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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番外:十三次,一次都不能少



    谢云白在他肩膀上点头,“好。”

    他口中说着好,实际上声音越发的小,到最后变成了几丝耳边的低语。陷入黑暗中。

    宴拾的肩背很安稳,谢云白睡的却没那么踏实。

    可能是要出鬼门的原因,他身处在梦境和现实的交界,在碎片般的梦境间还能隐约听到宴拾的呼吸和脚步声。

    这个梦又长又杂乱,竟然还追溯到了七百年前,他跟宴拾见到的第一面。梦里是冲天的火光,魔宫里被烧的只剩下断壁残垣,炙热的烈焰张牙舞爪,一具具尸体上浸着刺目的血水,一时间分不清哪样更红一些。

    小团子依偎在他的怀里,脸上灰扑扑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而他手足无措。

    “没事了,没事了……”

    他拍着团子的背,另一只手被团子的手指攥着,抽不开。他口中喃喃:“没事了。”

    没事了。

    没事了。

    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最后,他说:“带你回家好不好?好的话就笑一下。”

    奶团子什么都不懂,只会咿咿呀呀,泪珠儿一个劲的滚,咧着嘴哭的更大声了。

    没笑,他也抱了他回家。

    玉清峰冷冷清清,有一天突然有了人气儿。

    最开始,谢云白逗着这人气儿笑,到后来,变成了这人气儿强势而又无赖的缠上他。

    人气儿慢慢长大,每次见到他,眉眼都笑的弯起来。某一次下了山,他带回来两条村民赠的鱼,兴致勃勃的拢了一堆树枝,把鱼肚子刨了个干净,鱼身划上两刀,两面烤的鲜香酥脆。

    一阵风吹来,滚动树枝带着火,险些烧了山。?

    谢云白又急又气,第一次呵斥的不留情面,人气儿乖乖的低头挨骂。

    等他骂完,烤好的鱼也被举了起来,笑着往谢云白面前送了送,“师尊,尝尝。”

    眼神真挚热切,晶亮的透着光。

    谢云白扛不住,低头咬了一口,香气弥漫口间,一时不知该骂还是该夸,匆匆的转身走了。

    人气儿就在他身后笑,下次村民送了鱼,他还是带到山上,这次长了记性,他把这鱼煲了汤。奶白的汤汁倒在碗中,第一口还是给谢云白喝。

    谢云白这次道:“好喝。”

    于是往后的日子,就有个无数个“好喝”。

    人气儿不止带鱼回来,他会带回来一切他觉得美好的东西。

    有时候是糖人,是他求了做糖人的手艺人后,自己学着画的,很像谢云白,他送来的时候,说这不及师尊万分之一。有时候是他做的一些小玩意儿,他捧给师尊看,得了一句夸,就悉心收起来,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有时候是衣饰,是上好的茶叶,是糕点,是话本子,是一切适合,是一切珍贵,是一切想给师尊看。

    像是什么发了芽,有叶子抽了出来。人气儿认真的施肥,每日浇水,每日捉虫。

    谢云白溺于其间。

    从此行也思他,坐也思他。

    云卷云舒是他,风雷雨雪是他,割舍不得也是他。心里想着的,全是他。

    然后画面一转,长大了的人气儿拿剑指着他,说:“师尊,我最恨你了。”

    “我死了,你也要给我陪葬。”

    于是他的心空了一块,那新芽也上溅了血迹,瑟缩着干枯回去。

    怅然若失。

    谢云白发出一声呓语,不安分的动了动。

    他半梦半醒,依稀听到了外界的声音,低沉憨厚的,是鬼门处的鬼差,问:“出鬼门?几个人。”?

    然后是宴拾的声音:“两个人。”

    鬼差:“做下登记。”

    接下来是窸窣的声音,纸笔递了过来。

    谢云白身下的脊背弯了弯,唰唰几笔,像是怕惊扰到他,笔尖摩擦的声音很快停了下来,两个名字签在上面,鬼差收好纸笔,声音放低:“出去吧。”

    宴拾:“谢了。”

    鬼门处是一道单向通往阳界的阵法,两人一进去,就像是水中掀起波澜,幻境撕开个口子。一阵阻力过后,身边充斥的尽是蓬勃的生机,微风环绕过来,吹鼓起衣袖,翩然飘荡。

    阳界对冥界的评价其实没错,冥界就是死气沉沉。

    没有风。

    没有灰尘。

    没有雨雪和白天,唯有永夜。

    而此时,阳界之中到处生机盎然,高楼平地而起,街道阡陌纵横,夜空上坠着浩渺繁星,城市的灯光连作一片。

    宴拾时常在阳界跑,对这种景象早就见怪不怪,鬼门的出口一般开在几个固定地点,他一出鬼门,就朝着师伯别墅的方向走。而谢云白短暂的醒过一瞬,就再度陷入梦境。

    这次梦境一转,像配合着周围的环境一样,梦到的全是进了冥界之后的事儿。

    好了,这回全是宴拾了。

    谢云白煮茶,在他身边清洗茶杯的宴拾。谢云白写字,帮他磨墨的宴拾。还有对着他笑的宴拾,撑着下巴看着他的宴拾,吻着他眉间的宴拾。

    某段梦里,是谢云白写着字,被宴拾灼灼的目光盯到写不下去,宴拾就在他身边问:“累不累,累了我帮师尊写。”

    谢云白忍笑推过去,说:“那你写。”

    “我就是字写的丑了些。”宴拾接过来,“后面写什么,师尊你说我写。”

    谢云白是闲来无事,信手写的诗,“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他写完了前半句,把后半句同宴拾说了,宴拾点过头,笔下一挥,写的是“提携玉龙为君死”。

    谢云白:“别瞎写,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宴拾就笑,“不适合吗?”

    “不适合。”谢云白重新抽了一张纸,道:“这是写报效国家的。”

    “我不管。”宴拾耍了无赖,他压回谢云白的手,又举着方才那张纸,仔细的吹了吹,“我就是看着喜欢,为师尊做什么我都愿意,死个八百次也愿意。”

    他愿意,谢云白不愿意,“不许提这个字。”

    宴拾:“哦。”

    谢云白又道:“以后也不许说。”

    “好。”宴拾眯了眯眼,“我以后也不说。”

    他还在看着那幅字,两列迥然不同的字体紧紧挨着,一道清隽端正,一道狂放凌厉。宴拾得意道:“师尊,就留着这个,等我下次去阳界,回头裱个框回来。”

    这一块碎片到这里就断了。

    没有惊天动地。

    甚至平平淡淡,寥有可陈。

    但这一个个碎片化的梦境里到处都是宴拾的身影。在他抬眼间,在他余光里,在他的每一个触手可及。

    心口缺失的一块还没来的及疼,枯萎的嫩芽就被重新填了土,依旧每日浇水,每日捉虫。然后在过分专注的目光中勃然生长,填补进谢云白的胸腔里。

    蓬勃而充实,塞得满满当当。

    梦境褪去,谢云白舒适的叹息一声,睁开眼睛。

    别墅看着很近,实际走起来,比刚才走过的那两条巷道还要远。

    宴拾挺喜欢背着谢云白走的,一点儿也不嫌烦,他还希望路能更长点,就是稍微有点无聊。街道上张灯结彩的,看着很是喜气,他边走边看,脚步逐渐放慢。

    “醒了还不说话。”宴拾突然说。

    谢云白声音带着点初醒的沙哑,听着格外诱人,讶异道:“你知道我醒了?”

    宴拾说:“你都往我脖子里喘了好一会气儿了。”

    谢云白更不解了,“我睡着了不喘气儿?”

    宴拾一笑,道:“也喘,但师尊醒着和睡着的气儿不一样。醒了的又痒又热,像要咬我。”

    谢云白:“……那我就是想咬你。”

    “咬吧。”宴拾偏过头。

    微开的衣领里露出宴拾的颈,肩颈交界处已经被谢云白呼出的气体吹的发红。谢云白没再说话,抱着他脖子的手紧了紧,张嘴啃上了一口。牙齿圈出了一个小小的区域,舌尖紧接着顶上去,含着那处又吮又舔。

    舔完了,谢云白松了唇,宴拾的颈间留了一个紫红的吻痕。

    宴拾挺高兴,自己偏头看了看,看不到,于是问:“明显吗?不明显就再咬一口。”

    谢云白也扒着他衣领看了看,“明显。”

    两人又笑,笑着笑着,他们看到了一个卖干果炒货的小店,店里大年三十还灯火通明,隐隐听到欢乐的交谈声。谢云白拍拍宴拾的手臂,“放我下来。”

    宴拾也看到了那家店,“买点东西?”

    “买点。”怕山雀吓到人,谢云白把它收进了袖子里,“给你师伯他们带过去。”

    “等会儿。”宴拾又蹲下身提起衣摆瞧了瞧谢云白的脚腕,夜色下看不清,他仔细看了会儿,又凭着记忆上手揉了揉,说:“看不出来好没好。”

    谢云白说:“没事儿,现在没感觉了。”

    嘭——

    就在谢云白说话的当口,炒货店里倏然爆发了一阵欢笑声,这笑语盘旋在门后,还有一阵脚步声,像是有人在门后踢踢踏踏的跑,紧接着,门被大力撞开,露出门后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小的那个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手里举着一大束烟花,见到他们眼睛眨了眨,喊道:“爸爸,来人啦!”

    “啊,”大的是个中年男人,见状搓搓手心,“来买炒货?”

    两人点点头。

    小姑娘又喊:“爸爸,那我先出去玩啦!”一团风似的跑出去。

    “小兔崽子,跑慢点!”男人急急的从门边衣架上取下来一件小孩的外套,冲宴拾和谢云白抱歉点头,“你们先挑着,这孩子出去也不知道穿衣服,我马上回来。”

    说完,他又冲门外吼:“衣服穿上!”

    小姑娘一激灵,跑的更快了。

    这家店似乎只有父女两人,两人相继出去,店里就冷清下来。

    几大盘坚果炒货和干果在货架上满满的摆着,也有成盒的礼盒装,两人没选礼盒的,直接拿了袋子和铲子自己挑。

    宴拾撑开一个牛皮纸袋,递给谢云白,自己则拿了个小铲,在那几大盘上遥遥的比划了一下。他铲了满满一铲栗子,说:“这个来吗?”

    “嗯。”谢云白抓着袋子的两边,撑在铲尖下面。

    宴拾手一抬,栗子咕噜噜的滚下去。

    栗子热乎乎的烫在手心,谢云白两只手捂上去,等宴拾再往里添了一铲,收口封袋。

    收好的袋子放在货架下面的横板上,谢云白又接了宴拾递过来的一个袋子,扫视了一圈,“核桃、腰果、瓜子……这些都来点吧。”

    “哎好!”宴拾应了一声,他把每样都挨个铲了两勺,两人一起装了满满十几袋,在货架下整整齐齐的码了一排,宴拾又指指另一边零食的货架,说:“师尊,山楂卷也来点?”

    谢云白点头,“拿左边的。”

    “那个球的?”

    货架上山楂制品的种类摆了好几种,这次宴拾拿了个夹子,眼神扫视了一下,说:“看起来一个味儿的,球的,条的,卷的,还有方块的,要不一样装一袋。”

    “球的好吃。”谢云白特肯定,“上面有糖粒儿。”

    宴拾看看,果然球的跟其他的不一样,上面沾了白色的糖粒儿。

    “嗯,拿带糖粒儿的。”宴拾一笑。这个师尊钦定的,他直接装了四大包。

    等他们挑好,男人也带着小姑娘进来了,小姑娘看起来在外面没少挨训,整个人灰溜溜的,一进来就找了把椅子坐着,两条小腿一晃一晃。

    “刚真不好意思,等了挺久吧。”男人冲他们歉意的笑笑,坐在柜台里按着计算器。

    谢云白道:“我们也是刚挑完。”

    “给你们打个折。”男人报了个价格,又从柜台后面拿了几个礼盒出来,把牛皮纸袋挨个放进去,笑着说:“帮你们装个礼盒吧,不多收费,过了年要送人的?”

    谢云白帮忙扶着盒子,“嗯,送家人的。”

    “真好啊。”男人手脚麻利的装好,又说:“新年快乐。”

    谢云白也道:“新年快乐。”

    两个人拿好礼盒出了门,小姑娘大眼睛骨碌碌的追着他们扫了出来,等他们把门关紧,门缝里隐隐传来她欢快清透的声音:“爸爸,他们俩肯定是一对儿!”

    谢云白脸上一热,险些摔了。

    -

    很快到了墨涯住的别墅,远远的就看到路口站着两个人。

    一个身形高些,神态温和的,是墨涯。另一个少年模样的,就是时清。

    他们半步成仙,身形样貌早就不再变化,见到谢云白和宴拾,墨涯笑着点点头,时清则跑的飞快,脚下跟聚了风似的,到了谢云白面前狠狠一蹦,两只手圈在了谢云白脖子上,整个人也挂在了谢云白的身上,叫着:“师尊!”

    谢云白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好久不见。”

    “都快半年了!”时清道。

    时清抱了谢云白好一会,才依依不舍的直起身,又如法炮制的往宴拾身上一挂,喊道:“师兄!”

    跟与师尊抱着的时长相比,时清抱宴拾的这一下就略显敷衍,几乎是刚挂上就松开了,不过跟最初见到他就横眉冷对的那几年已经好太多了。宴拾十分感动,曲起手指在时清额头上啪的弹了一下,应着:“哎!师弟。”

    “你又弹我!”时清被弹的往后倾,愤愤的捂住额头,“我迟早被你弹傻了!”

    “啾!”

    谢云白的袖子鼓出了一团。

    白羽山雀深有同感,一边“啾啾”的叫着一边从谢云白的袖子里飞出来,险些被宽大的衣袖扑回去。它又用两只翅膀气急败坏的扑棱开,给时清展示它的额头,“啾!啾!啾!”

    “是吧!”时清心痛道:“看你额间那洁白光亮的毛,都要被弹秃顶了。”

    “啾啾!”

    山雀泫然欲泣,用翅膀尖指了指宴拾。

    时清悲愤:“我知道!这就是个坏人!混蛋!没人性!”

    时清每说出一个形容词,山雀都恨不得给他鼓掌,又是勾头又是扑闪翅膀的,闹的欢快。宴拾把它的小脑瓜一按,三人走到了墨涯面前,宴拾跟着师尊一起行了礼,又把手里的礼盒递过去,唤着:“师伯。”

    “云白,宴拾,好久不见。”墨涯笑着接过去,“进去吧,周老在等着了。”

    门外熙熙攘攘,周老从窗子探出头来,吹胡子瞪眼道:“在外面聊什么,宴拾!来帮我看看这酒坛怎么打不开了?!”

    “早说了绳子别缠那么紧!”宴拾扬声回。

    几个人进了门,刚到客厅,周老已经抱着酒坛等着了,见到宴拾就把酒坛往宴拾怀中一递。说:“帮我打开。”

    宴拾接过去,“什么酒?”

    周老:“梅子酒,刚挖出来的!”

    宴拾沿着坛口看了一圈,找到绳子一端,扯在手里,指尖塞进缝隙里稍稍用力,把绳子拉断,又在坛口一拍。

    坛口一开,酒香味就溢了出来,满是梅子的清香,周老捧着坛子狠狠的嗅了两下,颇为自得的嘀咕着:“今年的酒一定好喝。”一边把酒放在了餐桌上。

    宴拾跟着看过去,就见餐桌中央放着口涮锅,旁边则放着各种各样的青菜和肉。

    “今年吃火锅?”宴拾问。

    “嗯,你们今年回来的早,没来得及准备。”墨涯道。以往谢云白和宴拾回来的时候,他跟时清都已经准备好一桌子菜了,但是今天太仓促了,才临时决定吃火锅,“不过饺子还是要吃的,你们谁帮我洗菜?其余人包饺子。”

    话音刚落,时清想也不想,“宴拾。”

    宴拾脱口而出:“时清。”

    两人对视了一眼,眼神碰撞出火花。

    这个时候,谁退一步,就会失去陪伴师尊的资格,两人谁也不让谁,一人眼里写满了“我都半年没见师尊了,半年了半年了”,一人眼里充斥着“我才是合法的,合法的合法的”。

    最后时清眼眶微微红了,宴拾败下阵来,“我洗菜。”

    温和的水流倾泻,宴拾手里拿着几个土豆,接了满满一盆水,清洗好了,再拿着削皮刀削。

    他刚才争着去包饺子,不止因为想陪着师尊,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挺怕墨涯。虽说墨涯一直是一副温和的模样,但墨涯每次见到他,都少不得敲打,随便说一句话都能让宴拾心脏一缩。

    “你们这半年怎么样?”墨涯问。

    来了!

    宴拾心尖一颤。

    伴着这股颤动,他由衷的产生一种想当场给师伯跪一跪,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让他随便罚的心情。

    还好他手里只是个削皮刀,让他冷静了一下。

    他的师伯,气场强大。

    上门弟婿见到舅哥也不过如此了吧。

    宴拾冷静的把土豆削了个精光,面上不显,其实心里已经跪了,道:“挺好的,就是我出差了一个月,刚回来。”

    “这个,切成片?”宴拾举了举土豆。

    墨涯看了眼,“切片,切的厚点,一会要下锅煮的。”

    “嗯。”宴拾应着。

    宴拾无论做菜还是打下手都是熟手,土豆在他手里异常听话,没一会就切成了均匀的厚片,他盛在盘子里备用。又拿了捆青菜,慢慢洗着。

    另一边,墨涯在火锅里添了水,道:“怪不得,我这次见到云白好像瘦了些。”

    宴拾动作一顿。

    摆在他面前的是道送命题。

    表面是在说“他好像瘦了些”,实际上内容包含了“你怎么照顾的?”“怎么你没瘦?”“自裁谢罪吧!”等诸多内容。一个答不好,他宴拾说不定就要命丧于此了。

    “师伯。”宴拾偷瞄着他,拿出了嘴甜的看家本领:“我这几天保准把师尊养回来!等下次回来师伯看看,不满意随时抽我。”

    墨涯沉默了一下,笑道:“那就好。”

    强大的压迫感这才撤了去。

    宴拾松了一口气。

    “别担心,”周老年纪最大,也不用做什么事,就四处闲逛着,这会刚好逛到这边。他添油加醋道:“我帮你把关。他要是亏待云白,不用你动手,我先拿拐杖抽他……诶我拐杖呢?”周老说着,往手下摸了摸,摸了个空。

    宴拾叹口气,道:“脏了,我给你刷了,院子里晾着呢。”

    周老一笑,“那等干了再说。”

    宴拾忍不住笑,“再这么下去要成批斗大会了,实在不行我先给你们跪一个,批斗完了再吃饭。”

    周老瞪了瞪眼,道:“谁乐意批斗你。”

    说话间,涮锅的菜都准备好了,摆了满满一桌,另一边饺子也包好了,时清端来了满满一盖帘饺子,在涮锅旁边又添了一口小煮锅,下进去煮着。

    他回过头的时候,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宴拾心想着你师兄火海里走一遭都没哭呢,又因为刚才没陪着师尊冒了几分酸气,不由得抬手在他额间弹了一下,道:“都多大了,小哭包。”

    时清额头红了一片,怒目瞪他,“你又弹我!”

    “啾!”山雀立马跟他同仇敌忾。

    几个人都被他们逗笑了。

    “好了,别闹。”这两人一鸟都是谢云白能管的住的,他一说话,桌上就安静下来。

    窗外“嘭”的一声,不知谁放了烟花,周老也跟着嘿嘿笑了一下,抄起放在餐桌上的酒坛,给每个人倒了满满一杯,酒杯一举,喊道:“新年快乐!”

    几个人端起酒杯一撞,各自喊着:“新年快乐!”

    第一杯酒,无论能不能喝都不能推辞,几个人都仰头喝光了。

    谢云白的体质不能碰酒,最多只能喝一杯,这会儿几乎是一口气灌下去的,等味道从喉间溢出来,他才讶异的眨眨眼,“甜的。”

    “当然好喝了!”周老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得意道:“这是梅子酿的,又香又不醉人,云白应该也能喝点。”

    谢云白顿了一下,有些为难。

    宴拾挨个杯子倒上酒,道:“老规矩啊,我替师尊喝。”

    时清:“挡酒喝三杯!”

    作为每年的保留项目——坑师兄。这是时清最喜欢的环节,他脱口而出,喊的没有一丝师兄弟情,周老也跟着道:“一杯都不能少,大家数着。”

    “三杯就三杯!”宴拾从冰箱里拿了壶酸梅汁出来,“师尊喝这个。”

    谢云白接过去,小声道:“你也少喝点。”

    宴拾眨眨眼,“放心。”

    火锅咕噜噜的冒起了泡,沸腾起来,时清赶紧把盘子里的肉和蔬菜下了一大堆,还在最上层飘了一层丸子。肉涮进去很快熟了,几个人各自动了筷子,宴拾捞了好几个种类的丸子,放在了谢云白碗里。

    “师尊,哪个好吃跟我说。”

    谢云白勾了唇,每样吃了一个,指了指一个白色的丸子,“这个。”

    “嗯。”宴拾应了一声,说:“这是鱼丸。”

    他往锅里多添了十几个鱼丸,又觉得自己光给师尊夹不妥当,给桌上每个人都盛了几个丸子,就连时清也捞到了两个,感动的他都快哭了。周老也颇高兴的咬了口丸子,挥了挥手,“你照顾你师尊就行,没那么多规矩。”

    “来!”周老举杯,“走一个!”

    众人一起走了一个,宴拾走了四个。

    一杯酒酣畅淋漓的下肚,很快就有了第二杯,第三杯,走一个的理由也变的千奇百怪。

    几人聊着这半年来的见闻,大事小事说了个遍,从“邻居家的白猫养的白白胖胖”到“冥界新开了几家茶楼”,都成了走一个的理由,不知走了多少个后,时清想起来点重要的事。

    “师尊,”时清酒量不高,这会已经有些吐字不清了,“我最近开了家店。”

    谢云白感兴趣道:“什么店?”

    时清:“跟周老以前一样,算命批字。”

    “你还会算命?”宴拾问。

    时清道:“这半年学了一些,不过这店主要是周老坐镇。”

    跟宴拾这个成天被压榨,一点闲暇时间都少有的无常不同,周老资历是无常中最老的,原本就能在阴阳两界自由出入,如今退休下来,更闲着没事做,就教了他一阵子。

    宴拾看了眼周老,有些诧异道:“当初我跟着你你都不教我,怎么,我师弟天赋高?”

    周老鼻间哼了一声,“你也没少偷学,在我旁边学的七七八八了吧。”

    宴拾笑了笑,“一点皮毛。”

    “贫吧。”周老喝了一口酒,满意的品了品口中的酒香,眯着眼睛道:“我当时看你就像看只拱了白菜的猪,怎么教?后来你进了冥界,成天在你师尊那转,更不跟我学了。”

    “我这点手艺差点砸手里!”

    周老一拍桌子。

    宴拾没忍住,一阵笑。

    “那就庆祝周老的手艺没砸手里。”宴拾举起了杯,“也祝时清的店开店大吉!财源滚滚!来!”

    时清往他杯上重重一撞,“来四杯!”

    宴拾在时清颈子后面捏了一把,仰着头连喝了四杯。喝完最后一杯,他靠近师尊一侧的手腕在桌底被拉了拉,一杯酸梅汁推了过来,谢云白小声道:“别一直喝,喝点这个解解酒。”

    “嗯。”宴拾美滋滋的喝着,旁边时清又拉着他说话,“我这一支的后人,那个小屁孩,师兄看过吗?”

    宴拾:“看过了。”

    “不顶用。”时清给自己倒上一杯,“玄门术法没人信了,没落也是早晚的事。“

    他闷闷不乐的喝上一口酒,道:“这支怕是也要断了,他自己不爱学,我上次给他带了功法,让他叫我师祖。他不肯叫,还让我帮他写作业!”

    宴拾:“……”这剧本何其熟悉。

    “走一个!”时清用酒杯底敲了敲桌子。

    宴拾:“来!”

    杯子又噼里啪啦撞成一团。

    一屋子的人中,除了不喝酒的谢云白和喝了酒还面不改色的宴拾,其他人都醉的眼皮抬不起来。

    周老的酒说不醉人,可能是诓他们的,又或许是他们喝的太急太快,还没开吃多久,一个个就觉得酒的后劲返了上来,醉的最严重的是墨涯,手肘支着桌子半天没说话。

    “师兄。”谢云白道:“先别喝酒了。”

    墨涯应了一声:“嗯。”

    他睁眼瞧了瞧谢云白,眼帘垂了一半,呢喃:“你瘦了。”

    谢云白:“瘦了一点,不明显。”

    “宴拾这个浑小子。”墨涯语气特别心痛,“他要是亏待你,我就抽死他。”

    谢云白听着,有些发愣。墨涯平时不善言辞,也向来温和,好像什么事交给他就不用担心了,现在说了跟他形象完全不符的“抽死他”这类的话,谢云白惊讶之余,鼻尖又有些发酸,道:“他很好。”

    “嗯。”墨涯低声。

    谢云白又补充:“他特别好,你别担心。”

    “好吧。”墨涯妥协道:“那暂时先放过他。”

    ……

    推杯换盏,等到数完了倒计时,几个醉醺醺的人才一同散了,唯二清醒的两人把趴在餐桌上的三人各自送回了房间。

    谢云白刚进卧室,宴拾就抵着他的脚后跟进来,先前那点积蓄的醋味在酒气和黑暗中放大了些许,两个人一同挤在门前那点位置,谢云白身子前倾,险些站不稳。

    房间里没开灯,宴拾的胳膊从谢云白颈侧伸过来,另一只手叩着他的腰,在黑暗中亲他耳朵尖。

    谢云白被亲的痒,摸了摸宴拾的手臂,问:“怎么了?”?

    “没怎么。”宴拾说。

    “那你松手,我站不住了。”

    “不松。”

    宴拾不但没松,反而搂的更紧了,他从谢云白的耳朵边一路亲下来,又吻上他的脸侧。谢云白偏过头,同宴拾接吻,捕捉到了一点酒气,问:“不开心?”

    宴拾擒住师尊的嘴唇,说:“师尊都没跟我说话。”?

    谢云白:“我现在不是在跟你说话?”

    宴拾:“我是说刚刚。”

    舌尖探出来,在唇间缠搅着,湿漉漉的,“你跟时清在一边包饺子,和他说个十二句话,和周老说了六句话,一句都没跟我说。”

    谢云白震惊了,“这你都知道?”

    宴拾:“我数着呢,看你有几句话对不起我。”

    “我每句话都对不起你。”震惊之余,谢云白有点想笑,他努力忍着,道:“你幼不幼稚?”

    宴拾:“幼稚。”

    谢云白又问:“你是三岁吗?”

    宴拾:“我是三岁半。”

    舌尖纠缠了一会分开,宴拾意犹未尽的舔舔,他看着没事人一样,其实已经微醺,谢云白道:“我那会儿也没跟你师伯说话呀,你醋的没道理。”

    “是没道理。”宴拾说:“我就是故意找事儿。”

    第一次听有人把找事儿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谢云白腹间笑的一阵发紧。

    宴拾:“不许笑。”

    “好,我不笑。”谢云白说。

    宴拾手下的皮肤果然不颤了,宴拾又说:“我没事找事,还跟空气吃醋,时清那个小哭包看到你都哭了,我都要挨抽了,我也没哭。”宴拾借着酒劲语无伦次,“就算挨抽了,我也爱你。”

    突如其来而又毫无道理的情话让谢云白脸上一红,他咳了咳,感觉有点对不住宴拾,道:“那我以后不冷落你。”

    宴拾:“嗯。”

    “我也不是故意冷落你。”谢云白尝试着辩解,“我们半年没见了,总有话想说。再说了,我这一晚上都是你的,你想听什么好听话我都说给你听啊。”

    宴拾不听他辩解,无赖道:“我要听师尊喘。”

    谢云白没停顿,直接答应,“好。”

    宴拾又说:“你得认真喘。”

    “我哪次糊弄你了?”谢云白听着,忍不住低笑一声,“而且,我怎么喘完全取决于你怎么弄我,我以前又不是装的。”

    这是变相的在说宴拾技术好了。

    宴拾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啪”的一声开了灯。

    “师尊,”宴拾在谢云白颈间蹭了蹭,把这个住在他心尖的人放在床上,汲汲索求的吻上他的唇,道:“十三次,一次都不能少。”

    新年快乐。

    往后余生,都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