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非死不得出

    “岛上已经很久没发生过这么有趣的事了。”主位上,月光岛的主人懒洋洋地撑着尖尖的下颌,闲闲地坐在宽大的沙发里,他眼中透出一点玩味儿,捉摸不透的笑意从削薄的水色薄唇漾开,让他看上去并不像传说中那么喜怒无常的难相与。

    但是偌大的大厅里落针可闻,从垂手候在一旁的明面上的老板胡不归,到地上乌压压跪了一片的人,任谁都大气不敢喘,整个大厅落针可闻。

    上首的青年微微偏头,一头青丝如黑瀑滑过瘦削肩膀,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温声问旁边的胡不归:“玄明一走,你非要给他留着位置,现在西区没人管,捅出这么大娄子,老胡,你得给我个说法。”

    这就是在问责了。

    本来,调教师对受训奴隶动了心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但动心到疏于防备,被奴隶钻了空子用一台电脑就差点破解了芯片秘钥、摧毁奴隶监控追踪系统——这就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胡不归在这里干了快十年了,做梦都没想过能发生这事儿!

    好在是“差点攻破”而不是“已经攻破”,否则胡不归现在就要抹脖子了……自裁总好过被自己的老东家治罪。

    他实在太了解这位的脾性了,顺毛捋都未必能落着什么好,更别说触逆鳞……

    但这事儿,人赃并获板上钉钉,没什么好解释的,胡不归有苦说不出,上前一步把腰一弯——如果不是肚子太大影响发挥,他都恨不得把脑门儿贴大腿上。

    “少主,我的责任,我认罚。”

    月光岛背后的主家姓凌,凌老爷子就一个独子,就是沙发里黑发及腰顾盼间尽是阴沉邪肆的这位,据说这位小时候也是俊俏阳光的少年郎,只是不知道成长中遭遇了什么神哭鬼泣的可怕经历,竟养成了这么个乖戾冷酷的脾性,顺带一个格外邪魅蛊惑的外型。

    也因着这幅长相,外面的人干脆就以“魅”来称呼他,凌家产业里的人都叫他“少主”,久而久之,这位的真名叫什么,倒是甚少有人知晓了。

    “我对你不感兴趣,”魅说着终于站起来,他一起身,下面跪着的调教师和安保人员的头就不约而同压得更低了,“你的责任,我们放着慢慢算。”

    他说着,径直走下台阶,跪在最前面的是一名满面泪痕的娃娃脸调教师,在他旁边,一名不着寸缕的奴隶,两条手臂从大开的双腿间穿过,手腕和脚踝一起铐在分腿器的横杆上,被摆成跪趴的姿势,嘴里严严实实地塞着口球,那口球实在太大了,连一丝津液也漏不出来,里面不知还有什么玄机,撑得奴隶两颊都高高鼓起,干裂起皮的嘴唇被撕开了细小的血口。

    “更好玩儿的在这儿呢,等我玩够了他,再来处理你。”魅说着,朝身后勾勾手,立刻有随行的手下上前,解开了奴隶的口球,将塞了满嘴的东西掏了出来——竟然是一块毛巾,不知被谁情急之下气急败坏地塞进去,已经浸满了奴隶的口水,毛巾太大,甚至已经压到了舌根部,—拿出来,奴隶就忍不住狼狈地干呕。

    跪在后面的安保人员连忙递上钥匙,魅的手下把分腿器四个固定环上的锁也打开了。

    奴隶挣扎着想起来,还没等直起身,已经被两个人一左一右凶狠地压着肩膀,把他从地上提起来,强行让他跪好了。

    ——大概是等着幕后大老板亲自处置,奴隶身上一点伤也没有,蜜色的莹润皮肤,看上去非常可口。

    只是魅却不太满意。

    “可惜,不是我喜欢的长相。”魅蹲在奴隶身边,打量奴隶的脸,他五官其实很漂亮,浓眉大眼的,睫毛极黑极密,鼻梁英挺,薄唇紧抿透着一点倔强漠然的意味儿,其实长得很好看——月光岛的奴隶没有长得丑的,但是熟悉魅的人都知道,按照少主“屋里人”的长相标准评价的话,眼前这奴隶的确不是魅的菜。

    所有人都以为幕后大BOSS亲自过来一趟,是要把这胆大包天的奴隶带回身边随意磋磨,哪知这位竟转眼就没了兴趣,连已经做好准备的奴隶也不禁愣了一下,哪知还没松口气,就听见这位少主又稀松平常地说:“改一改吧。”

    魅的手指滑过他的下颌骨,仿佛改个错字一样的轻描淡写,“回头儿送到医疗区去,让美容科把这里磨一磨。”

    奴隶吓了一跳,被激起了野性,猛一甩头试图挣扎,却在转眼间被手的主人卸了下颌,魅捏着他被错开的关节揉了揉,他手法怪异,奴隶转眼间就疼出了满头的冷汗,他却还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肤色我也不喜欢,扎扎针,弄白一点。”

    惊觉要被整容改变样貌,奴隶黑曜般的眼中爆发出绝望的愤怒,但下巴被卸掉了,他说不出话,所有挣扎都被身后桎梏压得纹丝不动,抗议的吼声在无可反抗的境地里,显得无助得可笑。

    “月光岛建岛这么多年,逃奴我见的多了,但为了逃跑,把注意打到我芯片系统上的,你还是第一个。”仿佛对奴隶无意义的怒吼来了兴趣,魅说着,又随手把他的下巴给按了回去,“你想当救世主?你觉得自己够聪明,本事也够大,不仅自己想跑,还想毁了这个让你憎恨的地方,一了百了?”

    每个月光岛的奴隶,都会被在大腿根部内侧植入一枚追踪芯片,他们通过这个东西实时监控奴隶位置坐标,连已经售卖出去的奴隶也不例外。

    芯片植入皮下即被激活自我防御系统,想安全取出的话,必须由月光岛方面通过某种特定方式进行。除此之外,一旦有人试图强行取出芯片,芯片任何一点微小的位置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即自行引爆。芯片内高爆炸药分量极少,不足以引起惊天动地的爆炸,但足以把妄图反抗的奴隶炸死。

    如果监控芯片的卫星网络被黑了,就相当于直接切断了月光岛对所有奴隶的追踪和控制。

    真让他干成了这事儿,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奴隶的下颌肌肉连着嘴唇不受控制地发抖,脸颊已经逐渐肿了起来。他缓了口气,才凝声问魅,“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破解第三道秘钥的时候。”魅挑眉笑了一下,“本来以为是外面的人来找事,没想到是后院起的火——靠着你调教师那台普通电脑做到这个地步,你很了不起。攻到最后一道防火墙的时候,很兴奋吧?”

    奴隶死死地盯着他,愤怒不甘,震惊而憎恨,“所以……你们早就准备好瓮中捉鳖,在最后面等着我?”

    “不然呢?”魅饶有兴趣地偏头打量着他,“虽然我的技术们都夸你是个计算机方面的天才,但你不会真以为,凭你一个人和一台硬件跟不上的破电脑,就能攻破芯片的防御系统吧?”

    魅说着,又笑了起来,嘲弄中透出些邪肆的玩味儿来,“眼看胜利在望的时候,是不是特别激动?这个游戏好玩吗?”

    被耍了的奴隶愤怒至极又惊惧交加,他剧烈颤抖起来,却是放弃了似的闭上了眼睛,“成王败寇,随便你们怎么处置吧。”

    “这不是挺硬气的嘛。”魅看了旁边的娃娃脸调教师一眼,话却是对奴隶说的:“我听说你受训的时候,对他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违逆,唬得他以为你已经认他为主,没了他活不下去,这才对你也死心塌地没了戒备——演技这么好,留在西区受训的确是屈才了。”

    “声音还行,就不用改了。”魅说着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似乎已经认命的奴隶,“我猜你也已经知道了,不管什么过程,总之结局就是个死,你也豁出去了,是吧?”

    奴隶闭着眼睛闷不吭声,男人冰凉的目光却悄然残酷起来,“你想出去,出不去了就想死——你想得倒美。”

    魅坐回了位置上,对始终弓着身子差点把老腰折断的胡不归道:“把他送到地下区去,让K找个适合他的调教师带着,什么时候教好了,安排到娱乐区那边当男妓去——他不是想跑想死吗?把他的待售档案撤下来,从今天起,这个奴隶不再进行任何买卖行为,他的服务地点只在岛上的娱乐区,非死不得出。”

    最后那几个字魅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像是刀子碾在奴隶血肉里,他猛地睁眼抬头,却看见魅邪邪地勾了下嘴角,顿了顿之后,又残忍地命令到:“但是……也别让他死了。”

    心死之后的冷定土崩瓦解,奴隶惊怒至极,破口大骂,“操你妈!你他妈是不是人!你杀!——”

    身后的保镖腾出一只手,二话没有地又卸掉了他的下巴,把地上那团湿漉漉的毛巾塞回了他嘴里,末了在奴隶后背嫌弃地擦了擦手。

    魅转而看向跪在奴隶旁边,连哭都不敢哭出声的年轻调教师,忽然问道:“他是别人分给你的,还是你自己挑的?”

    那个对身边奴隶死心塌地、却一片真心喂了狗的调教师,咬着嘴唇嗫懦:“我……我自己挑的。”

    “后悔吗?”

    娃娃脸的调教师下意识地点点头,半晌后,却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魅遗憾地笑起来,“经验不足,连奴隶也不会选——你这样的,挑个软糯好捏的就很好,他这样的,不适合你。记住这个教训吧,下辈子可别选错了。”

    他厌烦地摆摆手,另有候在一旁的手下上前,将吓到已经说不出话的调教师架了起来,“往远点扔,别脏了我这片海。”

    奴隶的呜咽又模糊地响了起来,跟调教师回过神的哭求混在一起,凄厉得很,但没人理会,喧闹中,魅忽然想起什么,朝那奴隶抬抬下巴,问胡不归:“他叫什么?”

    胡不归始终没敢直腰,闻言连忙知无不言地谨慎回答:“西区这一批奴隶里的受训编号是六五,在进岛之前,叫佟诺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