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礼县

    那许久未用的传送阵果然不太靠谱,我和落水落到一片荒芜的丛林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个歇脚的地方也没有。

    好在时辰还早,烈日当空,除了有些闷热,情况尚在可控范围内。

    我的质问并没有立马得到回复,落水虽然依旧温和地与我赶路,但我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低落。

    正直盛夏,又恰逢午间,窒闷炎热的天气实在不适合行走,再加上我身子不适,没走多久我就觉得小腹紧绷坠胀,连带着肚子也轻微疼痛起来。

    但落水一声不吭地走在前面,他不愿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不肯妥协,暗自与他较劲,只是咬牙忍耐。

    汗水打湿了衣襟,后背的衣服更是黏腻地贴在身上,我皱着英挺的浓眉擦了把汗,喘息声一次重过一次,就这样难受地又走了几步,前面那人突然停了下了。

    他静立了一会儿,我就默默地等,也不说话,直到他重重叹了口气回过身来扶住我,我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毫不客气地将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压到了他身上。

    “真是的,我跟你置什么气呢……”

    落水看上颇为懊恼,他从储物戒里摸了颗丹药塞到我嘴里,见我毫不犹豫一口吞了,他又莫名露出一副复杂的表情。

    “你也不怕我给你喂毒药。”

    我不解,总觉得落水离开天宫之后变得有些奇怪,他在天上那时对我百依百顺,更不会与我置气,现在倒好,居然还有小脾气了。

    但我并不讨厌他这样的变化,比起那个跟泥捏似的好脾气落水,这样情绪化的他却更显得真实,让我觉得有些可爱。

    “呵,毒药我倒也不害怕,我的命是你救的,若你要收回去,我自然没什么怨言。”

    吃下那颗丹药之后,我整个人就轻松了许多,我的魔功还没完全恢复,肚子里的东西又总是在吸收我的灵力,长期以往,我总觉得疲惫,这丹药蕴含的灵力温和且磅礴,让我精神为之一振,连心情也好了许多。

    而且落水身上凉凉的,光是倚着他,也让我倍感舒适。

    “再说了,当初若不是你将我从青龙族石窟里救出去,我现在的处境只怕会更糟糕。”

    我说的是实话,若那日被南宫慕得逞,我现在怕是依旧会被锁在石床上,大着肚子,带着镣铐任他为所欲为,更甚者,还要受到各种刑罚逼供,哪有现在这样自由舒适。

    虽然我现在的自由也不过是建立在落水的大度和善之上罢了。

    落水揽着我的腰放缓脚步前行,我们已经穿过了树林,没多久就踏上了一条还算宽阔的道路,石路两边都是郁郁葱葱地的小树,虽然快要立秋了,但这片小树林依旧是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样子。

    落水在路边挑了块地势较高,又有树荫的小坡,他随手掐了个诀驱散蚊虫,之后又拿出一大块方巾铺在地上扶我坐了上去。

    “我不会再让你被那人欺负了,也不会弃你不顾。”

    他拿出水囊让我喝了点水,之后就在我前方坐下,将我的右腿抬起来放到他小腿上给我轻柔地按摩起来。

    我鞋底沾了些泥灰,应该是很脏的,起先我不想弄脏他的丝绸白裤,便往后仰着身子躲避,但他对我很是熟悉,没几个来回就精准地抓住了我的右脚脚踝,那儿是我的敏感之处,他稍稍施力按了几下,我就只能软了腿根任他折腾了。

    前几天夜里我的小腿开始无故抽筋,弄得我很是烦恼,落水说是因为,咳,因为我怀孕的缘故。

    想到这,我又没好气地把水壶丢到落水怀里,“捏屁。”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也没舍得把腿挪开,只怪落水的手法妙极,捏得我很是舒服,我现在只要长时间站立或走路都会觉得腿部酸麻无力,真是烦透了。

    “什么时候能把我肚子里的东西弄掉。”

    落水闻言动作一停,之后又低头动作起来,“青青,若我说弄不掉,你会怪我吗?”

    他的声音闷闷地,听上去像是怕我责怪,我心里有些烦,但说实话,早先我就猜到了这结果,所以此时听他这样说,我也不如何难过。

    而且从根本上来说,我现在遭遇的一切真的怪不得落水。

    是南宫慕寻来那奇怪的药毒害我,落水虽有趁人之威的嫌疑,但比起被南宫慕操弄,我大概更愿意跟着落水。

    南宫慕将我伤得透彻,我真不想与他纠缠下去了。

    而肚子里的东西与我和落水息息相关,随着它越长越大,我心里偶尔会生出一种别样的情绪,我似乎也没想象中的那般抵触“怀有身孕”这件事。

    既然不能将肚子里的东西弄掉,别无他法,我就只能坦然面对。

    “我知道了,”我不自在地动了动脚踝,夏日衣着单薄,落水的手指隔着布料紧贴着我的皮肤,他指尖微微发热,恰到好处地揉捏弄得我很舒适,“我要怪你什么?落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只需保证,等它出来你会处理好就行了。”

    落水望着我,慎重地点了点头。

    安静了片刻,他忽又说到:“我虽然不介意你以前的事,但你莫要再在我面前提起别的女子了。”

    他雪肤俊脸微红,似乎是为自己不合时宜的醋意感到羞耻,但他内心的渴求又逼着他不得不对我表态。

    我顿时哑然,我只以为他发脾气是因为我问的问题涉及到了天宫机密,他觉得为难才不愿搭理我的,哪知他竟是介怀我当着他的面去追问一个女子的来历。

    “你胡说些什么?我以前能有什么事?”

    我轻哼了一声,觉得他无理取闹,“我只是觉得那女子的模样熟悉,像是青族的某位表姐。”

    “早年我在院子里过的不是很好,那女子虽没帮过我什么,但她态度尚可,也从不跟着其他人一块欺辱我,所以我便记住了。”

    “三年前,她忽然失踪,族里都未有什么寻觅措施,那些人像是约好了一般,对外说她在外历练丧命了。”

    “她怎么说也是族内排的上名号的弟子,就这样无故失踪,族老们居然如此漠然,我觉得不对劲,心存疑虑,所以便想问个清楚。”

    “你……要是不便说就算了。”

    落水闻言松了口气,他仰着脸看向我,面上又挂上了柔柔地笑:“啊……这样啊……”

    他歪着头想了想,右手摸到了我的脚踝,松开握紧了几次,弄得我痒痒的,连腰窝都有些软了。

    “青青知道天宫每隔三年都会去四大家族选召有资质的子弟带回宫内修行吗?”

    我点了点头,“嗯,听说是这样。”

    落水不紧不慢地换了个姿势开始按摩我的左腿,“那些人被带回天宫后,都被做成木偶了。”

    “木偶?”

    逃离天宫之时我也听落水说到过这个词,这应该是指那些前来抓捕我们的白衣人,“那是什么?”

    “是天宫主人为了管理天宫,控制荒原做出来的死物,她会吃掉那些人的脑子,然后再注入毒素控制他们的言行。”

    “你说什么?!”

    我心下大震,这般泯灭人性、丧心病狂的行径真是闻所未闻,落水说的,真的是那个被人敬仰、受人膜拜的天宫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里哪还算什么人间仙境,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才对!

    “这件事说来有些复杂,青青你莫要过问太多,我怕会有人对你不利,你只需要知道,那天宫绝不是你们想的那般美好的。”

    “那些天宫使者不光会来荒原甄选合适的人物带回去供天宫主人享用,有时还会趁那些弟子在外历练时将人掳回去,有用的人则会用秘法炮制成精细些的人偶再放回那些家族里当耳目,次些的则留在天宫里做苦力,就像你那表姐……”

    “还有比较特殊的人,便会被天宫主人当做养分吃掉……”

    我听的一愣一愣的,一时间震惊地说不出话,吃掉?养分?那天宫主人怎么能做出如此禽兽之事,他还能算是人吗?

    而且照落水这么说,那每个家族里不都有天宫的细作了?

    “难道那些人的亲眷朋友们分辨不出来么?木偶和真人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吧?”

    落水轻轻摇头,忽然,他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他率先站起来将东西收拾妥当,然后揽着我走到了石子路旁边静候。

    他为我们二人分别准备了斗笠,带上后,轻薄的灰纱便遮掩了大部分容貌,隔绝了外人的打量。

    “那宫主最会迷惑人心,控制神智,几乎能以假乱真,而且那些家族里也有与宫主利益相关的人,这里面的关系十分复杂,所以青青你要小心些,别再轻信别人了。”

    “你们人族的感情很是复杂,那些所谓的亲情、爱情也没有多纯粹……”

    说到这,他隔着面纱故意看了我一眼,似乎意有所指,我当即错开视线回避了。

    其实我懂他的意思,他不就是指南宫慕么,让我莫要再被他迷惑了。

    啧,我看上去像是那种色令智昏的人吗?

    ……

    后来,我们顺利搭上了一辆去镇上运送农物马车,车夫是位面容憔悴的大叔,我和落水谎称是在外游历的师兄弟,被山贼袭击后迷了路,那大叔见我们带着面纱有些抵触,最后还是我露脸给他瞧了几眼,他才安下心来。

    还好他没坚持要看落水的样子,那家伙长得分外惹眼,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怕他的长相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上车时,落水特意往车厢里看了一眼,而后他又悄悄凑近我耳语,“烂的。”

    我自然也瞧见了那些腐烂发臭的农物,除了堆在上面的一些还看得过去,有些篮筐底下都流黄水了,而且,我还隐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我和落水装作不知,只是谨慎地戒备了些。

    跟车夫交谈后,我才知道身处何地。

    往东再走十几里地,那边有个名为礼的小县城。礼县地处青龙族和人鱼族的交界处,地理位置尴尬,再加上小镇穷破,并不富裕,灾荒严重的时候甚至连赋税都交不出来。

    没好处可占,以至于两族都不愿管辖这块麻烦的地界,索性任其发展。但越是这样就导致县城里的百姓越来越穷苦,治安混乱不说,还经常有人失踪或是死亡。

    车夫断断续续地说着,还时不时偷偷打量我,大约是见我言辞和善,面容端正,并不像奸恶之人,到最后他竟将马车停下来靠在路边不走了。

    我远远望见那礼县破败的城牌,这地方虽然有个礼字,但却一点也不丰饶昌盛,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心酸惆怅。

    “大哥,你怎么把车停下了?”

    那车夫纠结许久,不安地看了看四周,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跟我说道:“哎兄弟,听哥一句话,你们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咱这地方可不太平!”

    “哦?是么?”我不以为意,若是可以,我当然也不愿去招惹麻烦,毕竟我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但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我实在是不想去夜宿山林。且就在这时,落水忽然抓着我的手腕指了指礼县的城门,他示意我一定要坚持进去看看。

    我不解其意,但却被激起了兴趣。

    “李哥,不是小弟我不听劝,只是我的兄弟受了些伤,实在是奔波不得了,我急着寻处住处好照料他,麻烦你行行好,带我们进城吧!”

    像是为了应我的话,落水便适时靠到我身上轻咳了几声,但被衣摆遮住的地方,他趁我不便,故意伸手抚了抚我的腰,真是烦人。

    推来推去,那车夫假惺惺地叹息了几声,最后还是带我们进了城。

    我倒要看看,这小地方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搭马车时】:

    落水:“青青,我们可以扮作夫妻,你做我的娘子……”

    青木:“……你脑瓜子就不能想些正常的?”

    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