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大宋士大夫

    赵顼再问欧阳修时,欧阳修对王安石的人品和才华很是认可。

    那时,王安石虽未在京师,却已经很有声望。

    且变法还未实行,王安石也没有遭到那么多人的口诛笔伐,所以欧阳修的说法是客观中立的。

    询问了一帮老臣,赵顼又拿出了当年王安石写给祖父“仁宗”的万言书。

    在这份奏疏里,王安石痛陈帝国弊端,说到了不得不改之时。

    里面还详细阐明了他对于国家财政、整顿吏治、发展军事等构想。

    赵顼还记得,当年他第一次看到这份奏疏时,他就格外激动。

    时隔多年,他再看依旧会感到心潮澎湃。

    王安石的革新思想和这位年轻的帝王不谋而合。

    再拿出王安石的新作《桂枝香·金陵怀古》,赵顼完全能体会到王安石怀才不遇的愤懑之情。

    帝国的改革已经迫在眉睫,赵顼再也不想等待。

    可就在他下诏请王安石进京之前,朝廷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事情的起因本是一件小事,可是由于多方的暗自博弈,让一件小事变成了一场无法收拾的大事。

    按照礼仪传统,皇帝上朝时,需要领头人带领文武百官向皇帝行大礼,山呼万岁,叫押班。

    百官的领头人自然是宰相和副宰相。

    但宰相、副宰相政务繁忙,有些典礼性的朝会便无法出席,也自然就不能押班。

    这本来在朝廷中形成的不文成的规矩,却让人小题大做。

    站出来弹劾的人叫王陶。

    他的职位可不一般,叫御史中丞,是御史台的副长官。

    在宋代,御史台和谏院合成台谏官。

    台谏官又被称为言官。

    他们能参与朝廷决策,批评政事,约束宰相的权力,也约束着皇帝的举动。

    台谏官的言论十分自由,而且力量也非常大。

    王陶作为副长官,他的弹劾自然不能忽视。

    他先是质问中书省,但中书省不予回应,紧接着他直接诘问宰相韩琦,但对方依旧漠视。

    这让王陶更加恼怒,于是他上奏皇帝,痛陈首相韩琦和次相曾公亮傲慢无礼,藐视国法,弄权误国。

    其言辞十分激烈,要求罢黜两位宰相。

    台谏官的奏折,皇帝不过问都不行。

    可是刚一询问,宰相和曾公亮就上表待罪,并且说宰相不押班也是朝廷惯例,就算老臣有罪,但弄权误国的罪名甚大,如何担当得起?

    赵顼看了奏折觉得有理,便没再理会。

    王陶见此,气愤非常,干脆宣布罢工,绝不进御史台。

    台谏官们因此震动。

    如果他们的言论不受皇帝重视,那么还要台谏作甚?

    事情闹大之后,韩琦和曾公亮也不再上朝。

    年轻的帝王没办法,只好把王陶调往翰林院。

    可王陶铁了心要皇帝处理宰相押班之事,抵死不去翰林院。

    另一位副宰相吴奎见皇帝居然给王陶美差,上书道:“御史中丞颠倒黑白,陛下居然给予美差,让谁以后还敢做宰相?臣子和百姓又该如何看待陛下?”

    赵顼不知该如何回答。

    结果吴奎也称病不朝,直接罢工了。

    宰相、副宰相、御史中丞一起罢工,就连皇帝从中调和都不行。

    宋朝的士大夫就是有那么任性。

    皇帝的任命他们不满意可以不接受,皇帝的诏书要是他们不赞同,甚至不予下发。

    赵宋皇帝因为皇位来路不正,所以只能选择和士大夫共治天下。

    不管皇帝们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们在表面都必须做出一副敬重士大夫的模样,以免江山动荡。

    而大宋的士大夫们之所以任性,还因为他们身上的气节。

    他们不畏皇权,关于直言劝诫,他们以“天下为己任”。

    如果说赵家是大宋的根,那么士大夫就是大宋的土壤。

    是士大夫浇灌赵家的根,让大宋枝繁叶茂。

    也正是因为士大夫的气节和“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心,才能让军事弱国的大宋支撑了三百年之久。

    这不得不说是王朝时代的一个奇迹。

    可是士大夫的任性也严重威胁到了皇权。

    他们随时和皇帝唱反调,让皇帝指挥不动。

    一会儿这个称病不朝,一会儿那个罢工,一会儿干脆不满朝廷,直接辞职不干,扔下一堆烂摊子。

    面对这种情况,赵顼不得不杀杀这股“歪风邪气”,否则他这个皇帝还怎么当?

    ******

    宰相府邸。

    韩琦正在书房写辞表。

    这时,他的儿子韩忠彦端着热茶走了进来。

    看见父亲的辞表,吃了一惊:“父亲大人,官家已经惩处了王陶,为何您还要辞职?”

    韩琦叹气:“但是官家也一并贬了副宰相吴奎。”

    韩忠彦道:“王陶毕竟是御史中丞,他弹劾您的罪名虽然莫名其妙,但是台谏官职权范围之内。官家贬谪吴奎大人也是为了堵住台谏官的悠悠众口。”

    韩琦道:“儿啊,你还年轻,看不透这朝政局势。”

    韩忠彦不解道:“爹,您是三朝元老。当今圣上即位也有您的功劳。为了您,官家不惜得罪台谏官,这便是极大的荣宠。”

    韩琦不住叹气:“就因为我是三朝元老,所以官家要我走。”

    韩忠彦吃惊:“父亲,这是为何?”

    “新帝年轻气盛,他有心改变大宋的困局。而我老了,却占着宰相的位置。”

    韩忠彦想起最近士大夫中间传得沸沸扬扬的问题,惊愕道:“父亲的意思是,官家要让司马光或者王安石来接替您的位置?”

    韩琦点头:“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便是此理。上次官家问我王安石如何,我大力反对。我想也就是从那时起,官家动了让我离开的心思。”

    韩忠彦还是没明白:“可是父亲,就算官家要放您走,但太皇太后那里就通不过。”

    韩琦道:“儿啊!官家已经有了别的人选,我自该退位让贤,何苦霸占宰相之位?否则我就真的成为了王陶口中弄权误国的大奸臣!”

    名声对士大夫来说,远比官职和权势更加重要。

    韩琦如此爱惜羽毛之人,怎肯让自己老年失节?

    与其最后和皇帝闹得不欢而散,还不如自己急流勇退,至少能落得个好名声,也落得皇上的赞许。剪秋萝的穿越成苏辙,升官发财只为捞亲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