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轰然倒塌（二）

    天边还剩细细一抹白。

    正在西城外的官道上疾驰的烈马突然抬起双蹄，在带着愤怒的嘶鸣声中停了脚步。

    无夏勒住缰绳，看着身边一圈将他包围住的人，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大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纪泓阳一身血衣，即便已经被风吹干还是黏腻的贴在身上。

    他冷冰冰看着无夏，“父亲让你去军营做什么？”

    无夏习惯性的回了一句，“主子吩咐的事，大公子无权知晓。”

    “其他事，本指挥可以不管，可是军营之事，没有我同意，你休想踏进我军营一步。”

    知道大公子向来对自己敌意都很重，看了眼天色，无夏不想与他纠缠，他掉转马头，横眉对上几个拦在他前面的人，“让开！”

    “拦下他！”

    纪泓阳挥鞭卷上无夏胯下烈马的脖子，用力将马头的朝他的方向拉回。

    烈马吃痛变得癫狂，仰起马身用力甩了几下脖子，发了狂似的往前冲，无夏面色阴寒跃下马背，剑不出鞘的朝纪泓阳面门攻去。

    纪泓阳盯着熟悉的剑鞘不避不闪，等剑风拂面而过之后才稍稍偏头躲过。

    已经不知道是两人之间第多少次交手，对他突然之间灵敏了这么多的反应，无夏皱起了眉。

    看着他皱起的眉头，纪泓阳冷笑一声。

    自从六岁就被父亲带回来养在身边，无夏几乎是与他一同在纪府长大。

    如果近几个月回京的宗殊白是他在朝堂上的假想敌，那无夏无疑是这么多年藏在他心里真正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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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生在黔州，出生的时候堂姐尚还不是中宫皇后，父亲也不过是在黔州看人眼色的微职小官。

    等后来堂姐入宫，凭着先帝恩宠一路爬到中宫皇后的位子，他们纪家也到了京都城开始发势，而他已经过了启蒙的年纪。

    自幼就不爱读书，在挨了无数顿打之后，父亲把他和无夏塞到同一个师父手底下学武。

    不管再复杂的招式无夏几乎都只需要看一遍就能学会。

    可他。

    即便是在无数个夜里的月光下一遍又一遍的练习也不及无夏的一半。

    剑鞘再次朝身上刺来，明知对战时不宜分心，纪泓阳脑子里却不断闪出几乎每晚都会出现在他梦里的画面。

    没有天赋没什么，总归他姓纪，他是父亲的嫡长子。

    无夏天赋再好也是奴才，而他是主子。

    可随着父亲的权势越来越大，因为他的文不能成，武不能就，父亲失望的眼神一次又一次落在自己脸上。

    可那时他也没把恨落在无夏头上。

    直到四年前母亲病逝后，父亲直接认了无夏为义子，并开始毫无顾忌的把他手里的权利一点一点的挪到无夏的手中。

    腹部一痛，已经脱离了剑身的剑鞘横飞过来打在腹部，不是下死手的力道，却让刀剑穿身而过都不眨眼的纪泓阳痛得浑身颤栗。

    “大公子！”

    “主子！”

    不时间，一座小山似的人轰然倒地，浑身立时抽搐几下再无反应。

    原先混战在一起的人同时丢下手中武器围了过来。

    同一时间，勤政殿里点着的一炷香就要燃完。

    众臣看着见了底的香烛或是摇头，或是点头间交换眼色，还有几个不往人堆里凑得赶紧吞下嘴里皇帝赏下来的糕点。

    殿里点了烛火，突然的光亮下，纪泉嵩终于睁开了眼。

    天黑了。

    纪泉嵩微眯着眼睛看着空荡荡的龙椅，整个大殿中只有纪泉嵩一人知道天黑代表的是什么，他沉沉吸了几口气，并没挪动脚步。

    一整个下午都被从未有过不祥预感包围着，自入京从一个六品小官一路爬至一朝宰相，一步步走来，这些年几乎所有事都在他的谋划中，即便偶有不顺，事情也从没偏过他预设的轨迹。

    可今天，自新帝踏入他纪府门口的那一刻。

    他第一次有了失控的感觉。

    并且这种感觉自入宫后变得越来越强烈，纪泉嵩眼睛眯紧环视大殿一圈，目光落在仍默声端站在角落里的段书君身上。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六品寺正能破格连升几级成为大理寺的二把手，他身后定是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的人，会是谁？

    会不会与今日之事有关？

    香烛已燃完，皇帝还是迟迟没有出来。

    等到香炉边儿的烟雾散尽，恩怀才低头踮脚出来，“陛下身子不适，正召太医看诊，各位大人请回吧。”

    说完也不看殿里人的反应，极快转身回了内殿。

    等到恩怀一走，殿外便有内侍满头冒汗慌张小跑到纪泉嵩身边。

    也没顾忌左右还有人，附耳在他身旁禀报，“纪相，夏大人差人来传话，大公子有恙，请您速速回府。”

    听了这话像是让自己不安的预感得到了印证，纪泉嵩反常的心里咯噔一下。

    他强压着嘴角的抽动，斜眸看向内侍，点了点下巴让他退下。

    与大殿一墙之隔的偏室里，同样的消息早一小步传进皇帝的耳朵里。

    不同的是，这边的消息是由守在纪府门外的禁军传回来的，“纪泓阳黄昏时分私自出府，卑职一路追踪至离侍卫营营外大约七公里处，见他与人交手没几招过后便倒地不知人事，现人已送回纪府，卑职回宫复命之前已有数位大夫入府看诊。”

    皇帝倾直身子，紧张的都忘记了呼吸，“你是说纪泓阳，倒了？”

    “是。”

    没有料想中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该有的轻松，皇帝脸上此刻除了震惊再无其他表情。

    纪府。

    几乎半个京都城的大夫都聚集在了纪府的东院，就是这样大的阵仗里面也没一个人敢跳出来拿定主意说出这是什么毛病。

    几番商议，几位名望大的老大夫在重新切过脉后各自对了个眼神，“大公子这是中毒了。”

    说完，几个花白胡子又各自摇了摇头，又在心里补了一句，“并且毒已攻心，药食无灵。”

    至于是什么毒他们又摸不出个名堂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的将各种解毒的方子都开了一遍。三文不吃鱼的织锦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