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逍遥，湖畔春雨

    唐治策马而归的时候，走的非常慢。

    小古、小蝶和几名侍卫察查大王似乎有心事，便都放慢了马速，刻意拉开了一些距离，避免影响大王的思绪。

    此时，将近晌午，河边已陆续出现一些游人。

    时人好踏青，经过一冬的沉寂，春暖花开时节，一家人出城春游，欣赏草木风云、自然之美。

    在这个生活节奏很慢的时代，才更容易品味其中的乐道。

    有人，在河边折柳盘圈，戴在头上，青青草香，就在鼻端。

    有少女村姑、稚年孩童，在花丛中扑蝶，在河岸旁捉虾。

    也有一些踏青的文人墨客，后边有小僮提着食盒，背着一卷席子，他们则在前方摇头晃脑、指指点点。

    也有行脚的道人，腰间挎了个酒葫芦，悠然的步代，也慢了许多。

    天空中，风筝木鸢在盘旋,飞鸟参差其间，真假莫辨。

    还有游人兴之所至，漫声歌唱，歌声悠扬。

    唐治的目光渐转清明，微微一笑，松了松马缰，加快了些速度。

    汝阳王一行人扎营之处，也是依托着这条河，而且河水在此处形成了一个湾，水湾边上还有芦苇荡，有雁、凫、鹤等各种水禽栖息其中，可以狩猎，可以垂钓。

    湾里，有小船二三，船上有人垂钓，有人放歌，意境悠闲。

    梁国公贺兰三思的车队赴令月公主之邀，经过此处时，便发现了此处早有踏青者占据了好所在。

    贺兰三思掀开轿帘儿，向外探看了一眼，一瞧那规模，就知道是个家世地位不比他梁国公府差的人家，不由得微微一奇，这是谁家？

    放眼望去，看见一对少女身着小翻领的胡服骑装，英姿飒爽，正牵着马儿，在湖畔边走边说笑着。

    一对少女？嗯……是一对吧？

    贺兰三思有些拿不准了，因为从细节看，其中一个，应该是男子才对。

    不过，那绝美的有阴柔气的五官……，有些不好判断。

    再往前去，嚯！

    贺兰三思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一个女人。

    那里明明是三个女人，两个女冠，一位夫人。

    但是那位夫人太高了，一眼就被他注意到了。

    夫人体态极美，容颜也极美，若是缩小两号，绝对是一个完美的的女子，可她，太纤长了些。

    简直就像是芦苇丛中长出了一管青竹！

    旁边两个女冠虽穿着朴素，不过，也是肌肤胜雪，杏眼秀眉，侧首与那夫人谈笑时，红唇微翕，贝齿晶莹，有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皎洁纯粹感。

    贺兰三思冷哼一声，放下了轿帘。

    看到那位身材颀长的小妇人，他已经知道这是谁家的了。

    当初，唐治娶了位比他还高的女人进门儿，御前册封的时候，他也曾亲眼见过的，此时如何还不知道？

    他从梁王变成梁国公了，可唐治却从刚刚回京时，一个在他面前屁都不是的小小郡王，变得位高权重，甚至气势凌驾其上。

    贺兰三思对此是非常不自在的，他不想看到这一家人。

    因为放下了轿帘，他便也成功地错过了唐治。

    唐治策马草地之上，避着河堤上的行人车马，虽然看见梁国公家也是浩浩荡荡一大票人，便连奴仆都是鲜衣怒马，气势不凡，却因他们并未打着幡子，因而没有猜出身份。

    凝清和翠羽伴在小谢身边，三人随意地说笑着。

    凝清和翠羽的外袍，还是最朴素的道袍，但是内里的小衣，却已极尽精致了。

    她们的饮食，日常的用度，丫环的侍奉，都已从最初的不太自在，渐渐变成了心安理智。

    两个小道整天醒来，张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谨心自省一番，她们是想让唐治亲近道门，信任道门，器重道门，却从未注意到，在不知不觉间，她们的饮食起居，已经被这种无微不至的豪门作风给影响了。

    就如现在……

    她们两个以前常往山中采药的，这也是一种历练和道心的磨砺。

    所以，虽在山水之间，不得其趣。

    她们要注意的是脚下的路好不好走，崖间的风会不会太大，怀里揣着的大饼莫要不小心掉出去了，那就要饿肚子，还要四处观察，哪儿有新鲜的草药……

    可现在呢，什么都不用她们操心，自然有人给她们打点一切，她们才能真正在享受这自然之美。

    风好轻，水好柔，脚下的茵茵草地好软，气息好清新……

    如果，现在再回到玉叶观，凡事亲力亲为，亲力亲为也享受不到这样的生活之万一，可想而知，那会产生的深深的失落感。

    玉叶观无尘老道长可是万不曾想到，哪怕她对唐治并无恶意，终究也算是一种“算计”。

    可是，现在好像快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远处，小谢为了自己的两位“送子观音”所特意聘请的素斋大师傅已经开始烹调美食了。

    香味儿远远传来，翠羽不禁悄悄咽了一口唾沫。

    她以前吃的，真的只是粗茶淡饭。

    长到这么大，她才知道鱼是什么滋味儿、鸡是什么滋味儿，肉又是什么滋味儿……

    她是吃素的，可是汝阳王府这位素斋大师傅做的素鱼、素鸡、素肉，都有以假乱真的效果，便是吃过真鱼真鸡的人，事先就知道这是素斋，都要仔细辨别，才能品味出些许不同来。

    忽然，湖面上一片迷蒙，竟然有雨落下。

    只是，这雨只占了大半的湖面，小谢她们所站的这片湖畔竟是滴雨未下。

    天空中，灿烂的阳光依旧。

    太阳雨，她们从小到大，倒也见过几回，但是真没有这种亲眼看到雨水分界处就在眼前的奇景。

    三人不由驻足湖畔，观赏了一阵。

    片刻之后，小谢才邀二人去往帐中品茶，翠羽心性，比凝清更活泼些，还没看够，小谢和凝清便一笑，由她去了。

    那雨随着微风，向湖那边轻轻移动而起。

    湖面上，竟尔升起一道弯弯的彩虹。

    七彩的虹光，看得翠羽雀跃不已。

    “你们快来看啊，好漂亮的彩虹！”

    翠羽扭头一看，小谢和凝清已经进了帐子，她有心去唤二人出来，又怕片刻之后，这虹光就不见了，不舍得。

    正犹豫间，唐治带人策马而来，瞧见湖畔一个仙子，顾盼远眺，阳光之下，涓净如雪。

    唐治不禁翻身下马，踏着柔软的草地走过去，赞了一声：“好漂亮的彩虹。”

    “咦？大王来了，是吧，是吧，真好看！”

    翠羽笑靥如花，她伸出手去，做出抚摸托举彩虹之状，十分娇憨。

    唐治暗暗一叹，可惜，没有手机，要不然，拍下这一幕，定然极美。

    咦？我有素描啊！

    画油画需要准备的东西唐治没有随身携带，但是纸张和炭笔却是有的。

    一则，他是不想忘了本我，在这里越久，曾经的世界便淡忘的越快，他会有种失去自我的莫名恐慌感。

    三则，也是时有机要，需要他亲笔写下意见。

    别看唐治在神都优哉游哉，陇右那边的事，又何曾放下。

    “翠羽道长，你不要动！”

    他刚把凝清、翠羽请到府上时，曾经不小心称过翠羽道姑，小姑娘似乎很不开心的样子，唐治还浑然不觉。

    是小谢后来私下提醒了他，他才知道这是民间自发产生的一种称呼，并不是人家道门的正式称呼，这种称谓有些不敬，是很不礼貌的。

    此后，倒是非常注意了。

    唐治笑着说了一句，便从怀中取出他特制的小画板打开，往后走了走，选了个位置站定。

    翠羽诧异地回眸看向他，唐治笑道：“你别动，继续看彩虹。”

    翠羽依言站定，唐治便迅速地绘画起来。

    他素描极快，不等翠羽感觉不耐烦，便已画好了她的简笔画像，想了一想，顺手又在上边题了几句诗，便笑着走过去：“翠羽道长，看看喜欢吗？”

    翠羽往那纸上一看，极简的笔画，但那形容神态，分明是她，惟妙惟肖。

    翠羽见惯了写意的画作，倒是头一回看见抓住了她的特点，如此写实的作品，甚是欣喜。

    再看旁边小字，白玉似的脸颊上不由微微泛起红晕。

    唐治大王，这也太……夸得人家不好意啦。

    “淡花瘦玉，依约神仙妆柬，佩琼文。瑞露通宵贮，幽香尽日焚。

    碧纱笼绦节，黄藕冠浓云。勿以吹箫伴，不同群。”

    居然说她仙姿道韵，可与神仙为伴。

    唐治记得的写女道士的诗词不多，另有一首温庭筠的《女冠子·含娇含笑》他也记得，只是……感觉老温写的不像道士，太艳丽了些，若是写出来，恐怕翠羽会觉得他冒犯了。

    唐治笑道：“如何？”

    他微微嗅到了淡淡幽香，心中甚喜。

    小谢送给她的妆匣，显然她也多多少少用了些了。

    腐蚀初见成效，这两个小坤道，早晚为其所用。

    翠羽开心道：“大王画的好，诗也写的好。”

    唐治笑道：“那是因为道长有仙人之姿，否则某若凭空想象可画不出来，也想不出来。”

    翠羽嫩脸更热了，有些挂不住，便岔开话题道：“此处雨影虹光更美，大王何不赋诗一首？贫道十分钦佩大王的《洛神赋》呢。”

    这景儿……

    唐治略一思忖，忽然想起一首，极应这太阳雨的一幕。

    那短短四句，最后两句简直是千古绝句，当初读到时，便曾惊艳了他。

    想来在这个世界上，这首诗他若不说，是不可能出现了，未免可惜。

    唐治便兴奋到：“我想到了，道长请听！”

    唐治往那远处风雨彩虹一指，漫声吟道：“杨柳青青湖水平，闻听湖上踏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唐治只改了两字，以应眼前之景，吟完了诗，得意洋洋，看向翠羽，道：“道长觉得，本王这诗如何？”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翠羽突然慌里慌张地转过了身去，刚一转身，蛋清儿般的脸蛋，便刷地一下，染成了红色。她结结巴巴地道：“好！大王的诗，做的极好。王妃唤我饮茶呢，不好劳她久等，这便去吧。”

    唐治茫然地看着她匆匆“逃”去的背影，又看看湖上太阳雨，莫名其妙地自语：“这可是‘诗豪’的诗啊，难道还不够好？这小道姑欣赏水平也太高了吧？”月关的莫若凌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