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焉廿四

    陈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像梦一样,耳朵里纷繁复杂的声音忽远忽近听不真切。他看看季拾,怎么都想不通男朋友怎么就……变成哥哥了呢?

    ‘我做了什么?’陈航茫然的想着:‘我让哥哥走,让哥哥受伤生病,还把哥哥锁起来……’

    “哥哥……哥哥……你不要生我气……航航乖乖的……”陈航小心翼翼的扯着季拾的袖子,却被季拾一巴掌挥开。“滚,别碰我。”

    “哥哥……航航错了……哥哥打航航好不好……哥哥不要生航航气……”陈航被季拾冰冷的脸吓的发抖,却死命的纠缠上去,就算被打了一巴掌也不松手,反而把另一边脸也凑上去。

    季拾的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掐着陈航的下巴,指尖陷进皮肉里,陈航被掐的很疼又不敢躲,乖乖的顺着季拾的力道躺在桌子上。

    “呜……哥哥……疼……”陈航猫一样呜咽着往季拾怀里拱,只换来一句冷冰冰的:“忍着。”

    然后陈航就乖乖的忍着,即使疼的都是冷汗也没出声。

    但季拾依旧不满意,他取了冰箱里冷冻过的草莓出来,逼着陈航往肚子里塞,告诉他这是他的午饭。陈航终于受不住晕过去了。

    陈航醒来的时候躺在床上,身上还穿着衬衫,季拾在他旁边躺着,陈航下意识的抖了抖,然后又壮着胆子往季拾怀里靠。他忽然感觉身上一点也不疼,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没心思细想。

    季拾察觉到陈航醒了,把人往怀里带了带,轻轻拍抚陈航的脊背:“怎么了,做噩梦了?”陈航攥着季拾的衣角不说话,只是拿湿漉漉的眼神看他。

    季拾只当陈航是做噩梦被吓到了,温柔的顺着陈航的脊背轻抚,想了想,抬头吻了吻陈航的额头,然后抬手揉揉陈航的脑袋。

    陈航却被他抬手的动作吓的一抖,条件反射的闭上眼睛等着即将到来的疼痛。没想到那只手只是在他头上摸了摸而已。

    季拾有点奇怪:“怎么了?”又凑过来贴陈航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抖这么厉害。”陈航闭着眼睛缩在季拾怀里不说话。

    “饿不饿?中午想吃什么?”季拾抱着陈航坐起来准备去做饭,却听陈航声音细软的说:“午饭……不是吃过了吗?”

    季拾觉得陈航可能是做梦梦到吃午饭了,就问他:“吃的什么?”

    陈航却觉得季拾生气了,迅速低下头不敢说话。

    “你抬头,怎么了?”季拾这下是真觉得陈航不对劲儿了,他轻轻扳过陈航的下巴,在陈航眼睛里看到了满满的委屈和恐惧。

    “乖,告诉我,怎么了?”季拾揽着陈航低声诱哄,陈航很小声的开口:“吃的草莓。”

    但陈航的模样不止吃草莓这么简单,季拾不得不继续问:“还有呢?”

    就算是现在这个状态,陈航也觉得难堪,但他又不敢违抗季拾的命令,只能继续回答:“用那里吃的……哥哥……真的装不下了……”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季拾一边轻声哄着陈航‘不吃了,没事啊……’这种话,一边在心里思索起来:‘他这样子应该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把梦境和现实混淆了……不对,应该不止,看他这么怕我,很可能是梦里的我对他做了什么。’

    这么一想,季拾本来打算自己下楼做饭的,只能带着陈航一起下楼。他把陈航安置在厨房边上,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一心二用的做饭并照顾陈航。

    陈航显得格外乖巧,在门口坐着一动不动,小兔子一样胆怯的模样让季拾很难受。季拾觉得就算之前陈航霸道的想把他锁起来的时候,也比此刻好得多。

    吃完饭,季拾连哄带骗,总算弄清楚陈航梦见什么了,尽管他再三和陈航证明,那都是梦,不是真的,陈航依然不相信,反而觉得季拾要抛弃他,抱着季拾哭得直打嗝。

    季拾只能偷偷给林未明发消息,询问陈航到底怎么回事。消息发过去没有回应,过了二十多分钟,林未明忽然站在门外敲门了。

    “怎么样?”季拾把陈航哄睡,才出来问林未明,抬眼就看到林未明一脸愁容。

    “我给他做了个小测试,根据结果来看,他目前产生了幻觉,并在幻觉里对想象中的你赎罪。”

    “赎罪?”季拾不太明白,他并不觉得陈航哪里对不起自己,甚至严重到赎罪的程度。

    “航哥现在精神状态不好,所有问题都会被他放大处理,因为他本身就对你心怀愧疚,经过放大就演变成了赎罪。而且我发现,他目前有自毁倾向。”

    “我给你开点药,你定时定量给他吃,最重要的是一定要看住他,避免他伤害自己。他现在这个情况需要有人耐心陪伴,我想只有你最合适了。”

    季拾认真记下林未明的所有建议,然后拎着林未明开的药回到卧室。

    陈航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皱着眉痛苦的哼哼,季拾赶紧把人摇醒,抱到怀里轻声安抚。陈航一边表现的对季拾充满恐惧,轻轻一碰就吓得浑身发抖;一边又对季拾非常依赖,每每颤抖着往季拾怀里钻。

    他混沌的脑子弄不明白季拾为什么一会儿温柔一会儿残酷,只是顺着自己的本能更靠近季拾一点。

    季拾考虑到林未明说的自毁倾向,无论什么时候都把陈航放在视线里,阻止陈航触及到任何可能造成伤害的东西。

    结果第二天就差点出事儿。

    季拾一边在厨房做饭一边看着陈航,转头看调料的功夫,陈航就打碎了一个花瓶,并且伸手去拿地上的碎片。

    季拾扔下锅就冲出来,把陈航抱到一边,看着一脸茫然的陈航说不出话,心里头一次想打人。

    季拾觉得这样不行。就算他能一心两用,也总有看顾不过来的时候,虽然陈航不喜欢别人进这个家,但季拾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

    为了不刺激到陈航,季拾让新来的保姆只在固定时间过来做饭,做完就走,同时他带着陈航躲在楼上的卧室里,等人走了再出门,果然卓有成效。

    因为陈航状态不好,公司自然也去不得了,工作都堆在陈安怀的头上,公司里的董事也蠢蠢欲动,妄图借机发难。

    季拾和陈安怀商量了一下,决定暂时接手公司事物,等陈航好转再交还回去。但季拾的举动触动了季菡芝的敏感神经。

    她做梦都没想到,已经抛弃了十几年的孩子会突然找回来,还接管了自家的产业。陈天南出门的功夫,季菡芝就从厨房拿了把刀,想冲到公司砍死季拾。

    老宅的佣人不敢对主人家动手,又不能放任她真的去杀人,只能急急忙忙给陈天南和两个老爷子打电话。

    季菡芝被陈天南制住,关回卧室里,好不容易把人哄睡着,出来就见两个老爷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他。

    “来,爸和你唠唠。”季建军招手叫陈天南过去。

    “爸,我还有事儿,等我回来……”陈天南觉得不对,转头就想溜。

    “那些都不着急,你先过来。”季建军哪儿会看不出陈天南的想法,这招都是他早八百年玩剩下的了。

    陈天南站在原地不想动,陈国庆冷哼一声:“怎么,指使不动你了?”

    陈天南只能无奈的坐到老爷子对面,“爸,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啊?我真有事儿,约了王总谈事情,一会儿要迟到了。”

    “那你现在给王总打电话,告诉他临时有事,让他推迟一下。”

    陈天南只能拿出手机,点开计算机按了几下,假装拨出去了,刚放到耳边,就听陈国庆说:“开免提。”

    陈天南讪讪的笑笑,把手机放下。

    季建军在一旁叹息一声道:“天南,把芝芝送去精神病院吧。”

    陈天南愣了一下,然后愤怒的看向季建军:“爸!她是你亲女儿!你怎么忍心?!”

    “我怎么忍心?我当然不忍心,可就看着她这么疯下去吗?”季建军眼里含着眼泪,大手重重的拍着茶几,“你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样子了?!我可以容忍她疯,可是她已经拿着刀要去杀人了!”

    “精神病杀人不会被判刑的,芝芝就算真杀了人又怎么样?”陈天南不服,他绝不允许他的芝芝去精神病院那种地方。那种地方,正常人都要被逼疯的!

    “你……”季建军气的发抖,“芝芝也是我女儿啊,我难道不心疼她吗?可这不是继续纵容她的理由啊。”

    季建军说着说着就捂住脸,老泪纵横。

    陈天南咬着牙,“是不是因为那个孽种回来了?就因为一个孽种,你要把你的亲生女儿送进精神病院?”

    “住口!”陈国庆啪的给了陈天南一巴掌,“再怎么说,他也是芝芝的孩子,你怎么能这么说!”

    “哈哈哈……”陈天南捂着脸大笑,“就为了一个孽种,你们就要把芝芝赶出去,你们想都别想!”他转身又上楼了,再不理会两个老爷子。

    第二天,陈天南早早起来,准备偷偷带季菡芝走,结果刚开门就被堵住了。季建军态度强硬的把季菡芝送到了精神病院,陈天南也被迫留下陪护。回到家,两个老爷子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难受吗?”陈国庆问季建军。季建军苦笑一声:“怎么不难受啊,但我不能再放任下去了。我已经亏欠那个孩子二十几年了,不能继续亏欠下去了。”

    “我还能有几年的活头呢?临了临了,我想安安心心的走啊。”

    季拾在工作的间隙里听陈安怀提了一嘴季菡芝的事,随后就抛到脑后。他人虽然没去公司,但公司里都是他的传说。时间转眼就过去一年多。

    这一年里,天南的业绩稳中有升,陈航的状态也渐渐好转,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这天,陈航一觉睡醒,季拾惯例的把人抱进怀里,却听见陈航说:“哥,你好像瘦了。”

    季拾低头,陈航眼里没有恐惧,一片清明。

    “你好了?”

    “嗯,这么长时间,辛苦哥了。”陈航反过来把季拾抱进怀里。

    季拾不自觉的勾起嘴角,视线忽然一片模糊。他抹掉眼泪,困惑的问自己:‘我怎么哭了?’嘴角却控制不住的上扬,心里酸酸涨涨,说不出来的感觉。

    “哥,你会不要我吗?”

    “不会,我会陪着你,到你不需要我的那天。”

    “哥,我也一样。”

    季拾又笑了,他由衷地觉得,重生果然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