中婉拒了好几个想她暗送秋波甚至投怀送抱的姑娘，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想着去看看雪缨，本以为这个手足无措的小可怜现在已经被姑娘们灌得人事不省，谁知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子里一阵一阵的笑声。

    连佩仪推开门一看，雪缨的确是醉了，只不过跟他想的不太一样，他的头枕在一个姑娘腿上，身子被另一人抱着，嘴边还有人喂着酒和剥好的葡萄。

    雪缨的双颊酡红，眼神迷离，嘴里还在说着些讨姐姐们欢心的话，这帮青楼女子从来都是说好话去服侍客人的，几时见过这么俊俏讨喜的弟弟，一边咯咯笑着一边往他身上摸，这会儿内衫都快被扯开了。

    连佩仪在脂粉堆里打滚多年，什么样荒淫的场面没见过，这会儿心中却莫名其妙地升起一股怒意，额角的青筋都跟着突突跳。他沉着脸将醉醺醺的雪缨从女人堆里拉出来，全然忘了是自己将雪缨置于这般境地的。

    “雪缨，醒醒——”连佩仪扶着他，叫了两声，雪缨眯着眼，眼中水光熠熠，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也只是傻笑两声。

    “真醉了。”连佩仪想也没想，一把将雪缨打横抱起来，上了家丁备好的马车也没把人放下来，就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看着他的睡颜，连佩仪有些愤恨地想：这小子怎么这么会招女人喜欢？家里的那几位就不说了，在外面也这样，偏偏他又极为单纯，要是被有心之人骗了怎么办？

    连佩仪想，以后这种地方不能再带雪缨来了，免得他学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