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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茸茸的猫尾巴在他眼前一颤一颤的,和猫耳男人垂头丧气的样子像极了。

    朱明愣了一下,随即龇牙笑了,濒临死亡的笑容却是几分温煦,几分唏嘘。

    “原来,你,你是小黑啊?”

    他分明都快死了,语气却出奇的镇定,还有闲心挪愉猫耳男人的外表:“没想到,小黑,你当猫的时候那么,那么小……一只,变成人就长得这么老啊,看起来像个……像个猥琐大叔诶!”

    朱明说着说着,嘴里的鲜血漫出,明明含血吐字十分艰辛,可看猫耳男人为自己哭的又狼狈又可笑,却勉强笑着安抚。

    “大叔……别哭了,这么大年纪了你还,还哭成这样,好丢脸啊……”

    猫耳男人听得眼泪越汹越涌,更加止不住了。

    朱明一直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是这样,从来没变过。

    “朱明!朱明你别说话了,我会救你的,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大不了我又变几十年的猫!”说着,猫耳男人瞥了一眼朱明空荡荡的胸口,顿时怒冲心头。

    他咬着牙狠狠的瞪向了斜前方,空手掏心的中年男子就站在前方,正兴致勃勃的捏着朱明鲜红的心脏打量,像是一头窥伺美食已久的野兽终于掠食到手,然后在认真的思考是一口吞下还是细细品尝。

    男人一边抱着朱明,一边盯紧前方,像看杀父夺母的仇人,一字一句都是咬牙切齿的恨意与愤怒。

    “朱明,你等着,我先去给你报仇,我挠死他,再把你的心脏抢回来救你!”

    即便朱明是个正常人类,不懂妖魔鬼怪的能力阶级,但从猫耳男人还是小黑的样子几次遇到邻居的表现来看,他也隐约感知到猫耳男人真正的实力可能也就比自己这个普通凡人厉害一点。

    死神棍用一张符都能定住邻居半天,想必实力不低,猫耳男人却连完整的人形都不能变出来,和他之间不说隔了十万八千里,起码也是洪河一般的差距。

    想告诉猫耳男人不用白白去送死,但没有力气拦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猫耳男人把自己小心平放在地上,然后撸起袖子就打算冲上去硬干。

    见状,临近死亡边缘还在操心别人安危的朱明躺在地上,没忍住大大的翻了一个白眼。

    妈的,狗改不了吃屎,猫改不了犯蠢,这蠢猫被剥皮抽筋做成一张猫皮都是活该的。

    果然下一秒,大步冲前的猫耳男人还没碰着死神棍的衣角呢,就被一巴掌直接打飞了。

    地上的朱明哇哇的吐着血再度翻了一个白眼。

    都说了打不赢就别去打啊,白挨打了吧,蠢猫!

    被打扰进餐的中年男人满不耐烦的踱步走到被打趴在地的猫耳男人面前,看着他头顶颤动的猫耳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无奈:“我其实不喜欢杀同类的。”

    说着,他上下打量匍匐趴地的猫耳男人一圈,直把猫耳男人看的寒毛倒竖,他才是笑眯了眼张开嘴,现出一口雪白尖锐的獠牙,这一口下去就足以把成年男人的脖子咬成两截。

    “正好,主人最近正无聊的很呢,你好歹也活了几百年,把你刨丹剥了皮,带回去给我主人助助兴。”

    语落,趴在地上的猫耳男人惊恐瞪大了眼,头上的猫耳连连颤动,而不远处的朱明又吐了一口血。

    几乎是死不瞑目的朱明躺在冰冷的地上悲哀的心想,妈的,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想不到他们一人一猫竟要携手入地府见阎王了。

    “倒不必来地府,我亲自来见你了。”

    一道磁性低沉,如大提琴娓娓动听的嗓音突兀响起在寂静无声的公园的时候,在场之人都是愣了一楞。

    这道悦耳的声音离朱明最近,也似乎是感知到了朱明的将死之语,特意说给朱明听的。

    因此当失血过多,濒临昏死的朱明听到这句话时,竟然有了几分回光返照,他竭力的稳定心神后缓慢的斜眼往旁一看。

    先是一双铮亮铮亮的黑色皮鞋,接着视线逐渐上移,就是熨烫的整洁,没有一条褶皱的西裤,然后是整整齐齐的深色西装外披三件套,最后落到了一张熟悉至极的,帅的人神共愤的脸上。

    这张脸面无表情的从上往下的垂目俯视着他,一如往日像是看死人的表情,而朱明此时的模样也几乎与死人无异了,可偏偏朱明看见这张脸的瞬间,莫名感知到这一次他是死不成的。

    不得不说,运气一向不算好的朱明活了二十多年,只有这一次的感知是最正确的。

    缚醉眼也不低的微微抬起白皙的手腕,修长的指尖轻点,躺在地上的朱明就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无形的手轻柔托起,与身高腿长的缚醉面对面的悬空站着。

    朱明躺在地上躺的太久了,身体里也流失了大半血液,此时脚尖不挨地的悬浮飘着,感觉到整个人都是头昏无力的,有种坐飞机冲上云霄那一刻的失重感,有点恶心,还有点想睡。

    “保持清醒,不要睡。”

    缚醉很少会连续说话,尽管语气平静如水,却让人深信不疑,惟命是从。

    原本昏昏欲睡的朱明一瞬间就清醒了。

    于是他得以清清楚楚的看到接下来的神奇一幕,缚醉是怎么像个救苦救难的活神仙把他救活的。

    只见缚醉先是掐破了自己的指尖,逼出一滴血轻点在他胸口的位置,再按着他胸口写了一个认不出的繁体字。

    接着,缚醉的左手指着他胸口,修长的指尖散出点点温和的白光,凌空画出繁复的阵法,右手就对向地上散开的血泊,掌心状似随意的画着圈,地上汇聚成血泊的血液就自动飘了起来。

    这些从他身体里流失的血液各自汇成千丝万缕的血线,根根绕绕的围绕在他身边,之后就随着缚醉有规律的手势指导,根根没进他胸口破开的大洞,重新回到他的身体里。

    做完这些,基本能保证短时间朱明不会死亡,可是缺失了最重要的器官心脏,朱明最多活不过一个小时。

    想到这里,缚醉看了他空荡荡的胸口一眼,目光就直直投向左边不远处僵愣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的中年男人。

    凡人肉眼凡胎看不出,但在他的眼中,这分明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黄鼠狼妖。

    被他盯着的中年男人开始本能的瑟瑟发抖。

    朱明是个活人不受太大的影响,这会儿又在死亡边缘徘徊感知不到什么异样,所以他不知道缚醉本身对妖魔鬼怪之类的就带有绝对且霸道的压制力,身上缠绕的阴气重的能让他们喘不过气。

    当他出现的那一刻,百米之类的妖魔皆是身心颤抖,鬼魂惧怕不已,没有他的恩赦或者命令,谁都不能动一下,他随便抬一抬手,就能教他们神魂俱散。

    十殿阎罗,十殿阎王,每一殿的王皆是嫉恶如仇,公私分明,威名一出就是能让百鬼吓得魂飞魄散的狠角色,而五殿的阎王则是其中最广为人知,且脾气最好的那一位。

    实则呢,五殿阎王看似温和无害,待人和善,其实杀起鬼来狠厉无比,鬼头铡一出就是百鬼头断,血流成河,而且言出法随,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让百鬼断头肠流,又有鬼王鞭随身相护,上打诸神,下策众鬼,生死簿随意一划则是尸横遍野。

    脚踏百鬼尸骨的鬼王,在阴间具有无语比拟的威慑力,在阳间,同样是无鬼能反抗的绝对存在。

    所以在察觉到那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可怖威慑力猛然出现并镇压全场的那一刻,无论是中年男人,还是猫耳男人,都只能保持原有的动作僵立在原地瑟瑟发抖,一动不敢动。

    尤其是鬼王的眼神向自己飘过来的那一刻,中年男人就知道自己是逃不过这个活阎王之手了。

    缚醉轻轻的启唇,丢出了冷清清的三个字。

    “还回来。”

    那中年男人的身子一抖,完全不假思索的颤抖挪开步子,直走到缚醉的面前,双手捧着心脏恭恭敬敬的献给他,跟最虔诚的信徒向信奉的神明贡献祭品似得。

    缚醉没有接过那颗犹还带着几丝热气的鲜红心脏,只是简单地抬手一挥,那颗心脏就从他的手掌悬浮飞起,自动回到朱明的胸腔里。

    能清楚感知到身体内部的变化与运作,且没有丝毫的痛楚,朱明忍不住好奇的微微弯了弯腰,就看到自己胸口破开的大洞里,重新回到他身体里的心脏在以视线所能看出的速度飞快的连接上他身体里重要的几根血管。

    破开的血肉层层在逐渐恢复,一股股的鲜血则从身体内部各处汇聚而来,往来有序的穿过心脏,给心脏再次提供跳动的活力,血液在有条不紊的聚向心脏再各自穿过,有种虫子爬过自己内脏奇痒难止的感觉。

    朱明实在忍不住,伸手想挠一挠心脏,被面前的缚醉眼尖手快的抓住了手腕。

    缚醉拉着他手腕的力道放的很轻,既不会抓疼他,可他也挣不开。

    缚醉看着他,轻声开口:“忍忍,别动。”

    其实缚醉的眼神明明和之前一模一样,看人如看死物,没有一丝波澜,他却从这如死水的眼睛里活生生的看出些无奈的感觉,真是见了鬼了。

    他一说,朱明就真的努力忍着,不去挠了。

    缚醉嘱咐完就放开了朱明的手,没了他的控制,朱明忍痒忍得厉害,只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视线就远远投向了猫耳男人的方向。

    刚才傻猫被打的那一巴掌看起来很重,没把他打出个好歹吧?

    猫看病可花钱了,他那点窘迫的存款压根支付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