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煎熬

    特制监狱内。

    深夜,漆黑的囚牢里如死寂一般悄无声息,狭小的铁窗只能透进来诡异的紫色光晕,那是雷暴划破天幕溅射在地面上反射而来的光。

    淡金发色的少年神色黯淡,由于手臂上插着药剂的输液管,他最多只能够抱着双膝缩在阴暗的角落,像被抛弃后不知何去何从的小动物。

    自从那次折磨之后他没有再被用过刑,想必是特伦斯一直暗里保护自己的缘故。除了少数出去的时候必须戴着罪囚颈环,迦利的牢狱生活并不糟糕。每天傍晚男人都会来这里看他,替他安排治疗不死鸟的药剂和食物,再陪他度过睡前最美好的时刻。

    唯独今天,直至现在已经入夜许久,男人还没有过来。

    “特伦斯大人,今天没有来呢……”

    是可怕的天灾来了吗?为什么天空从那时雷暴起就暗无天日?外面的世界不像是发生了普通的战争……特伦斯大人会不会遇到危险?远在家乡的珀西哥哥,他的病还好吗?

    咔。

    一声铁门解锁的沉重噪音令迦利回过神来,他愣了愣抬起头,有些期待地望向声音的来源。

    “是您……!”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眼中时,蜜柑色的瞳孔中焕发出明亮的光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着。

    “特伦斯大人,您、您来了!”

    “嗯。”金发男人点了点头,并未流露出任何情绪,只是冷然地注视着面前的小家伙。

    “我觉得……外面看起来好危险,您没有事真是太好了……”迦利迫切地上下打量着男人,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受伤,终于释然地安心笑了。

    “你认为我会出什么事?”面前的男人勾着唇,语气中略显轻蔑,不似往常那样耐心地安抚他。

    迦利随意说了些撒娇的话想让对方开心,男人只是冷漠地听着那些无足轻重的话,过不久便开始烦躁地咂嘴。

    “呃……对不起。”心里觉察到有些异样,迦利带着歉意,知趣地收住了话题,他眉梢轻轻抽动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那个……看来您今天很累,我不该说这么多……”

    “算是吧。”男人此时却并未责怪迦利,他挑了挑眉俯下身,手指缓缓插入迦利细软的淡金发丝,轻柔地抚摸起他毛茸茸的脑袋。

    原来真的是工作很辛苦啊,迦利懂事地抬起头冲男人露出笑容,将脸蛋蹭在对方的胸口,想要缓解恋人疲惫的心情。

    他被那双手臂揽入怀中抱着,听着男人说道。

    “小家伙,你很乖,所以会一直听我的话,对吗?”

    金发男人的声音像绵软蓬松的天鹅绒,迦利只是听着他那温柔的语气就快要陷进去了,困极了似的无法思考,只想安心地在那个怀抱里沉睡。

    “呜、是的……特伦斯大人……”

    温暖的手掌像抚摸宠物猫般恰到好处地轻柔,迦利被来回抚弄着,缓缓地闭上眼睛:“我会很听话,会永远爱特伦斯大人的……”

    “不错的回答,真乖。”男人满意地笑着,握住他的肩膀轻轻推开,含情脉脉的琉璃色眼瞳注视着他,向他伸出手:“跟我来,迦利,带你去看些有趣的东西。”

    “诶,都已经这么晚了……您要带我去哪里?”迦利困惑地眨了眨眼,看着男人毫无变化的微笑,有些迟疑地向后避开对方伸过来的手。

    “过来。”男人耐心地重复了一次。

    思考了半晌,迦利终于怯生生地将手伸了过去。

    就在指尖快要触碰到的时刻,男人正要回握住他,忽然,少年眼神一凛,藏在掌心的玻璃碎片破空划过,直刺向男人掌心!

    金发男人唇角勾起,敏捷地闪过少年的攻击,暗红色的双眸里映出迦利反握利刃、纤细却干练的身姿,一双如幼狼般的金色瞳孔里散发出凶狠的敌意。

    “哼,这么快就察觉到了?”

    玻璃破片在阴森的囚牢里反射出耀眼的寒光,同样阴寒刺骨的,是少年的眼神。

    “你模仿特伦斯大人的演技也太拙劣了,虽然外表一样,但我能够分辨出来。”迦利紧紧盯着许久未出现过的乌拉诺,如临大敌般咬着牙说道,“特伦斯大人让我在这里等他,所以我不会跟你走,哪里也不会去。”

    “看在你还有重要的利用价值,我本来想对你仁慈一些的。” 乌拉诺不慌不忙地走向迦利,眼里闪着嗜血的光,一把拉过他持着尖锐玻璃的手腕:

    “人类真是愚蠢的生物。特伦斯那个没用的家伙,不仅为了你这种货色拖延时间,思想也出现了动摇,看来他不可能再完成我的命令了。所以,我现在要回收自己的身体使用权。”

    他只是轻轻一捏,迦利就痛得哭叫出声。

    “吵死了……”男人烦躁地掐住迦利的脖颈提起,少年被扼住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充血的眼球恶狠狠地盯着男人,他艰难地用四肢胡乱捶打踢蹬,却丝毫无法撼动对方的手臂。

    “特……伦斯……大人……救我……”

    迦利痛苦地皱着眉,逐渐涣散的眼中映着乌拉诺狰狞的身影,绝望地呼唤着不在这里的人。

    只见,那张与特伦斯一模一样的脸骤然扭曲,仿佛是在痛苦不堪地压抑着什么。他的手臂颤抖着摇晃了几下,紧接着,与带着狂意的笑容相违和的,是他眼角缓缓滑落的一道泪。

    男人、在哭?

    迦利透过那双猩红的目光,却能感受到男人灵魂深处的悲伤,那是独属于那个人的眼神。许久之前迦利曾见过一次,那时,伤心欲绝的特伦斯不愿让他看见自己被拒绝后心碎的模样,所以捂住了他的双眼。

    “特伦斯……大人……”

    没能再坚持多久,迦利的四肢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乌拉诺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他拽着已经昏迷的少年,向前来的下属说道:

    “咳……把他……送到算力核心接受转化……强电流破坏神经也无所谓……一定要尽快让他的基因解放算力开关。”

    每说一个字,身体就开始反抗地叫嚣,乌拉诺紧咬牙关断断续续地说完命令,就将昏迷的迦利丢给前来的下属。紧蹙的眉心和额头满是冷汗,像是压制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就用了极大的力量。

    待到下属领命离去,无人的囚牢里,他痛苦地跪了下去,双手紧紧扣住太阳穴,指尖在前额生生抓出血痕。

    “可恨……该死……!”

    几经挣扎,乌拉诺颓然地倒在地上逐渐昏迷,嘴里咒骂着从刚刚起就一直妄图冲破禁锢的灵魂:

    “可恶的特伦斯……愚蠢至极……等这件事结束,我一定要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