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大泽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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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人好得很呢,这都到我这儿多久了,还不放心?” “别说是师父了,便是亲爹也没你这么操心的。” “他不会真是你当初一夜风流欠下的债吧?” “你……”水镜对面的人脸色一僵,极为难得地落了下风,若非实在抽不出身,定会千里奔袭来打一架。 欣赏了老友的臭脸,老板乐颠颠地合上水镜,这才意识到身后有人,回头一看,云落已经抱着酒坛走上了屋顶露台,明朗的月光下,一双眼清亮亮的,犹豫再三,试探着问出了声:“……一夜风流?”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老板干咳一声:“闹着玩的,别当真。” “他那个铁打的脑筋,便是再过百年,也跟风流二字无缘。” 云落熟练地从旁坐下,打开酒坛,给老板手边的海碗满上,老板端起来灌了一口,继续解释:“当年我们几个走南闯北,什么三教九流的地界都去过,那些姑娘们见了他,迷得不得了,还有要把他绑回去当夫婿的,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呐。” 美酒与旧事一并醉人,老板越说越起劲,摇头晃脑起来。 “哦。”云落干巴地应了一声,端起酒杯尝了尝,辣味混杂着酸味直冲头顶,他果断把杯子放下,一心一意地负责给对方倒酒,打的正是个美酒换往事的主意,似乎非要让对方将他师尊揭个底掉。 果不其然,几碗酒下肚,老板几乎将李识微当年的糗事抖了个干净,乐不可支,再去看云落,正听得入迷,眼中含笑,透出些心驰神往的光彩。 老板不由暗自感叹,或许徒弟心目中的师父自带光环,总会是一副金身不破的光辉形象,听什么都像在听丰功伟绩。 最后一滴倒尽,老板晃了晃空荡的酒碗,满脸通红,有些醉了,话语愈发散漫:“他去天行宗,搞得兄弟断义。” 另一边的身形顿住。 “他要成全他师父的遗愿,要报师恩,别人只当他攀上高枝,与那些道貌岸然的大人物为伍,不顾出身草根的兄弟了。” 云落眉间蹙起,有些急切:“师尊他不是那样的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嘛。”老板摇了摇头,抬眼望向广阔深沉的夜幕,“路这么长,总会走散一两个的。” 这些陈年旧事,已经很久没人听他叙说了,如今痛痛快快地道出,最终也不过一声长叹。 云落守在一旁,默不作声,脑海中一幕幕,尽是那少年人熟悉又陌生的模样,天真肆意,无拘无束,仗剑走天涯,一路摔摔打打,被风霜雨雪磨砺得愈发成熟。 如果那个时候自己就在他身边,一定始终追随着他,无论如何也不离开,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 眼前皓月当空,清辉满目,沿着屋脊远望,地平线上人家灯火星星点点,遍布不绝。 云落缓缓开口:“师尊当年,都去过什么地方?” 莫追回鞘,云落踏上久违的实地,环顾四周,愈发疑惑。 荒原一望无际,长风卷起混沌尘雾,沙砾滚滚而过,见不到半分绿叶或者人烟。 这里不该是植被丰茂的世外仙乡么?难道自己走错了方向? 四处无人,云落迟疑地向前迈步,正要再次御剑,远处的沙尘中,传来几声悠扬的铃响。 刹那间仿佛魂魄被牵动,他应声回头,只见烟雾渐渐散开,一个瘦小的身影走近,铃声随着步伐动作响起。 那人也望见了他,似乎精神一振,加快脚步追了上来——竟然是一名少女,长发如瀑,衣裙飘逸,发间与腕上缠绕着精巧的铃铛。 走到面前时步履款款,女孩挺直背,仰起脸,似乎等着他先开口说话,见他茫然无声,有些惊讶:“你不认识我?” 云落不知该如何作答,而女孩的神色已经转变为欣喜:“这里不是大泽了?” “不……应该还是。”云落终于开口,心想着,看来自己并未走错地方。 “那你是从外面来的?我们这儿好久没来过外乡人了。” 女孩上下打量着他,好奇的目光颇为直白,又皱着眉思索:“你是那个……那个什么修士吗?” 云落点了一下头。 “那你是不是能日行千里?”女孩两眼一亮。 云落再次缓慢点头。 “果然姐姐说的都是真的!”女孩雀跃地拍了一下手,腕上的铃铛随之晃动脆响,又看向云落,“你可以捎我一程吗?” 见云落迷茫又疑惑,她继续说:“祭天大典之后,我就是名正言顺的圣女,要一辈子待在高塔上不下来了。所以趁现在,我一定要出一趟远门,这可是我一生一次的机会!” 一连串话语迎面而来,云落勉强理清了思路,来之前他听说过,大泽乃世外之地,这里无人修道,而是信奉某种神明。 为了确认,他开口问道:“圣女?” “我叫阿央,是这一代的圣女。”女孩点了点头,交叠双手于胸前,“我们是长生木遗留的血脉,世世代代在高塔的最顶端接引神明,聆听神谕,为大泽降下守护与祝福。” 她娓娓道来,低垂的眉目间仿佛闪过圣洁的光芒,但下一瞬,急切地抓住云落的手,眼巴巴的:“所以可以帮我这个忙吗?我还没见过外面是什么样子呢。” 云落有些不知所措,望着近在眼前的女孩,恻隐之心渐渐冒头。他最知道被关在某处不得自由是什么滋味,这段时间以来,到处走遍,也体会到天地广阔,若未曾见识,的确可惜。 不过……“你是偷偷跑出来的?” “放心好了,不会连累你的!” 阿央答得相当果断。 云落噎了一下,越发感到不能置之不理,最终应允下来。罢了,等之后再去大泽。 “谢谢!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阿央高兴得要蹦起来。 云落从储物囊中取出几张符纸,教她简易的用法:“这个是神行符。” 或许是因为身为圣女,阿央上手得格外快,又好奇地拿起另一张早已画好的:“这个呢?” “传讯符。”云落答道。 “亮了!”阿央充满了成就感,“看来我有天赋啊,要不然我不当圣女了,跟你一起修道去!” “等……”云落脸色一变,没接上茬,也没来得及拦住,愣愣地望着飘然远去的符咒,“发出去了……” “掌门,那几个执事已经认罪了。” 李识微高坐位上,面色淡无波澜,轻轻颔首:“将罪状陈述清楚,传音于宗门上下。” “是。” 等来人退下,李识微也起身,向主峰深处走去。 藏书阁的最里间昏暗无光,高不见顶的书架上仿佛蒙了厚厚的灰尘。 李识微穿行在书架之间,翻开一本又丢下一本,凭空画着隐隐泛光的图案,又随手挥散,似在搜寻探索着什么。 半晌,他活动了一下肩颈,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静立在一片昏沉中,视线似乎落在远处,喃喃自语:“今日没有传讯么?” 正要离开,他有所感应,抬眼望去,一抹柔和的光华飞近,将他的眼眸点亮,嘴角也牵起弧度。 光华散去,年轻女孩清甜而欢快的嗓音贯入耳中——“我不当圣女了,跟你一起。” 李识微眉头一皱,手上的书卷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什么圣女?一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