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8、天命
月色入户,闲庭信秋,正是挑灯夜游的大好之日。 夜晚初落的九重天,依旧人声鼎沸,仿若所有的空虚忧畏都飘逸在那绚烂的云层星火之中,与之前的每一日每一年确乎没有什么不同,就连某道急于穿梭在人群之中的娇小身影也似乎并不显得太过突兀,与一片那灯火迷离融为一处,摩肩接踵地,逆着大势游赏的人流继连往反方向挤去。 雩岑并非没有尝试走过一条条狭窄的巷道,一是她并不熟悉这九重天的构造,只懂记得大概方向前进,但难免总有弯弯绕绕的回旋,反至浪费时间,这二则便是… 九重天每个人群稀少的暗处,几乎便都有专职的城卫把守。 这是她未曾想到的。 雩岑挤着人潮川流而过,想着方才在暗巷之中堪称小有规模的驻点城卫,心下不禁有些迷惑,就算这九重天为上界核心之一,天帝的首脑都城,之前好似也并非有过这般的严格,就单从那以小见大的暗卫数量来看,这九重天大城大大小小隐藏在暗中的城卫恐怕便有数千人之众,如此规模倒不像是在所谓的维持治安,或许更像是—— 在集结一场一触即发的战争。 然这奇怪的念头只在她略有些出神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便随着突而绊倒的失重向前猛扑飞没了去。 “哎呦——” “嘶!” 雩岑一个脚崴险些脸朝下扑倒在地,好在旁侧之人眼疾手快,硬生生拽着手腕反将她扯了回来,与此之时的小姑娘向后仰倒的力道一震,小脚不自觉后退两步,好巧不巧便捻动着生生踩在了对方的脚背上。 “你这人!嘶嘶嘶——挪脚挪脚!” “哦…哦哦哦……” 小姑娘惊得一个愣神,才被对方痛呼声给唤了回来,慌慌张张地赶忙跳下对方的脚背,清风徐而,却闻一阵药香迎面扑来,有些混沌的思绪仿佛被这沉凛的香味洗涤透彻。 雩岑抬眼入目便见一道簌簌单薄之影在那光影斑驳之中疼到扭曲的俊脸,青灰色的药袍浸染透彻,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夹杂着浅淡的书香与浓郁的药香,气鼓鼓的俊脸未免添了几分童趣。 男子的长相在这俊男美女遍行的上界之中并不出挑,甚至是那种随意扔入人群中便找不见的普通程度,夜色之中的衣着看起来也并非什么高官神爵,个子也只是平均程度,小姑娘便只看了一眼,就倏然想起自己方才赶路的急事,敛眸匆匆行过一礼道歉之后,还未等那面前的男人反应过来,便就再度急急朝着那高大的城门方向逆行跑去。 “欸欸欸——你这丫头,怎得…” 男人半晌才反应过身的呼喊,显然淹没在那一片欢乐的喧嚣之中,然此刻的人群之中却左挤右扭地钻出来个瘦瘦小小挎提着一个大药箱的小身板,见着男子的身影便是眼睛一亮,赶忙掬了一把头顶的热汗,贴过身委屈道: “师傅!方才那人群熙攘你也不看着我点,我可是第一次来九重天…这可比下界那萧山山坳大多了,万一走丢了我虽然不值钱,这箱药可…” 却见那青灰药袍之人却皱着眉远远朝着身后人群处长长远望,完全将小药童的话当作耳边风。 “师…师傅?” 那小药童弱弱试图引起男子的注意力,跳着脚顺着师傅的目光向后张望:“您在找什么人麽?” “…….” “并未。” 男子回过神来,却轻出一气有些出神地确乎依旧思考着什么,自顾背着手继续向前行去,瞬间再度没入了人潮之中: “白芨,我们走罢。” “欸师傅!…师傅!你人呢!?等等我啊,师傅!!” 背着大药箱的瘦弱小身板抱提着怀中的木箱,再度满头是汗地左顾右盼寻找着那道深青身影,慌慌张张挤入了人潮之中。 …………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那愈来愈急的敲门声将那古旧的府门震得尘土飞扬,却在寂寂的夜里毫无半点回应,偏居之地,静得好似与月光虫鸣成为了一道斑驳的错影。 雩岑气喘吁吁地终是放弃收回手来,又退后几步再度反复确认了那正中悬挂的、刻着‘英招府’的牌匾,幽寂的庭院静悄悄地,甚至连半点人声都未曾听闻。 她曾在英招的府邸中住过一段时日,这处本就偏远幽静,再加上这小府本就不大,稍微些许动静便能弄得尽房皆知,如今她弄出如此动静却还未有人来探,恐怕无论是英招还是暮汜俱都不在府中。 可这夜色浓沉,二人不在府中,便又会去哪呢?…… 然时不我待,雩岑气喘吁吁沉吟间略微圜转过思绪,便就马不停蹄地转身,向着七重天的另一个熟悉方向再度跑去。 没有…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从那夜闭的清斋云府中走出,雩岑头一回感到了无措与迷茫。 她本以为之前她走后暮汜应当是搬回了分派的屋居暂住,今日大概也正好碰见英招出了门不在府中,可在她满头大汗一路不停地跑到清斋云府一探,那大概是新招来的守门老仙却说亲眼见着暮汜今日与英招一同下班回了府去,至于所去何处,也无人知晓。 问其白日间如何,便也只能知晓新月大抵顶着她的身份替她回了府去。 她本想借着暮汜了解更多,商讨后续之事,如今却完全是无从说起。 十二个时辰… 站在寥寥的月色之下,雩岑忽而回转想起新月昨日的话来—— 互换灵息的三个时辰是得以保证她顶着新月的面孔不被发现,而新月使用秘法得以顶替她身份的最多时长,只有…十二个时辰。 思及如此,新月伪装成她而得以回府,便说明她的伪装已然成功躲过了那个瑶光真神的守探,毕竟想来她的身份倒还是主角,不会有太多人在意一个随身侍女的去向,恐怕当时便就被新月强行糊弄了过去才没有露馅。 如今说来,恐是今夜,她便要得出一个解决方案… 是走…还是留? 其实从某些方面来说,今夜,便是她逃离上界的大好机会。 在新月彻底曝露真实身份之前…没有人会知晓真正的雩岑去了哪里。 玄拓也好,以为她仍被困在府中的濯黎也好,还是…依旧以为她身在清微的零随。 一环一环的束缚相扣,几乎令得她滞留上界之事已然成为了一个无法逃脱的困局,可如今的她却因为一场久别相逢的欢爱与强留游离其外,只要她愿意,没有人会知晓雩岑终究去了何方,下界之大,人界之大,群山深海四处逍遥,又何俱于寥寥天兵的抓捕…? 可不知为何,她却知晓,若是她今日便就此离开… 新月恐怕再无生路。 ……她无疑是在用别人的血来祭自己的自由。 在这上界统治者的权谋之中,恐怕最不值钱的也最好消耗的,便是这数不清的人命,昔日便闻下界有大族用数万奴仆去换一稀世灵宝,不过卑贱之身,视之若物,大多上位者对于侍婢少有半点感情与怜悯… 恐怕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这是太划算不过的买卖。 可雩岑几番想要踏出的脚步,却始终沉若千斤… 她终是…做不到。 她就这般走了,扼杀的不止是一条生命…还有那宝贵的信任与真心。 她是新月的一场单向豪赌,输了便是赔上一条性命,而赢了,却没有任何实质回报…他人压上性命的赌注,只不过为了偿她的一个心愿。 “我可以…相信您吗?” …她不该再辜负任何人了。 前尘往事的帐一概而尽,倘她有一日能够施施潇然于人界也好下界也好,都不该亏欠任何人…至少,无愧于心。 深吸一气,雩岑抬头望了望那初升的月亮,几只鹤影穿云而过,投下的倒影婉转,却瞬间让她意识到,或许这件事还未走到绝路… 至少就算她明日就算毫无转机,在整件事被彻底戳破之前回到清微,或许还能换得新月一条生路。 月下只影,一道娇小身影在溜出七重天之后,马不停歇地朝着下界群山的某个方向直直掠去,山峦的树影环绕,榣树的枝叶与月光微风相缠,漆似银辉猎猎,古老的山脉笼罩在无边的穹顶之中,时而的长尾青鸾飞过,一切都是那般刻骨的熟悉,也包括那深深篆刻在山门掩映之中的两个大字—— 昆仑。 ……… “药薪,你来迟了。” 身后的朱红大门缓缓合上,将外头的热闹与深宫的冷清,隔绝在那肃穆的高墙之外。 “陛下见谅。” 青灰药袍的男子身后不卑不亢地敛眸行了一礼后,那略有些呆板的俊脸上竟是浮出一股难以掩饰的欢喜来,望着面前深紫长袍的简装身影笑道:“久日不见,不知陛下身体可好?” “尚还能行,倘孤有一日卧病不起,你再来问这句倒也不迟。” “且会?” 周围除却那站岗巡逻的士军,对方竟是无一随侍,紫袍男人只身领着男子向前而去,却并非直入内宫,而是径直来到了一架确乎早已准备好的低调马车之旁。 “虽曾为同师,我自也自叹弗如陛下的医术。” “不知师尊现下可好?” “不知。”药薪摇了摇头诚实道:“早许些年便远行采药行医去了,这些年没头没尾,也未有什么音讯,收了个小家伙作关门弟子却从头到尾都是我教的药理,也不知当得哪门子师傅,现下入籍,还不是记在我的名下?” 紫袍身影展颜一笑,琥珀眸流转,正正对上了某个好似紧张得炸了毛的、怯生生的小眼眸。 “你叫什么名字?” “白…白白白白……白芨芨芨……” 那抱着药箱小家伙一傻,更是磕磕巴巴话也说不清了。 “白芨?”药薪见此,这才后知后觉地皱了眉,低斥道:“见到陛下,方才为何——” “无妨。” 却见那紫袍男人上前一步,主动掀开车帘道:“也算是…孤的师侄?” “不必如此拘束。” “今日暂不谈其他,孤且有急事邀你一去。” “重疾?” “并非。”男人摇了摇头跟着上了车撂下车帘,敛眸含糊道:“军中些许杂事。” 却见药薪似乎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零随斜斜朝着那前车蓄势驾车的小仙的方向皱了皱眉,再度抢先道: “你去了便知。” 药薪只好便又收了嘴,徒留某个瑟缩在车厢黑暗小角落中,一脸紧张无措的白芨对着二人的方向瑟瑟发抖。 轻马一架,从重歆宫府某个并不显眼的侧门驶入一片黑暗之中,半晌的沉寂后,倒还是某个温润的声音清浅地开了口: “方才便见你有些神不守舍,可是碰见了什么事?” 便见一片光影掠过的瞬间,药薪轻蹙着眉摇了摇头,倏又点了点头,。 “来时想白日斟配的药方时不甚撞了个姑娘,当真是莽撞——” “怀了胎还敢如此深思不定,出门乱跑,也不知顾一顾自己的身子。” “一个妇人而已。”便听身侧之人轻笑一声,调笑道:“瞧你这心心念念的模样,难不成师弟喜欢的原是这般,那可略有些许困难。” 语罢,却见药薪表情凝重,皱着眉缓缓摇了摇头道: “并非。” “她这胎说来奇异,我那脉象一摸,少说也有一年的身孕了,却不知为何体内的孩儿却像是去了什么灵气稀少之地,发育不足不论,好似一直在蚕食母体灵力供给自身,再加上她体质好似别于常人……” “恐怕这孩子还未诞下,便会一尸两命。” “我当时本想救她,哪知一转身便已然走没了影去。” 药薪终是轻叹一气,有些恍惚道:“也大抵是我须臾摸错了脉罢,她那体内寒热对冲,大抵都会掩了脉象的,再加上那滑脉甚微,如今说不定也只是碰巧误判了。” “倘是这孩子正常孕育,恐怕那姑娘现下已然被吸干了去。” “你又何须挂怀,医者难救天下。” 马车碌碌中,黑暗之中的琥珀长眸熠熠,转眼望向窗外明月,确乎在想着什么,始终有些心不在焉道: “生之至死,终不过是,各安天命。” ———— 最近刚刚开始上课,事情有一些些多,所以处理了一下下,今天之后尽量保持日更哈 349、鸾宫<上界职场求生指南(青禾芥子粥)|PO18臉紅心跳 来源网址: 349、鸾宫 雩岑还有最后的底牌。 却也是她最不想动用的,又存在满满不确定的一张。 颦瑶因她被囚,如今这般久了连个消息都未有,或许只好在出之于西王母之手,她不必忧心太多关于她的安全问题,昆仑一脉当年盛况早已不过是昔日,看似游然于两大势力之外,却又因寄所托,终归到底还是难以避免这场纷争。 昆仑是颇与三清交好的。 无论与之东王公之紫府,西王母之昆仑,虽趣舍万殊,与三清亦有利益之争,但到底为老派势力,围场厮杀自是各凭本领,到底走到底的路却还是一般的,故而看不起天帝一脉的新势自也不是什么不能公开的秘密,就算是摇摇欲坠的古旧城邑,也容不下他人在其地盘上开疆拓土。 无论从何些方面来看,昔日光彩辉煌的昆仑,如今却也只是摇摆于两大势力间的菟丝罢了。 以她现下的能力,万不可能越过西王母偷偷去见,并且求助于颦瑶。 唯今之法,便是说动西王母令她设法偷偷帮上她一把。 雩岑与西王母琼姿的渊源初还是来源于玄拓,可以说她刚进昆仑的那段时日,许多之事无非都离不开西王母的安排照拂,而后琼姿将她实行不管不顾的放养状态,再至她与颦瑶交好,确乎都与这位昆仑当家主母的关系越走越浅,如今想来,她最后一次见到琼姿还是在那时的毕业典会之上… 七上八下的心一路都未曾停歇,她甚至有些不知该用什么话来打动琼姿来帮她这个大忙。 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雩岑一路倒是脚步未停,一个飞身,极为顺利躲过那昆仑例常巡视的山间青鸾,悄悄沿着后山的一条小路往那鸾宫之处跑去。 昆仑的驻防本就松散,只要抓好了日复一日的巡逻交班点,自是来去自如,雩岑当年常常独自夜出去仙集听书到后半夜才回,便是熟络地抓着几个时点地点悄悄而回,才不必受什么夜不归宿的处分。 一路而来,今日的驻防反却更加稀薄,她甚至不需踩着什么时机便就轻易地穿过头顶扫视投来的一道道视线,人影稀疏,反比平日更加寂寂的昆仑群山却莫名透着几分诡异的平静,莫名让黑暗中的雩岑略略有些发起毛来,却也说不上太多的缘由,只好似今日的寂静与往日的平静终归有何不同了。 直至偷偷溜至那主殿鸾宫之外,雩岑方才察觉出了何些不对。 遥其所见站岗的背影,竟是几个彻头彻尾的男人。 若换在其他地处,这定是再为平常不过之事,可如今出现的地处,却是女仙齐聚之处的昆仑—— 这实在是太过奇怪了。 虽说近年昆仑已然打破往常的桎梏开始接纳男子进入学习,但究其不多,到底女子在昆仑还是占据大多,再加上昆仑的学区与行宫是完全分离的两片区域,行宫之处往还保留着以往的规矩,就算是外人来访也得层层递函,更何提男子,又怎能入这鸾宫深深。 她知晓琼姿住所所在之处,也是当年颦瑶曾悄悄摸摸带她进来偷玩了几回才大抵记得路线,如今这夜半三更,鸾宫之深竟有男子徘徊驻守,隔着许远,雩岑却也隐约能够瞧见那几个男子全然陌生的装束服装纹饰,周围巡视之人此刻尽然都被屏退,静谧呼吸之间,内里说话之人音量时而,却也明显听到其中夹杂的男子之声断续传来。 雩岑深屏一气,好奇心突起之下,继是避开那不断四散巡望的目光,偷偷朝着旁侧某处树影遮掩的鸾阁廊角躲去,忽而的贴近令得声音愈发清晰可闻,轻颤的小手忍不住在那角落之处戳破了一小眼蔽纱,眯着眼向内里悄悄望去。 抬手斟茶的流风,略略扬起了男人的大袖,衣袍的奇异花纹在灵灯的照耀之下显得异常明媚清晰,可似乎并不属于她所认识的任何一个派系,却令人莫名觉得有三分眼熟, 只听得轻笑之间,雩岑入目所视,竟正正对上那尚巧扬起的湛紫长眸,霎时吓得小姑娘颤颤巍巍下意识后退一步,险些一屁股软坐到地上,然那探来的视线确乎只是未曾发现般一闪而过,微敛长眸,施施然将手中的茶盏轻附于唇边微抿,扬起一抹笑来,望向正背对着她的女子而道: “如今之计,不知西王母可都准备妥当?” ———— 白天大纲出了一丢丢问题,一章章翻过去太累了实在抱歉各位! 350、惊变<上界职场求生指南(青禾芥子粥)|PO18臉紅心跳 来源网址: 350、惊变 “自是无须多言。” 那女子轻出浅淡一气,相比其男人的悠然,缓带着一股迟寒的凛冽,面前氤氲的杯盏群鸾点月,却寂寞而又娉婷地好似不过只是一厢烟雨点翠。 “我只期,你能够信守承诺。” 男人轻扬起湛紫色的长眸,将那一饮而尽的杯盏清脆当啷放在那白玉凿就的桌面上,意犹未尽地魇足称赞了一句:“当真是好茶。” 才继而抬笑仰起脸来道:“西王母是个聪明人,无论是昆仑之振新,还是我族之崛起,所间利益,当且不谋而合,如今这天下正主争夺纷纷,且不论紫府洲那位如何看,就单这九重天的黄毛小子,就大大碍了事…” “如今你好我好之事,又何必相互猜疑?” “这歃血为盟之誓——”男人慵懒地故意拖长了语调,敛眸自斟热茶之间,嘴角始终的笑意丝毫未减:“最要紧的便就是信任。” 湛紫色的长眸颇是轻佻地眨了眨眼,望着面前的女子道:“不过这语言我方是十数万年都为曾用过了,如今道来生疏,也不知这厢说得可对?” 语罢,男人还似故作戏弄地提点面前已然有些出了神的女子,唤道: “西王母?” “……” 女子霓裳袖下的双拳死死紧握,雩岑瞧不见此刻琼姿的表情,却是意外地未见她回答。 而相较如此,对面的的男人却仍是一脸泰然自若,将那杯中香茗再度一饮而尽之后,咂了咂嘴才又道: “不过话及如此,西王母的野心可不浅呐——” “…那又如何?” 女子微怔之后冷冷嗤道,对方反是像终是得逞了般,望着女子此刻的表情笑得一脸灿烂:“有野心没什么不好。” “我喜欢野心,我王同样赞佩于您的野心,我族最不缺也最重要的,也就是野心。” “千秋万代,代替那什么古旧的三清,颠覆所谓的天帝,凌驾于东华帝君之上的时日…昆仑,终是不远了。” 男人笑道:“这不便是昆仑久久等待之日麽?” “不必做任何一方势力的附庸菟丝,事成之后,您便是这上界唯一的权冠…” 蛰伏在黑暗中偷听偷看的雩岑眉头深蹙,心中隐隐的不安感从见着那五官深刻分明的紫眸男子之后便始终萦绕心头,或许心中已然隐隐有些猜测,却依旧不忍将这件事想的那般糟糕,然是早有预感,却还是在那其中男子说出下一句话之时,霎那倒吸的冷气几乎令她踉跄地弄出声响来—— “魔族,终是有机会再见天日了。” 死死捂住那瞬然因不可置信而大张的嘴,小姑娘呼吸几乎带着无法遏制的轻微颤抖,好不容易强行压下些许剧烈波荡心境之后,那瞪大的杏眸仍旧无法自已地往鸾宫内里探着更多: “到时昆仑与我魔族均分天下,相携统领万灵万物,所大族逆者斩杀殆尽,所小势者则威逼利诱为我所握,可还愁这天下鹿死谁手?” 那仍旧笑着的湛紫长眸轻敛眸光,确乎眼前已然构想出那时的宏伟愿景:“昆仑无法做到的,魔军,乃至于整个魔族,都可以是您的保障和依托。” “…那我又该如何相信,你并非出尔反尔?” 衣袖遮掩下紧攥着拳的素手始终未能松弛而下,雩岑一面强忍着那不规律的呼吸不断调节以免暴露自己,一面却又将那偷听偷看的距离愈拉愈近,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那鸾宫筑作的榣木墙上。 毕竟昆仑现下无势可依,倘到时魔族出尔反尔想要独占成果,她又岂能有反手之力。 “就算您不信我,也该信任我王。”男人却像是早便想到对方这点疑问,施施然应对而道:“王之御者,自是不会食言而肥。” “这些莫非也太过虚妄。” 琼姿的冷嗤却并未折消男人的好心情,只听对方抬起脸来缓道:“那便说个实在些的。” “倘是他日功成,鹿死您手,那我魔族百万子民便要举国迁居,万也不可能再呆在魂虚界苟延,这如今下界之处,四大部洲也好,大抵原民都要腾挪,为我魔族子民奉献居所土地,其原民所到驻者,自然为您昆仑之部所在。” “就算这如今昆仑势薄,您确乎得无依仗,可将来这下界各族各民,大概定不会甘心臣服于我魔族,受我族所辖制,您又是上古真神,所拜所臣者,莫不为您西王母是也。” “下界各族,均为您民,您子,亦是您的兵——” 男人论起话来头头是道:“西王母又何惧于我魔族反悔?” “毕竟早在我魔族迁居之前,所有可以对您构成威胁的势力,我军早便为您清理个干净。” “……” 此番论调,确乎夯实得令人再无从议起。 “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雩岑瞧见那始终背对着她的琼姿终是松开紧握的素手,正正抬起脸来,对着那一脸闲适品着茶的男人认真道: “魔族不可伤害三清与紫府洲那几位首领真神的性命…” “至于那所谓的天帝,尽可以随你们处置。” “这…” 男子似被猛然呛住,咳嗽间那湛紫的长眸也泛上一层浅淡的氤氲,缓了须臾,才像是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脸来道: “所谓擒贼先擒王,如今这般条件,西王母莫不是在与我说笑?” “我并未要求太多。” 女子似是咬了咬唇,仍坚持道:“你们可以设法废去他们的灵力留之安然长生…若无法答应,我们此后便不必再谈。” “至于那个丫头——” “我可以答应…!” 男人似是有些肉疼地抽了抽俊脸道:“不便是留着玄拓重霄他们的性命麽…反正无灵力之后也翻不起些许花样,但不可放出,要么圈起结界囚禁抑或是流放无人之地。” 眼见琼姿还要再说,男子赶忙又补道:“西王母,这是最后的退让。” “我王不能也不许拥有暗藏的威胁存在,这本身便是个不知何时便会爆燃的雷药。” “……” 雩岑眼见着那背对着她的女子怔然片刻,终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像是有些无力道: “你的答应终归是你的承诺,我需要一个更为可靠的证明。” 此话自是意指男人身后更为强大的、能够下最后决定的魔族之王。 “关于这点我想我可以作主。” 男子像是略略思虑一顿,洋溢着笑道:“您大可以放心。” “证明?” 却见男人竟是自顾自指了指自己一双格外引人注目、若紫水晶般的眼眸,悠悠解释道:“魔族之中,我的眸色,便代表着绝对的权利。” “怕是西王母尚不知晓,我族相当看重于血缘传承,朝中群臣,莫非于我王的直系血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这眸色的绛紫越深,便代表着血缘越近,其重用地位便会愈高。” “而其余贱民自多绿眸、赤眸、橙眸等,天生该当为奴,万是上不了什么台面的。” 男人话及此处,故作扶额似有些得意洋洋,啧啧道:“在下不才,乃是我王七表叔的二奶奶的六曾孙的第八个儿子,血统纯正,如今地位…” 男子似猛然顿了一顿,有些不知该如何表达地皱起眉来,半晌才像是找到什么合适的形容词:“若按那黄毛天帝的阶位来排,我便是我魔族的督相。” “所应之言,自是说话算数。” 然未尽之言的话语却暗自腹诽自家王上的专制独权,这般之事哪有这般容易游说,不过他若是将那丫头找回来,自家王上自然笑呵呵乐得没边,倒时他再趁此一哄一骗,糊弄一下,指不定便轻轻松松成功获批。 思及此处,男人不仅为自己的机智狠狠点了一个赞。 棒!不愧是他! “那此后之事,如今这几日的部署引渡——” 两人相合一契,继是想继续开口另议正事,讨论的话语尚还未说至一半,安静的兽烟殿中环绕,便听得突兀地一阵裂帛之声,响亮清脆,殿外轻颤着死死捂住小嘴的雩岑也惊骇着低头朝那发声之处望去,却见着自己的裙角不知何时被轻抚的夜风撩刮在一旁的雕木缝隙之中,她方才无意识地挪步贴近,竟生生将那勾住的裙角扯开一条裂缝。 “谁!” “何人!?” 这裂帛之声虽不惊天刺耳,却在这格外寂静森严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再加上殿内两位又是何等的人物,霎那的声响,已然将那四道熠熠的目光转射向她,只听得那殿外镇守的脚步声往这仓促愈近,殿内两道颜色各异挥袖击出的灵力几乎要打上她隐蔽的廊角之时,雩岑却发现自己惊骇到竟是半分也挪不动脚步。 这般的秘密,恐怕她今日—— ‘轰隆!’‘轰隆!’ 两声一前一后的接连爆破,莫说是那榣木筑墙,就连那外头的廊桥也被生生炸开一道漆黑的大洞,所过之处,竟炭黑得连半分渣滓都未曾留下。 巨大的空洞之处,殿内与殿外之人遥遥相望,然那领头之人确乎只愣了一瞬,便率着身后一群的属下垂头单膝而跪。 开口所言的话语,却是令旁侧一脸冷肃的琼姿都有些不知所然,然在男人耳里,却是再熟悉不过的族内语调: “后卿大人!” “人呢?!” 男人拧着眉上前数步,继是从那黑暗之中尚不起眼的一道缝隙里,生生扯出一条碎裂青色的裙角。 “这…我…是卑下的疏忽!求大人赐罪!!!” 呼吸之间,后卿的脸色已然气得发起青来,负在后背的大掌几乎要将那青色的裂帛生生捏成粉末,绛紫的余波震出,将那跪了一地的人 影俱是震得口吐鲜血: “废物!一群废物!!!” “这么些人连个屋子都守不严,不若将眼睛全都挖了,丢去无回涧喂那些千足虫!” 话及至此,除却那领头之人外,其余众下已然双膝跪地连连告饶,没磕几下,那额头就已是血肉模糊。 “恕罪!大人恕罪!!!” “疆柯!” 瞧着那方才听闻便已然腿软吓倒一片的属下,后卿几乎是愤恨地咬着牙朝那领头之人喝道,呼吸之间同样扫探而出的,还有那蔓延千里的灵息: “卑下在!” “领着这群垃圾!将这昆仑给我全封了,里里外外就算是只青色的蚂蚱都给我抓出来!” 圜转之前,男人已然气地负手背过身去,狰狞的大掌之中还死死抓着那片破碎的衣角:“我今日便倒要看看,她能跑到哪去!?” 领命四散而下的属下裹挟着疾疾掠过的风,掠散而开之间,便见旁侧的琼姿也信手一下幻出数千只青鸾飞鸟,密集一片向那漆黑的夜峦中飞去。 尚在原地的两人对视一眼,霎那便通透了对方的含义。 “事出有变。” 而殿外廊角阴影之下一个筑木缝隙之中,被身后黑影捂着嘴俯压躲藏起来的雩岑却骇然瞪着杏眸,久久说不出话来。 351、前夜<上界职场求生指南(青禾芥子粥)|PO18臉紅心跳 来源网址: 351、前夜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雩岑万般想不到自己终有一日实践这个真理却是在这种时候。 一波波分属于不同之人的灵息不停扫探而出,小姑娘吓得死死憋着气几欲放弃呼吸,额头冷汗涔涔,压在身上的身影胸膛也是剧烈起伏,两人急促的心跳声确乎砰砰相合成了一个节奏。 雩岑大脑一片空白,而那就近两道似乎已然凝就成实质的灵息从她所在之处重复扫视几回后,便听得两道脚步声低语几句,继而竟好像抬步渐渐走远了去,随着紧张的心绪略略放松,她才低喘着气后知后觉地想到某块正被她死死压在身下的星蓝色玉佩来—— 恐怕若非这块可以隔绝气息的原灵玉,恐怕她现下比那被霎那轰到灰烬也不剩的廊桥也好不了多少。 “别出声,同我走。” 那低附于耳侧的热息撩人地拂动耳角的碎发,雩岑下意识微微地瑟缩之间,却感到那声线莫由来地带着几分耳熟,然还未等她多想,便只觉捂在嘴上的钳制霎那一松,继是手腕一紧,夜风猎猎之间,低掠而过的两道身影在繁杂的群山掩映中匆匆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