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从搬进来的那天,朱明就觉得这座公寓的建造有些奇特。

    整座公寓像是五六十年代建立的民宿房,从外目测只有七八楼,没有电梯,楼梯狭窄的只能供一人行走,楼道之间的照明灯年久失修,上楼基本是摸黑前行。

    最特殊的,每层楼两户人家面对面的住着,门房号却只到四号,比如一楼到二楼就是一到四号,从三楼到四楼又是一次重复,而后以此类推。

    他不懂这样设计的意义是什么,也没多大的兴趣去探听,只在偶尔无聊的时候恰巧想起来过罢了。

    毕竟他实在是太忙了,每天基本都是在外面奔波,不是在上课就是在上班,在家里的时间屈指可数,大清早就出门赶最早的公交,回到家时基本也是深夜,就算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也没时间细想。

    但此时此刻他站在邻居的家门口,随意瞥了眼门口颜色陈旧的门牌号404,心里却觉得这个数字或许暗示了什么。

    404,谐音是你死,意思很明显,只要你进来,死亡就会在这间屋子等着你。

    不大的屋子入目之处皆是遍处狼藉,说是强盗曾经进屋扫荡都算委婉。

    这间房子里的家具不多,可见的只有一套最基本的桌椅,还有两三个储藏东西的柜子,简洁穷酸的都让人怀疑有没人会在这里住,而即便穷酸成这样,所有家具都摔了一地,残木到处都是,墙壁上还有一道道的划痕,陈旧新添,上面还有不少的血痕血渍。

    显然,没有任何一家正常的住户墙壁上会有一道道新旧叠加的血痕,熏得满屋子都是恶臭与腥味。

    而血痕的来源也十分明显,比如此刻,房子中间的两个男人就或拿刀或拿棍的围堵着地上的东西在肆意砍捅,随着他们的一砍一刺,一道一道血渍就飙了出来,溅上墙壁,洒落地板。

    他们每砍一刀,下面就会响出一声尖叫或者一声呻吟,听起来有男有女,此起彼伏,满是痛苦,却得不来他们丝毫垂怜的停顿,反而是越砍越狠,越捅越重,不知道的或许都会认为他们之间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两个人的动作干脆利落,配合的十分默契,一副龇牙咧嘴的嘴脸,面目都是嗜血无情的狰狞,脸上身上都是条条暗红血痕,看不清五官,但神态都是统一的麻木无情,看着比罗刹鬼还无情,比阎王爷还恐怖。

    其中一个人还在一边不耐烦的捅一边骂骂咧咧的嚷,听声音,刚才出声怒吼他的就是这人无疑了。

    至于刚才给他开门的帅哥就远远的站在倒塌的桌边,面色冷漠,西装整洁,修禅白皙的指尖捏着一本沾满血迹的本子,像是对这一幕早已见惯不怪了。

    大概在朱明进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大肆砍杀了挺久,脚边全是鲜血横流,屋里的角落里残胳膊断腿零散躺着,空气里都是熏死人的血腥味与浓烈刺鼻的恶臭。

    万万没想到会有人敢直接踹开门闯进来,刚才还气焰嚣张骂人的男人便是一惊,下意识把手里插入某物的刀狠狠的抽了出来,跟随彪出的鲜血顷刻就洒了他满脸。

    许是因为他插刀太深,抽出太急,一颗带血的眼球被他手上的长刀大力甩飞,不偏不倚的正朝着大帅哥的方向飞去。

    眼见就要砸落在大帅哥整洁且昂贵的西装上,便见大帅哥不慌不忙,头都不抬,姿态优雅的抬起紧实的手腕,翻腕屈指轻轻一弹,直接就把那颗带血的眼珠弹飞砸在对面的墙上,吧唧一声碎开。

    眼球砸墙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小孩子拿着玩耍的水球,玩腻了随手就砸向地上。

    大帅哥白皙修长的指尖一点血沫子没沾到。

    门口亲眼目睹这一幕的朱明愣住了。

    下一刻,朱明猛地低下头,碰的甩上门。

    “打扰了,你们继续。”

    转头,朱明以迅雷之势抱起脚边吓呆的黑猫,埋着头一股脑冲回自己的屋子后立刻反手锁了门。

    他不敢掉以轻心,怕对方像他一样踹门而进,又抱着黑猫跑回卧室,仍然反锁了门,这才勉强安心。

    两道单薄的门板压根抗不住三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暴力破开,他从床边摸出手机又快速跑回了门边,用背抵着门,用疯狂颤抖的手指解锁手机页面。

    这时的他终于想起今早美女主持人的郑重提醒:两名凶手至今在逃,其中一人男,年纪二十五左右,身形削瘦,身穿蓝色衬衫黑色长裤……

    后面的话他当时没太注意,以为这种事和他一个住在偏僻公寓的穷小子压根扯不上什么关系,现在简直后悔不迭。

    刚才他清楚看见正砍的兴起其中一个人的身上,就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格子衬衫,年纪看起来也基本对的上。

    再想到美女主持人说的他们或许还有同伙协同作案,而他的邻居隔三差五就在开一嗨嗨半夜的‘热闹party’,最近接连爆发的连环杀人案明显都是出自他们的手。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邻居竟然会是变态连环杀人犯的同伙,而他还敢去再三挑衅他们,真是老太婆请死神上门做客——活腻了。

    他又急又怕又慌,手指哆嗦的险些要拿不住手机,眼前迷糊的看不清屏幕,竭力强忍着惧意翻开按键面,手指哆哆嗦嗦半天才按了两个1,这还是他拼着全身力气的镇定才不至于连手机都拿不住。

    正要按0时,一只指骨修长的手从后轻轻的按住了他急剧颤抖的手指,制止了他后面的动作。

    他盯着眼前这只漂亮的都像是大理石精雕玉琢而成的手,这一瞬间彻底呆住了。

    他分明记得自己家的门是关上并且反锁的,而且还是两道门,如果有人进来,为什么没听到一点响动?

    最关键的是,他正用背抵着门,那这只手是怎么进来的?

    手机从他手中滑落,砸在他的脚边,他却不敢去捡。

    朱明颤颤悠悠的僵硬扭过头,就看到一张微微垂眸俯望而来的脸。

    眼瞳漆黑,眉睫纤长,皮色苍白,修建整齐的半长黑发里一颗指甲大小的泪坠正发着惨绿的光,在深沉的黑夜之中衬的这张本就苍白俊美的脸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

    诡美感,与不真实。

    最重要的是,这个男人的半截身子是卡在门里的。

    就那种严实密封的卡在门上,跟个装饰品似得。

    可是谁他妈的会把半个男人的身体当装饰品卡在门里?!

    一瞬间,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否则怎么解释这种完全不合理,更不符合基本逻辑的超常现象?

    他木愣愣的看了看男人穿过门板的窄细腰部,又呆噩的回过头看了眼地上的手机,上面的时间正好显示凌晨2:30。

    他还悄悄的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是疼的,疼的他差点掉眼泪了。

    离谱,很离谱,离谱到离谱问他亲妈是谁——真是你妈的离谱。

    下一秒,更加离谱的是半身穿门而过的男人慢腾腾收回了手,随着再次动了动身子后,竟就轻轻松松的一脚踩进了门内,整个人居高临下的站在了他面前。

    一颗闪着冷色幽光的泪坠在服帖柔顺的黑发间轻轻晃荡,黑漆漆透不出光的眼珠子就紧紧盯着朱明,眼神泛空,没有焦距,毫无波澜的像是一个死人,因此当他把任何的东西看进眼睛里时,这样东西也像极了死物。

    朱明蹲坐在地上,傻傻愣愣的仰望着眼前身躯高大的男人,或者说高大的鬼,毕竟能穿门而过的也不能是人了,而看这人阴沉沉的样子,还有刚才对面疯狂的场景,怎么看都和慈悲为怀的神仙一类的相差甚远。

    非神,而更近似鬼。

    哇塞,想不到他受了几十年的唯物主义教导,今日今晚竟然还能亲眼见证鬼的存在,推翻他之前所有的认知,该说他是倒霉呢,还是倒霉透顶呢?

    朱明的胆子不小,却最怕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会儿虽惊的说不出话,可当他望着面前居高临下站着而显得愈发腿长腰瘦的大帅鬼,竟然一时忘了怕,反而在想这大帅鬼的身高怕是足有一米八多。

    阴间的伙食这么好嘛,长这么帅还长这么高,是不是他死了以后还能有二次发育的机会?

    不得不说,朱明的心有时候确实大的也挺离谱,都这种时刻了还能想到牛马不相关的事。

    不过下一秒,他终于回忆起他应该正视的真相,随即白眼一翻就顺着门板软软的倒向了地上。

    旁边一直看着这幕也被吓呆的黑猫看到朱明被吓昏了头,迅速回过了神慌忙跑到他的身边,满目担心的看着地上神志不清的他,探着小脑袋凑了凑他的脸也毫无反应,无论怎么哀唤他也得不来回应。

    大概是担心朱明安危的紧张胜过了活生生看见男人穿门的害怕,小小柔弱的黑猫紧紧守在他的身边,然后仰头狠狠看向旁边的男人开始奶声奶气的骂骂咧咧。

    “喵!”

    “喵喵!”

    “喵喵喵!”

    “喵喵喵喵!”

    “……”

    黑猫愤怒的叫嚣了半天,听着都要哭了,又委屈又难过又愤怒,男人却不知听懂没听懂,始终没说一个字,直挺挺的笔直站着,像是一座只会呼吸的精美雕塑。

    只在黑猫紧紧靠着意识昏沉的朱明身边大声叫嚷到了最后几乎要掉泪时,男人才是微微动容。

    他轻轻叹息一声,叹息声轻的几乎听不见。

    随即,他慢慢的弯下了腰,伸出了手。

    朱明的意识早就恍惚了,迷迷糊糊的彻底昏厥过去之前,在残留意识的最后一秒,他看到的是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落在了他的眼前,以及一抹不算明显,却仍然能看出的鄙薄眼神。

    半夜看见对面的邻居在疯狂杀人就算了,杀人犯还是个鬼穿门而来索命,偏偏他生来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鬼,这他妈的还能怪他胆子小?!

    如果可以,他真想给面前的帅鬼立起某根坚韧不屈的手指。

    他还要双手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