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门村

    转过热闹的街市,从闹市漆黑的巷子里走出几个人,黑市来了新的顾客。

    “我们城里还有这种地方?我都不知道!”宣问云压了压帽檐,但晃荡的脑袋还是显示她很是激动。

    “你不知道也正常。”许未熙收了扇子,压着脸上的面具,“跟好。”

    黑市自然不比夜市那般敞亮,一条街上拥挤地摆放不少摊位,摊位上只有一根蜡烛立着,勉强能看清摊位上的物品。

    他们不是来买东西的,于是走得急促。

    黑市里有一条暗河。

    他们要从这里离开。

    漆黑的河面飘着一只船,船上的油灯随着船体摆动,不断晃悠。

    “走吧。”许未熙指挥几人上船。

    “什么时候安排好的?”明青有些好奇,从决定带着宣问云一起连夜离开,许未熙也不过离开了半炷香时间。

    许未熙笑得高深莫测,没有答话。

    “自然是秘密!快走!”宣问云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跨步就上了船。

    “哦哦。”

    许未熙笑着无奈摇头,两人也才十几岁,孩子心性。

    许未熙转头看旁边盯着他看的陆北辰,笑了笑道:“陆兄,走吧?”

    “嗯。”

    那晚趁着夜离开,陆北辰过后也没有追问他。

    但是自从两个孩子跟着他们之后,陆北辰就比以往要沉默寡言许多。

    以许未熙的性子自然是与谁都聊得来,却莫名让人觉得两人关系有些疏远了。

    许未熙打发两个孩子去前面问路,久违的和陆北辰单独走在一起。

    “陆兄最近心事很重?”许未熙侧着身子看着他,颇有刨根问底的姿态。

    “没有,为何这般觉得?”

    “你一点不适合说谎。”许未熙看着他扣着刀柄的手,无情揭穿他。

    “……”

    两人走出百米,许未熙还是盯着他,陆北辰深吸一口气,松开了刀柄,向他坦白。

    “我只是在想,阿灼侠肝义胆,谁都愿意帮一把,当初帮我也只是顺手,我却缠着你……”

    “谁说帮你只是顺手?”

    “嗯?”

    “我不能是因为认出你是天下第一的高手,特地救你跟你套近乎?”

    陆北辰倒是极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摇摇头,“不像。”

    “胡思乱想也不像是你。”

    “……我知道。”陆北辰点头,深度剖析自己,“只是最近不知怎的,会因为阿灼你,有一些奇怪的情绪……”

    许未熙用脚底板想也知道他这样的原因。

    “看来,我给陆兄造成困扰了?”许未熙歪头瞧他,说的话自己的牙都要酸掉了。

    一股绿茶味。

    陆北辰向来知道他长得好看。

    桃花眼弯弯,瞧人的时候最是好看,里面清澈映着的全是他的样子,就是那唇薄得很,唇色又浅,笑一下就叫人离不开眼。

    荡到人心里去。

    陆北辰心头猛地一跳,一时说不出话来。

    “嗯?你怎么了?”许未熙见他突然不走了,凑近了一些。

    “!”陆北辰猛地退了一步,呆愣着摇了摇头。

    许未熙眨了眨眼,面上好奇,心里直乐。

    陆北辰瞧着怎么呆得很。

    “诶,他们两个去哪了?”许未熙停下观察四周,眼见着他们两个边走边说也见着了房屋,也没见两个孩子回来。

    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村庄房屋破败不堪,看上去煞是阴森,但是远处的稻田里还立着不久前扎的稻草人,昭示着这样的地方也有人居住。

    两人走近了些,敲响了一户人家。

    里面传出物体相撞的声音,却始终没有点灯,也无人说话,响声不停,慢慢到了门口。

    破旧的门发出“吱呀”的响声,一个长满皱纹的老太太伸出头来,抽动着嘴角,声音像是从喉管里挤出来的,似破风琴般嘶哑,问他们来意。

    许未熙其实挺怕的,他确实有些怕鬼,但还是耿着脖子询问她,有没有见过一男一女两个十几岁的孩子。

    “没有。”

    声音实在有些难听,许未熙还想询问些其他事情,那老太太却准备关门。

    许未熙拉住门,眼睛紧紧盯着握门的手,有些担忧它会受到伤害。

    “干什么!”老婆婆突然尖利地叫了一声,许未熙一惊,手就松开了,老婆婆一把关上了门,“我没有见过什么孩子,你们快点离开这里!”

    他手还没受伤,耳朵先受伤了。

    大概这就是恐怖故事里,爱用老太太而不用老头子的原因。

    “很是古怪。”

    “嗯。”许未熙揉了揉受罪的耳朵,点点头,“两个孩子不会无故消失,我们进去找找。”

    越往里走,越感觉阴森,敲了几户人家的门,再也没有人来给他们开门,就像这里根本没有人。

    不远处一户人家立在门口的稻草人翻倒在地,地上泥土有拖拽的痕迹,那痕迹蔓延一段就消失了。

    许未熙望着痕迹消失在漆黑的巷子,回头找陆北辰寻求安全感。

    “怕?”他一路上都表现得挺冷静,陆北辰却觉得他有点不安。

    “有一点。”许未熙这时候也没什么心情端架子装风流才子,折扇紧紧握在手里,可怜巴巴看着陆北辰,像个胆小的猫咪。

    陆北辰走近握住他空着的手,拉着他走进巷子。

    许未熙夜视不差,转进巷子泥土变得湿软,不再有拖拽的长痕,变成了无数凌乱的脚步,这些脚步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他们一路跟着,到了树林边。

    吹了一阵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林子里鼓着一个个土包,杂草丛生,点着烛火,印着被吹动的树叶,像是鬼影子摇晃。

    是乱葬岗。

    “我们……要进去吗?”许未熙离得更近了些,几乎整个人和他贴在了一起。

    “你在这等我?”

    许未熙立即摇摇头,攥紧他的手。

    陆北辰转回头,止不住地笑,却不想让他看见。

    树林传出轻细的说话声,十分有规律,似乎是许多人在齐颂着什么歌谣。

    走近一些,就能看清了。

    漆黑巨大的墓碑前跪着老老少少几十人,嘴里不停念叨着,向着墓碑叩拜。

    “他们在说什么?”

    许未熙摇摇头,“听不太懂,像是一种民族语,说些祈福之类的……”

    许未熙坐在树上,全当热闹看了。

    跪拜许久过后,匍匐着的人们才相继起身,为首的两个男人指挥着抱着贡品的村民把东西放在地上,随后一群人才离开。

    “北辰,那个地上的……”烛火摇曳险些被风吹灭,暗处有些看不清,但是那东西许未熙越看越眼熟。

    “像是宣问云带着的包袱。”

    等人都走完,许未熙着急地从树上跳下来,捡起地上的包,原本白色的小包袱沾满泥土,变得脏兮兮,许未熙拍掉上面的泥土,看清了包袱角上绣的莲花。

    “他们来过这儿?还是说……”

    两个人心里都隐隐有些不好的猜想,他们走南闯北这些年,离奇的事情见得也多了。

    “碑上似乎有字。”

    许未熙拔起插在地里的蜡烛,凑近了石碑,手指划过上面的凹陷,辨认着这些字。

    “故友封圩之墓,其祖上数代都是道士,到他这一代已逐渐没落,后来他到了封门村……”

    整个封门村没有一个姓封的,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凡是姓封的到了这里,七日之内必死,没取名的小孩子,父亲姓封的,同样难逃一死。

    这个道士到了这里,了解了这里的事情,决定帮助村民解决这个事情。

    祖上是道士,这个叫封圩的却意外的不信鬼神,他认定是恶人做坏事。

    他在屋里布了法阵,不为捉鬼,只为钓鱼。

    等了五天,也没见有人来。

    只是白日里会有个姑娘担心他,会一直给他送饭。

    姑娘母亲姓封,也死掉了,这么关心他,也是希望他可以抓到作恶的人。

    封圩奇怪,为何姑娘说是“人”?

    姑娘说她并不信鬼神,但作恶之人太过厉害,丝毫找不着破绽。

    封圩没想到这样的村落里还有姑娘不迷信,两人谈天说地,聊风花雪月,一时间竟觉得心意相通。

    第七日那晚,姑娘进了封圩的院子,说想同他一起抓住那个人。

    封圩答应了。

    封圩和姑娘在院子角落里蹲守着,一直到天亮也没有旁人出现,村里的人早起来找封圩,眼见着封圩还活着,兴致冲冲地以为他已经捉到了恶鬼,诅咒已经破除。

    事情算不上解决,封圩却没有在这里的必要了,于是他当晚就准备离开。

    在他离开前,姑娘却对他吐露心意,最后封圩现在了留下来。

    他在这里住下来,同那姑娘结了婚,两年后姑娘怀了身孕。

    孩子出生当日,全村人都来吃喜酒,共同祝贺这个不受诅咒的孩子。

    可是孩子出生七日当晚,封圩一家人都不见了。

    村民四处找寻,终于在后山此处找到了在挖坑的那位姑娘。

    姑娘满身是血,地上是封圩的尸体。

    姑娘疯疯癫癫的嘀咕着,说她马上就要成功了,他的封郎终于要复活了。

    “我只是路过这里的他姓郎中,村子位于国与国交界处,说的并不是正经楚国话,封道士因走遍神州,见识广博,会说这儿的话,我初到此尚依靠封道士替我传话,如今我也差不多能听懂一些了,询问过后便得知了前因后果。”

    原那姑娘十六便嫁了人,她丈夫姓封,是个猎户。

    可怜不幸降临在了这对新婚夫妇身上,那封姓猎户进山打猎丢了性命,姑娘随后也进了山。

    村民都以为姑娘也回不来了,没想到七日之后那姑娘却带着封猎户的尸首回来了。

    封姓人开始死亡是在那儿以后两年。

    那姑娘开始虽然有些沉闷,后来已经好得不行,他们都以为那姑娘已经放下了,也并没有将村里人死亡与她联系在一起,她和封圩在一起时,还打心底为她高兴。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村民们质疑她,问她为什么这么做。

    姑娘说她在山中见到了狐仙,狐仙说只要杀死和她丈夫同姓的一百人,就可以复活她的丈夫。

    “是不是真的有狐仙,鄙人并不知,只是那姑娘应当的确是魔怔了,村子里只杀够了九十八位封姓人,她为了凑齐一百人,居然骗了封道士,怀了他的孩子,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凑够了这一百人。”

    许未熙念完故事,说不出话来,脸上却没有意外的神情。

    见得多了,称不上惊讶,却尤有唏嘘。

    石碑上的字迹再往下有个分界线,后面的像是后来补上的,比前面要新一些。

    “那日我精神也有些迷糊了,记不清姑娘后来怎么了,只知道姑娘并没有成功。我也算是陆道士的好友,便安葬他,给他立了碑,这里的人认不得楚国字,想叫后来者警惕这里的人。

    数年后我又回来过一次,这里的百姓精神状态似乎更加不好了,我居然撞见他们抓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关进封道士的墓里,说以血为祭,求他保佑。

    当时我只是随意埋了封道士,却不想他们还给他修了像样的墓地。

    我等他们走后打开了墓地救出了里面的孩子,只是墓地里似乎有更深的地方……我没有再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