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赐宴

    庆和殿内气氛低沉到极点。

    新帝登基本该是接受百官朝贺，黎毖能感受到的却只有满心的嘲讽，他微垂视线看着大殿之下，唇抿成薄薄的一条线。

    群臣提着心各列在自己的班位上，面对这个无解之题，谁也不敢再轻易踏出一步。

    位列最前的太师云英杰轻轻叹了口气，先帝在朝堂最为混乱的时候撒手人寰，留下这样一团烂摊子给新皇帝，又岂是一朝一夕之间能理顺的。

    看着大殿内零零散散的几十人，知道今天这堂朝已经不适宜再开下去。

    暗暗摇了摇头，云英杰抬首，“陛下……”

    “陛下……”恩怀的声音与他同时响起，眼神飞快的与太师相撞一瞬，恩怀半跪在地上向皇帝禀告，“陛下，皇后娘娘令人传旨，她亲做了素宴，宴请百官。”

    黎毖的面色一变，往年新帝登基是有宴饮一事，但因先帝如今停灵在侧。

    今天的登基大典都是以极简待之，并没有宴饮这个流程。

    恩怀抿了抿唇，他在先帝跟前伺候了几十年，前皇后再是得势，也从没敢把手伸到前面来。

    可这位新后一早上频频派人来打探前面的消息，现在更是直接越过皇帝做主赐宴……

    摸不透真儿是想做什么，黎毖询问的眼神对上恩怀。

    恩怀无声的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传膳的宫人已经侯在了殿外，黎毖在心里沉下一口气按下心中疑惑，对着恩怀道：“传膳。”

    “是。”恩怀垂下视线施一礼退后两步，起身走至大殿前，“天子登基，宴请百官。”

    为了科举一事，新帝本就是匆匆登基，众臣都以为今天这场宴会是免了。

    是以，听到恩怀的声音都是迟疑了半秒才齐声下跪谢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黎毖稳坐御殿，双手搭扶在两侧的龙椅把手上，“都起身。”

    “谢陛下！”

    待到众官各自归了位，恩怀扬着拂尘，再起一声，“传膳！”

    清脆的声音顺着空阔的大殿传出，先是一应搬着方桌和蒲团的宫人入殿，一丝多余声响都没有的把桌子摆放整齐。

    待到里面的人都撤退，捧着白色瓷碗的宫人才依次入内，小心翼翼的放下碗筷，静默无声的朝御殿上的天子行礼叩拜后离开。

    殿外的台阶前，皇后身着深青色祎衣，上有翠翟点缀，腰服大带，头戴九龙四凤冠，左右两侧的胳膊皆被人搀扶着拾阶而上。

    见到皇后仪驾，守在殿外的内侍匆忙绕去殿后禀告。

    等到皇后迈下最后一步台阶，里面正好传出请她进殿的声音。

    终于站上整个黎宫的最高处，元真儿极目远眺，享受着这短暂的将整个皇城都在匍匐在她脚下的快感。

    事过两息，她收回视线，回转过身双手交叉折叠，拇指交错覆在额前，尺量过般的步伐迈出十九步后对着皇帝行完礼，又免了大臣们的礼后才落坐在刚摆好的龙案一侧。

    没有规制之分，大臣们身前的桌案上摆着清一色盖着盖子的瓷碗。

    皇家宴请，便是素宴也不至于每人只有一道菜这么寒酸，莫不是这菜是什么稀罕物？

    还有，便是宴请也不该直接把宴搬上了庆和殿这种专议天下事的肃穆之地……

    群臣面色各异，心里都各有揣测，只是御殿上的天子不动，底下也没人敢擅动。

    黎毖也不知这是什么意思，还没问出口元真儿就看了底下的群臣一眼对他摇了摇头，“陛下，真儿晚些再向您解释。”

    对上她随时随地都能将自己轻易安抚的视线，黎毖心里着急却是没再追问。

    没让身后宫人伺候，元真儿一手搂着宽袖，一手掀开身前瓷碗上的盖子，亲自夹了一小口菜送到了皇帝口中。

    天子动筷，底下的大臣也都纷纷拾起筷子，想一睹这瓷碗里卖的是什么关子。

    “嘶！”

    盖子一掀开，重臣倒吸一口冷气。

    谁也料不到看着也还算精致的瓷碗里装得却是白菜豆腐汤！

    这是皇家赐宴？怕是农家人办宴席都不至于这么寒酸。

    将底下人的表情尽收眼底，黎毖强忍着没有皱起眉头，“真儿……”

    元真儿在他手上轻轻拍了两下，拿筷子夹起一片青叶子掩袖送入口中。

    皇帝和皇后都吃过了，再是寡淡的饭菜底下的大臣做样子也得尝两口。

    梅谦夹起一块豆腐只咬了一小口就放下，淡而无味，半点尝不出是出自宫里御厨之手。wap.

    看着每个人都尝过，元真儿放下筷子挺直腰背，在氤氲着的雾气中道：“在座诸位都是我大黎的贤臣、重臣，陛下登基本应宴饮各位，只是正逢先皇大行，举国大孝，不宜大肆宴请，陛下为显对各位的珍重，便让本宫亲自下厨为大家准备了道小菜，还望众位大人莫要嫌弃。”

    竟是皇后亲自下厨……

    百官心中一震，别说是一国之母亲自所调的羹汤，就算随便拉个叫花子煮饭，只要是皇帝赐下的，他们谁敢嫌弃。

    众臣再次跪地齐呼陛下万岁，娘娘千岁。

    听完元真儿的话，黎毖面色稍缓，自己拿起筷子尝了一口之后皱着眉放下。

    真儿虽不时常下厨，但并非对烹饪之事一窍不知，这菜远不是她平时水准，这菜做的反而不像是赏，反而像是刁难。

    不顾所有人看过来的目光，元真儿拾起勺子，又自顾舀了勺汤浅尝一口，似是满意的笑道：“是淡了些，还请诸位体谅，不过，想来这味道对身体患恙的大人们倒应该合适，陛下何不赐宴，以示您对臣子的关怀？”

    黎毖不明所以，那些人称病摆明了是不想来认立新君，不惩办他们就算了还要去关怀？

    大堂内寂静片刻，梅谦猛地抬头，袖子胡乱的抹了下嘴，没来得及提衣摆就从小方桌后绕出来，差点儿被绊倒在地。

    此举算是失态，可谁又敢笑一朝副相。

    梅谦两下理正衣襟，弯腰道：“陛下仁厚，娘娘贤良，想来诸位同僚若是吃到娘娘亲手做的饭菜，身子也能很快好起来！”

    他话刚说一半的时候有人就已经反应过来了，是了，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他们之前也不是没想让皇帝服软，把官秋生和蔡茴给放了，可这服软的方式又必定会打了新帝的脸。

    赐宴……

    这法子好，皇后亲手做的东西分量够重，一碗白菜豆腐汤，既是皇帝的赏赐，又是敲打。

    而且得了赏还得入宫谢恩，不然平白担上藐视君主的罪名，众人想着，不免又把目光放在了泰然自若的皇后身上。

    恩怀小心瞥了眼脸上掩不住自得之情的皇后，怎么看怎么都不觉得这主意是她想出来的。

    定了定神，恩怀腰弓的更深，“陛下，老奴愿亲自走一趟。”三文不吃鱼的织锦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