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

    葬礼在四天后举行。

    半大的孩子亲自操办所有流程,足以让出席的所有人为止动容。麟羽其实很早就想过如果当初他参加了葬礼会如何,所以明明是第一次做,却像排练过无数次一样,成熟得出乎所有人意料。

    在场的很多人麟席都不认识,只能跟在麟羽后面一个个打招呼。

    往来的客人惊讶于麟席超乎常人的样貌,简直感叹两兄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漂亮的孩子总是会被特殊关照,麟席的脸不知被揉了多少下,最后干脆连招呼也不打了,死死抓着麟羽的衣角在后面偷偷抹眼泪。

    他不明白为什么父母的葬礼会是这样,明明大家应该悼念、缅怀,可除了白色的丧服,这群大人就像是参加什么聚会一样,坐在一块谈天说地,脸上几乎没有一点悲色。

    即使是他哥,也似乎在忙着端酒谢过每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即使每个人的感叹都那么虚伪。

    没有人在为他死去的父母难过。

    麟席认识到这一点,只觉得胸闷气短,独自一人逃离了饭桌,跑到大堂外面的台阶上坐着吹冷气。

    他的旁边摆着一个巨大的花圈,麟席盯着,第一次觉得原来花也可以这么难看。

    他坐了不知道多久,可能只有十分钟,或许还要长。裸露在外的双手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麟席那长而密的睫毛上挂着几朵雪花,他抬头,见一对穿着朴素的母女站在台阶下踱步。

    “是来参加葬礼的吗?”麟席缩回了腿,因为冷风冻得僵硬的脸露出一个不算自然的笑容:“你们来晚了,里面已经开始吃饭了。”

    “...”

    那位母亲似乎有些犹豫,要进不进。反倒是旁边的小姑娘,穿着深红色的大棉袄,油光水滑的黑色长发被编成了一对麻花,吃着手指怯兮兮地回答道:“我、我娘说我们是来送花的。”

    “送东西怎么不进去?”麟席想,大冷天的哪有连屋子也不进,单纯送个花就走的远房亲戚,他心里疑惑,又担心自己怠慢了客人被哥哥骂,赶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即使母亲已经很迅速地想要捂住女儿的嘴了,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提起自己的姓名时毫不犹豫:

    “我叫聂思。”

    聂。

    一个对麟席来说非常特殊的姓氏。

    他们家并没有姓聂的亲戚,这个姓氏他只在不久前听说过——那个姓聂的货车司机因为疲劳驾驶撞死了自己的父母,之后锒铛入狱。

    杀人凶手的妻子出现在受害者的葬礼现场是想干什么?靠那两朵黄色的小花洗刷自己的罪孽吗?

    麟席不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能够这么不要脸。

    那位母亲几乎是在瞬间读懂了麟席眼里的嫌恶,她羞愧地低下了自己的头,抓着女儿的手都在发抖。

    “对不起,我,我就是想过来看看...”

    “没有什么好看的,这里不欢迎杀人凶手!”

    麟席皱起了眉头,一张漂亮的脸蛋写满了嫌恶。他从台阶上起身,红着眼眶将一大一小朝着反方向推:“我讨厌你们!你们一家都是恶心的杀人犯!离我爸妈远一点!”

    麟羽刚出来便看见麟席在和人推搡,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加快步子,将还在试图伸手推别人的麟席一把拦住,藏到了自己身后,“麟席,你在干什么?!”

    “哥!就是他们!就是他们!”麟席的泪水糊满了整张脸,他的恨意在看到杀人犯的女儿还有一个可以疼她的母亲后达到了巅峰。

    明明他的父母什么也没有做错,为什么所有的坏事都发在了他们身上。

    “凭什么!我没爸爸妈妈了!哥,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还能好好的!”

    麟席不明白,明明做错的不是他们啊,为什么代价都要他们来承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