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

    清晏二年,立春。

    因多年动荡而搁置的科举总算近了尾声,长安城也变得更加热闹。

    若非夺到这帝位,科举之事怕是一辈子都与萧瑾蘅无关;就算现在她也只知大概,摸不清其中深浅。

    春闱开始的那日,萧瑾蘅特意早早往长公主墓赶,将茅屋里梦得正酣的张勉‘请’了起来。

    萧瑾蘅身边懂其中门道还能亲近些的,也只有沉之舟与沉倚竹二人,无奈他们都得避险,只好请张勉替她解惑。

    匆匆赶到贡院之时,考试已经开始,气氛凝得可怕。

    这回的主考官韩虢承算来也是张勉的同窗,只是前些年屡屡顶撞萧世檀,左迁数次,最后被贬到琼州这般穷乡恶水。

    萧瑾蘅本不知还有这号人的,年末看各地呈上的年终奏报时才注意到他,连忙派了快马将人接了回来。

    于韩虢承来言,萧瑾蘅突然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担子;除却感激,更多的是责任。

    这回的题卷,他在回长安途中写好初版,又与左右两位副裁官闭门修改了十几回,方得现在这般。

    萧瑾蘅从韩虢承手中接过题卷,匆匆扫了眼便将其塞到张勉手中。

    “欸,陛下怎么走了?”

    张勉看到第一道竟然直接出了试帖,便知萧瑾蘅会犯难,这才起了逗弄之心,故意问她。

    萧瑾蘅闻言连连摆手,步调又加快些;“等他们答完再瞧,朕还未瞧过春闱时期贡院内的模样,先去瞧瞧。”

    “陛下!”谁料韩虢承连忙上前,跪在她的面前;“陛下恕罪,题试期间,闲杂人等皆不可靠近。”

    若非见韩虢承说得异常诚恳,萧瑾蘅都快以为自己找错了人。

    他之前屡屡被贬,不算很冤。

    韩虢承暗骂自己又说错话,这陛下怎的就成了闲杂人等?见萧瑾蘅久久不语,他只觉自己在此事之后,怕是又要被贬了。

    萧瑾蘅猜到他的心思,伸手将韩虢承扶起,语重心长;“朕自然知道这春闱的规矩,只是想去檐下遥遥看一眼。这判卷之人是韩主裁,乃是外面诸位的幸事;只是若待他们真正入了官场却学不会变通……韩主裁以为如何啊?”

    韩虢承的头上已经渗出了些许汗水,萧瑾蘅依旧扶着他,此时退也不是,亦不能再跪;“臣惶恐……”

    “无事,韩主裁莫慌。”萧瑾蘅收回手,越过张勉戏谑的眼神,转身向门口走去;“不过是这裁卷的人要再添上些许罢。”

    随着话音落,萧瑾蘅抬步迈过门槛。

    这回赴试的举人不多,约是只有五六百人;放眼看去,除却沉照溪与戚莨,竟再无女子。

    萧瑾蘅明白,女学之路漫长,只几个月的时间能做成这样已经不易。

    尽管心里劝慰自己许久,可终归还是有些失望的。

    全国推行,又该等到什么时候?

    三年复三年,她能等几个?

    “阿蘅,莫要过于忧心了。”

    许是萧瑾蘅太过出神,竟没听到张勉的脚步。

    “嗯?爹爹?”

    张勉拍了拍萧瑾蘅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再抠那可怜的木栏;“虢承让我转达,他这一路回程,看到不少学堂已经开始收授女娃娃了。所以说,你现在所做的都是有成效的;有时候慢些,是让它变得更加牢固。”

    张勉说的这些,萧瑾蘅都明白。

    萧瑾蘅也知道,自己是太迫切证明做出的成绩;向天下人,向那些已经故去的人……

    她有私心,有许多许多。

    “……我明白的,爹爹。”萧瑾蘅缓缓呼出口浊气;“那韩虢承怎的不亲自来说?反倒让爹爹转达?”

    张勉抚须,险些笑出声来;“你啊你,明知故问。有那么大的能耐,怎么见到试题还跑了呢?”

    “爹爹!莫要笑话我了……”

    “好了,不说你,不说你。”点到为止,张勉及时转了话题;“为父方才看过全部的试题,这次的……不简单呐。对典籍的运用是其一,更多的则是在考眼界格局。”

    萧瑾蘅闻言,眯起眼将目力所及的考生一一看过;“眼界这东西,说到底就是家族底蕴,就算能编出来,读起也是假空。单看衣着,他们大多寒门,学的也多是考学的东西,这未免……”

    “欸!”张勉连连摆手;“这回是你登基来的第一次,之前又料理的这么些人;许多位置,就连相位,都是临时让人顶上的,一时半会没什么,长久便不好说来,是该严苛。那些稍逊些的,可以让吏部留用,但不是在长安,不是在中枢要职。”

    萧瑾蘅微微颔首,算是认同了张勉的话。

    现下她每日有这么多事物缠身,的确是有很多本不用她处理的事物。

    她看向戚莨的方向,情不自禁地蹙起眉头。

    应当……没有什么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