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假戏真戏【剧情章 - 修罗场】

    “……喏，情况就是这样，我全都交代了。”

    还有三十分钟开拍，纪盛躺在床上，翻着台本，一脸百无聊赖的表情。

    在电话另一端的梁辰忍着笑：“所以你下午要和孟珂拍床戏？晚上和我表妹林姿吃饭？”

    “就是这样，怎么，梁少有兴趣来观战吗？”纪盛的声音懒洋洋的。

    “不了，怕你尴尬。”梁辰语带调侃：“这么多人围观，只怕你会大脑空白、当场死机，还要再重拍五六次……这场景我实在是不忍心看。”

    “已经有这么多人了，再加你一个又能怎样？我早就破罐子破摔了，完全没在怕的。”

    纪盛叹了口气，埋进枕头里：“我就当自己是个皇帝，正在临幸男宠孟珂，周围黑压压的一圈全是宫女太监。”

    “对了，温馨提示，随侍的奴才还要再添一位。”梁辰补充道：“我养父陈章也会来，他是孟珂的金主，当然要来坐镇现场。”

    “……”系统惊呆了：“没想到啊……我竟然跳了预言家的身份……”

    “呸，乌鸦嘴。”纪盛的手指插进了头发里，心烦意乱。那个陈章竟然要来——他几乎要冷笑起来——来现场替情人撑腰是假，想欣赏纪盛被迫交欢的窘态才是真。一想到要见到那个觊觎养子、又妄图强奸自己的禽兽，他便又怒又怕。要保持冷静……纪盛深呼吸，从床上撑起上半身，绝对不能自乱阵脚。

    “放心，我不会给他靠近你的机会。”梁辰安慰道：“虽然不会亲临片场，但我会透过摄像头实时观看，还在现场安排了保镖。如果发生任何意外，会立刻打电话到他们的手机上。”

    “嗯。”纪盛盘起双腿，对面的穿衣镜映出一张从未示人的冷脸，阴郁的目光仿佛要结起冰来。

    一场五分钟不到的床戏片段，除却按捺对搭档孟珂的厌恶，还要接受仇敌的审视，而他除了忍耐别无他法……真是龌龊，纪盛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别犯傻，你想自己扛下来？”耳中突然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眼前不正有个送上门的靠山吗？”

    确实，纪盛想到，如果他肯向梁辰求助，相信他会安排导演修改台本，取消这场难堪的戏份。或许这才是他打电话来的真实目的，只是没有说破，留足了暗示，将选择权交到情人手上。

    他确实给了他充分的尊重，给了对方说不的权力。

    “别犯傻，我怎么可能求他。”纪盛拒绝得干脆利落：“我要从金丝雀变回人，而不是从人做回狗。想赢得尊重，当然要亲自争取。”

    “还有十五分钟要开拍了，我先去片场做准备。”纪盛同梁辰道别：“明天见。”

    看他挂断电话，系统有些无奈：“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出卖色相这种事，无论如何都算不上体面吧？”

    “你想说卖肉低贱，但是不劳而获更低贱。”

    纪盛下了床，“有金主将资源喂到嘴边，我便已经知足感恩，不会继续手心向上。我很贪婪，只有凭血汗攒下的一针一线、挣来的金山银山，才能满足我的胃口。”

    “类似的话，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6月9日，日间第三场，开始——”

    “纪，可以递一下蛋清分离器嘛？”孟玖挽起了袖口，在流水下洗手。

    “好。”纪盛拉开橱柜，“还有面粉网筛，我也拿给你。”

    “大家应该都很久没吃下午茶了吧？”孟珂在旁边磨咖啡，笑着向两人问道。

    “确实很少，演员嘛，总要保持身材。”纪盛一边打发蛋清，一边回应道：“小玖偶尔会吃甜食？”

    “嗯，但很少亲自动手来做，”孟玖抿了抿嘴唇，目光向身边两人瞥去：“工作太忙了。”

    这是一场三人共同准备下午茶的戏份，孟珂做饮品，另两人负责蛋糕。按照剧本，这组大三角要演出若即若离、互相试探、暗送秋波的感觉。这有些强人所难，因为他们的关系确实如此。孟珂爱孟玖、孟玖爱纪盛，有了这层现实底色，戏中人便只剩尴尬，一举一动仿佛是在照镜子，分不清是真是假，说不出谁在演戏。

    导演向孟珂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开始走位。孟珂心领神会，靠向了纪盛：“手动打发淡蛋清很累吧，不如换我来？”

    “不用，我应该可以，只是缺乏锻炼。”纪盛换了只手，甩了甩酸痛的小臂，腼腆地笑了下。

    “那不如一起？”

    孟珂走到纪盛背后，双臂环了上来。他的掌心覆住纪盛的五指，两人一起握住了蛋抽的长柄，继续搅弄起来。

    纪盛有些害羞，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想脱离男人的怀抱，而孟珂则欠了欠身，越过安全距离，将人圈进怀里。

    这两人一位高大阳光，一位纤细清秀，不愧是制片人一眼就看上的组合。跟拍导演满意地欣赏着，尽管被资方拆散，但没想到兜兜转转，又被重新凑成一对。他们相悖的性格、不同的肤色、迥异的手臂线条……尤其是两人的体型差，在镜头下真是性张力满满。镜头推近了，两人的气氛也逐渐升温，孟珂将另一只手搭在纪盛的腰上，装作不经意地摩挲着。纪盛则敏感得很，不着痕迹地挣开，于是那只手便去勾他扶着碗的五指，随着两人搅动的节奏暧昧地蹭过指节。

    砰。纪盛被惹得脸红心跳，手中的蛋抽磕进了玻璃碗里，白沫溅到了脸上。他心下一惊，却被孟珂扶过脸，擦掉了粘稠的泡沫。

    “可以再加点糖。”他将指尖上的白液送进嘴里：“我喜欢更甜的。”

    孟玖被这声响动吸引，转过身来便目睹了这暧昧的一幕。纪盛潮红的侧脸和表哥拉丝的眼神看得他心里发酸，眼里的妒忌比演得更真。

    虽然是演戏，但没必要凑得这么近吧。他盯着两人险些碰在一起的唇，只等导演给他指示，便毫不犹豫地打翻了泡在水盆里的草莓，溅了满身水花。

    哗啦——

    “哎，小玖？没事吧。”纪盛赶忙走过去，见青年被浇了个透，便拿厨房纸替他擦拭：“不如我给你找一条围裙……”

    “没事，”孟玖像有点开心，他从背后拥住纪盛，两手在他的围裙上乱擦：“这样就好啦。”

    “喂，别闹，这样我的衣服也湿了……”

    孟珂也想上前帮忙，但小玖却哀怨地看了他一眼，让他定在原地，继续看着两人亲密地打闹。如果观众看到这里，肯定以为他因抢了表弟的男人而心虚吧。确实如此，但不知道的是他也在妒嫉，见到孟玖一脸甜笑着同纪盛互动，他又何尝不是心里发酸呢？

    纪盛的心理活动则简单得很，除了尴尬就是尴尬，他脸上的欢欣与害羞完全是肌肉记忆，其实早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根本不想掺和这兄弟两人的爱恨情仇。然而奇妙的是，在这混乱的场面里，竟有一个念头徐徐飘落了，像一片花瓣落进了他的掌心。

    “梁辰在想什么呢？”

    他像是幼稚园的小朋友，遇到好事坏事都想与亲密的伙伴分享，纪盛想象着男人在屏幕另一端的表情，恐怕眼里正闪着促狭的光，笑着看他被捉弄得团团转吧。

    “你猜得没错。”系统听到了他的心声：“他确实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但看他时不时地摸着袖扣的模样，恐怕心里也在吃醋，后悔没来现场监视吧。”

    “……这是哪个鬼才写的台本，真是一箭四雕。”纪盛的脚趾几乎要抠出一套别墅，但也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等到下午茶做好，三人又在镜头前吃了气氛诡异的一顿饭，餐桌上既有唇枪舌剑，又有香艳暧昧，偏偏每人还要故作平静，真是抓马到极点。直到孟玖手滑打落咖啡杯，泼上了表哥的长裤，导演才喊了卡：

    “真厉害呀，没想到你们竟然将人设拿捏得这么准，本以为要NG好多次，结果竟然全都一条过……”

    三个人脸都绿了，各自挪开目光，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他们可是拼了老命在演，只求能一条过，这么尴尬的场景，谁也不想重现第二次。

    纪盛深吸一口气，接过毛巾擦汗，又缓缓地吐气。在化妆师替他补妆的空档，他向导演问道：“下一场什么时候拍？”

    “二十分钟后。”导演叮嘱孟珂：“下场是床戏，好好准备。”

    “好的……”孟珂顶着小玖的目光点头，这两个字仿佛有千斤重。

    “来监视情人的老板们也陆续到场了。”系统向纪盛转播：“现在陈章和戚雪在停车场里遇见了，两人正咬着牙寒暄。”

    也是，差点忘了这两位也是一对仇家。戚雪是陈章的心上人多年的白月光，而陈章则故意给戚雪指了桩糟糕透顶的婚事……场面真是越来越复杂，纪盛算是明白梁辰不来的理由了，不是怕情人难堪，纯粹是怕自己尴尬。

    “好了，准备下一场吧，”跟拍导演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去孟珂房间踩点了。”

    “嗯，好的……”

    “6月10日，日间第四场，开始——”

    剧情从孟珂的裤子被咖啡弄脏开始。

    孟珂匆匆回房间换衣服，留下另两人收拾餐具。砂糖袋子的封口夹找不到了，纪盛翻找半天，突然拍了下手：“想起来了，孟珂在取下时顺手把它揣进了自己的口袋。”说罢他转身离开了餐厅：“我去找他拿回来。”

    当纪盛一路小跑，匆匆在孟珂房门前站定时，摄制组早已准备好了。他鼓起勇气，敲了敲门：“孟珂，你在吗，我是纪盛。”

    没有反应，纪盛继续敲门。他侧耳去听，哗啦啦的水流声响个不停。伴着咔哒一声，门被拉开了。孟珂披着浴袍，出现在他眼前：“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哦……我、我来拿夹子……”

    “什么夹子？”孟珂歪了下头，金发湿漉漉地垂下来，白袍随着动作微微敞开，露出健美的胸膛。

    “就是……砂糖袋子的封口夹……”纪盛的脸烧得通红，一副大脑宕机的模样：“你怎么在洗澡呀……”

    “因为不洗澡就换新衣服的话，总感觉不干净。”孟珂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抓了抓头发，松松的袖口随着抬手的动作堆在一起，露出线条好看的手臂：“你先进来，我们一起找吧。”

    “好的。”纪盛装出一脸单纯的模样，没多想就走了进来。一进门他就被震慑住了，四台摄像机，七名工作人员蹲在卧室里，后面坐着陈章和戚雪，两人隔得远远的，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见纪盛出现在门口，所有人一同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吓得他差点腿软，脸上的表情瞬时凝固住了。

    “停——”导演挥手：“你的表情不对，这条要重拍。”

    这是今天收到的第一声NG，纪盛调头出门，孟珂同情地目送他，遇到这种场面，大家都会崩溃的，不怪他没能立刻入戏。

    “好了，进门这一幕重新再来一次，三、二、一、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