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可你还是走了

    孙泠拽着陈村，一路跌跌撞撞。陈村手里简直像握着一块烙铁，烫得厉害。才这么一会时间，孙泠怎么又烧得这么厉害？

    “你感觉怎么样？要不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我不想听你说话。”孙泠脸色铁青，步子跨得很大，门口台阶那里，陈村没有及时跟上去，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孙泠冷冷地看他一眼。陈村觉得自己的手都快被他捏碎了。

    到了地下室，孙泠将门重重摔上，又当着他的面，把密码改了。到这时候，他才变得像一个病人的样子，神情疲惫而虚弱。

    “你没看到那里都是树吗，不要命地往上撞，你到底想做什么？”

    先是照顾病人熬夜，然后半夜在路上跑，又目睹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陈村身体和精神都像一张拉满的弓，猝不及防断裂开，没有轻松，只觉得累、后怕。

    孙泠背对着他，打开抽屉，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还有，你这种状态怎么能开车，如果你不小心掉到水里怎么办？你知不知道，我刚刚都快吓死了。”陈村在房子里焦躁地走来走去。

    “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关心。每晚不睡觉，我睡了你还没睡，我醒了发现你早就醒来，其他时间，我根本没见你休息过，我几次担心你猝死，不知什么时候躺在我身边的就是个死人，想想那场景，也够让人害怕的，对吗？瘦得像个骷髅，也不好好吃饭。病了也不吃药，不看医生。还酗酒，你知道你端着一杯水是什么样子，水都快从杯子里晃出来了，因为你手抖，你拿不稳它，这是长期酗酒的毛病吧？孙泠，你说说，还有哪些事情是我不知道的？”陈村朝孙泠吼道，似乎要把被囚禁以来的悲愤、无奈、担忧全部都吼出来。

    孙泠肩膀怕冷似的抖了抖。

    “你怎么就这么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既然这样，我又何必为你操心，我刚刚就不应该回去找你，我应该毫不犹豫地往前跑，一直跑，跑出去，再也不要和你有什么联系了，免得你哪天出事，我还要伤心，我本来不必伤这个心的。”陈村飞快地点点头：“对，我们本来就没什么联系，我不是你父母，我也不是你哥，我无故被你关到这里，每天困在这旮旯大的地方……”

    陈村话还没说完，就被孙泠粗暴地打断了。

    “你是在后悔吗？后悔没有跑掉？这后悔是不是还可以追溯到更早一点，我刚生病那会儿你就想丢下我跑掉吧，你没跑，可能是在掂量，这个力气很大的怪物会不会突然醒来，你要确保万无一失不会被我抓住，所以没跑对吧？我知道你后悔了，后悔死了，错过了天大的机会，我病得更重可能更合你意，最好是不要醒过来了，那你就可以跑掉了，可惜第二天早上我又醒过来了。”孙泠回过头，目光像两柄开刃的匕首，直直刺过来。

    陈村心上一疼，他抚摸自己的胸口，好像那里真被刺出一个窟窿，汨汨流出新鲜的血。

    “我没有那么想……”陈村从刚刚的愤怒中清醒过来，意识到孙泠的状态不对，他高大的身体摇摇欲坠，好像下一刻就要倒在地上，但是又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强大力量支棱着，这让他整个人显得很怪异。就好像他不是人，而是一套衣服，被一个衣架撑起来，衣服里的血肉早已经脱落掉了，只剩下一个空壳。

    “你是不是烧糊涂了？”陈村懊恼地抓住自己的头发，把那里弄得一团乱，他从不对人发火，为什么面对孙泠，就控制不住自己。孙泠手上那不正常的温度，他可能是烧糊涂了，正常人都怕死，怎么会开车往树上撞，孙泠一定是烧糊涂了。我真该死，为什么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温度计，温度计，我去拿温度计。”陈村拍拍脑袋，刚才那种愤怒在一通发泄中已经烟消云散，对孙泠身体状况的担忧又让他的心变得沉重起来：“对不起，我刚刚一时激动，我不该那么说……我太担心了，所以……你换位思考下，如果你在乎的人毫不爱惜自己，你难道不会生气吗？”

    孙泠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你担心我？你说你担心我？”

    “我当然担心你。”

    “那你为什么要走？”孙泠尖声问道，声音中渐渐夹杂着哽咽。

    “我生着病，你说发高烧会死人的，我烧得这么重，如果你不管我，我可能会死掉，可是你还是走了。”孙泠脸上有片刻的愤怒，那愤怒让他好看的眼睛瞪大，变了形状，深凹下去，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但是转眼间，那漩涡就平息了，变成了宁静的水面，但是你能看到水下汹涌的暗流，各种激烈的感情，强烈的渴望、愿望落空的悲哀、奋力争取却求而不得的绝望，它们互相冲撞，一刻不停。

    “你听我说——”陈村握住孙泠的肩膀，想要安抚他，但是孙泠打掉了他的手。

    “我没有不管你，我照顾了你一夜，你的烧退了，我等你的烧退了我才走的，如果你高烧不退，我怎么可能会走？”

    但是孙泠已经听不进去了。

    “你别想跑，我不会再给你机会。”

    冷金属的光刺痛了陈村的眼睛，但他一动也不敢动。直到那副金属手铐把他双手拷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