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执笔三问

    她这样说方嬷嬷自是不信的，但她也没准备瞒她，“兄长与大老爷年龄相仿，老太爷见他老实，就安排他跟在大老爷身边陪读，后来兄长也争气，学问做的好，老太爷惜才便放了他的奴籍，还安排他去上了林家本家在郢经的族学，只是后来在郢经几次的府试都失利，他也就断了这个念想，把心思都放到了之霖身上。”

    方嬷嬷面色难得的柔和，与兄长一别多年，如今想到少年时兄妹一起的情景，好似还在眼前般，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心中的记忆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去，反而像昨日一样鲜明。

    “原来是这样。”这就难怪方嬷嬷会对林家如此忠心，这年代的人一旦入了奴籍，几乎就再没有了翻身的可能，不止是自己，就连自己的子孙后代都世世为奴，方之霖这次中举，已经从根本上改变了方家的门楣，林家这样的恩情对方家而言不可谓不大。

    “老太爷走后郢经的本家也跟着没落，家业日渐单薄支撑不起族学的开销，兄长一家也就搬回了昌平，这些年之霖能安心做学问多亏了大老爷，所以姑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我要见他一面。”她也果真直接。

    “好，老奴会尽力安排。”见她并不打算追问缘由，林映安也不再留人。

    抚书回来已经有些功夫，见自家姑娘在屋里谈着事情就没有进去打扰，等到方嬷嬷出了屋这才福了一身，领着身后的婆子进了里屋。

    “快见过姑娘。”

    婆子有些拘谨，学着抚书的样子作揖道:“老婆子见过姑娘。”

    “今日可真是赶巧，去的时候正遇上钱大妈想把自己的马车沽出去，我看着价格合适就定下了，赶车的马夫也没有另雇，宅子里都是女眷，单住个汉子不方便。”

    赶车的活计得是能随叫随到，所以必须同她们住在一起，不像厨房里上房一熄灯，灶台就熄火，一日三餐做完就能撒手回去顾着家里头。

    “到了我们这里时间可不像从前自由，家里边可安排妥帖了?”

    婆子应声，“家里的小子娶了媳妇，照顾他们爷俩不成问题，还请姑娘放心，老婆子这边不会耽误。”

    “既如此，签了契就留下来伺候吧。”这些小事林映安并不在意，“抚书，安排妥了再过来回禀。”

    “是!”

    “行了，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不要让人打扰。”

    她的这座小院不大，却远离闹市，环境非常的好，春有玉兰夏有荷，秋有金桂冬有梅，四时皆有花香。清平盛世，对女子的拘束也少些，林映安最喜欢搬上案几坐在清幽处点上一盘香，执笔打发一年四季。

    今日她却没有这样的好兴致，屋外起了细风，耳边都是树叶簌簌声响，这几年院里的这两株海棠长的越发粗壮，枝叶随着风摆进她的窗台，带来阵阵花香。

    她在桌前坐定，百无聊赖的摩挲着手边墨迹刚刚干透，就已被她翻的卷了边儿的书，目光却落在别处，兴许是习惯使然，她的手不自觉的取下挂在笔架上的羊毫沾墨，笔尖落在纸上才发觉砚台里还是干的。

    取了几滴白瓷水注里的清水将墨在砚台里轻轻化开，她手上的动作不紧不慢，脑子里却一刻不停，做着各种思量，直到墨汁变得浓稠，她才在纸上落下三个问号，思忖片刻后又抹去前两个。

    林家是因为什么落难她已有了七八分的猜测，林行舟服官清慎，平日里多与纸墨相伴，他身上虽是有着文人的清傲，却没有一般文人的迂腐，他知轻重，懂变通，轻易犯不到要命的错，让人捉不到短处。

    要是真有人要与他为难，这次的科举无疑是最好的机会----科举关乎社稷，社稷又无小事，谁要是在这上面犯了错，轻则丢了前程，重则牵涉全族人的性命。

    官家刚有了复用林家的念头，林家就遭了这样的祸事，叫人难免往深了想。

    如果真如猜测的那般，林家的入狱，伴随着的说不定是多少寒窗苦读十数载的读书人被篡改的命运，背后之人的用心何其险恶，手段何其卑劣，敢在科举一事上下手的人又是怎样的权势滔天！

    林映安不禁背后发寒。

    而方之霖同为这届考生，他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那个？

    第二问也划去倒真的是因为没有一点头绪，以她现在区区一介平民的身份，在事情未定之前什么都做不了。

    剩下的一问才是当务之急，她必须要先见到林行舟一面，圣断下来之前，她们总不能坐以待毙。

    想到那层层关锁的刑部大牢，林映安凝眉，林家这等颇受皇室关注的重犯，恐怕用银子探路打点行不通，她这四体不勤更不能硬闯，否则进去了跑都不用跑，直接和他那“书面”父亲作伴算了。

    想到林行舟，也难免的想起其他人，这次林府所有七岁以上的男丁全部入狱，除了大房里的林靖成还有二房三房里的两个嫡子，六个庶子，这里大部分的人与她都只是一面之缘，只有林靖成小的时候常跟着娄氏来这边看她，对她还算亲近。

    也不知道他们都怎么样了，先不提那种生死未知的恐惧，单就牢房那种阴暗血腥的环境，好多比她年纪还小的孩子肯定都吓坏了，虽然她与他们不是很熟，但总归是一脉相传，此时心里也免不了为他们担心，毕竟稚子无辜。

    京都最不缺的就是热闹，镇北大将军胜仗归来的热度渐渐散去，昨日还不被人关注的林家一时之间又被送到风口浪尖，成了昌平城里茶余饭后的话题，有些不相信的还跑去围了林府之前的老宅，直到看到门上贴的整整齐齐的封条时才信了京中传闻。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官家再次降旨罢黜林行舟三代近亲中所有在朝为官的旁系族人，三代外的全部官降两级，一道道的圣旨接连传下，这座在京都扎根百年的大楼顷刻间轰然倒塌，在京都一时掀起不小的风浪，再加上老夫人昨日的潦草下葬，兴衰对比如此明显，惹得昌平城里到处都是唏嘘声一片。三文不吃鱼的织锦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