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难得清闲

    在现代,像医生、教师、各类军警这样的职业身份,通常都带有光环,也被普通大众视为特殊职业,社会声誉要高过其他行当。

    而在封建王朝,尽管社会地位差别很大,但医术精湛的大夫,桃李满天下的夫子同样是受人尊敬的存在。

    之所以会让民众达成共识,是因为从事这一类职业不光要有相应的能力,更重要的是德行要好,还需要一定的信仰和爱人之心。

    官场上与上述职业类似的,唯有都察院。

    许多言官拿着将将养活、甚至养不活一家老小,经常要媳妇补贴的微薄俸禄,却整天操着家国天下的心思,上骂皇帝下督百官,没有一点理想还真坚持不下去。

    他们是顽固的代名词,做事不考虑全局只论对错,无论你多位高权重,只要违法了,总是有那种不怕死的上书弹劾,给灰暗的官场注入一丝希望。

    如果说有人能成为大兴的脊梁,那一定只会出在军中和都察院里面。

    朝局再差,即便左、右都御史都倒向了某个党派,事到临头还是会有人站出来,因为都察院从不缺硬骨头。

    他们被认为是最具良心的官员,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嫉恶如仇,但也比一般官吏好很多,算得上朝廷百官中的一股清流。

    然而,很多有名的硬汉言官,在无人敢发声的黑暗时期,用自己的鲜血来抗争,可歌可敬,却最终因为籍贯和交友的原因,被划到某一个党派之中,这是不客观的。

    言官只是言官,他们的职责便是针砭时弊,纠错劝谏,有自己的理念和热血,并不是被哪个党派吸纳了之后才表现得这样铁骨铮铮。

    白芨对多数官员没有好感,唯独对许先生和曹大人另眼相待,是因为他们身上有一股气,就算碍于形势不得不低头,心中的底线依然很高。

    “小微啊,咱们在路边歇一歇吧。”

    作游学先生装扮的曹御史,和化名白微的大小姐出来踏青,只带了一个车夫和下人,随心情而走。

    大好的田园风光暂时驱散了某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田地间众多忙碌的身影,总能给人带来活力。

    时节已步入寒冬,但这里的百姓却不像宁水的农户,收完红薯等应季粮食,只要把红花种上,今年地里的活就算干完了,他们到现在还在干活。

    一声声齐整的‘嘿吼’吸引了二人注意,曹御史凭借年纪的优势,打算以口渴为由向站在田埂上指挥大家种树的老汉讨水喝。

    “老哥,风调雨顺,来年丰收啊。”

    “哈哈,上天保佑,丰收,一定丰收。”

    初见的两人相互拱手问好,表情完全不像第一次碰面。

    有关丰收的祝词是农户们最喜欢的,这可比听到祝自己长命百岁要高兴得多,丰收就是希望,活得再久没饭吃那也是受罪,不如死了清静。

    “先生是口渴吧,您等着。”

    老人一看曹御史的装扮,心里有了几分猜测,立刻拿起放在边上的瓦瓮,取下扣在顶上的碗,用袖子擦了两遍才说道:“先生可不要嫌弃啊。”

    “老哥说哪里话,我谢谢您还来不及呢。”

    说着,曹大人也不来虚的,乐呵呵地干了两大碗,像极了渴到不行的路人。

    看他这个样子,留着稀疏白胡子的老人脸上有光,眼底满是笑意。

    “先生贵姓啊,小老儿王大友,是这附近几十户人家的保正。”

    “哦,我叫曹杰,王老哥喊我曹兄弟就好,算不得什么先生,只识得几个字罢了。倒是老哥你不简单呐,几十户人家的保正,了不起。”

    随着两人互通了名姓,气氛比之前更上一层,颇为熟稔地交谈起来。

    白芨褪去覆盖在身上的气势,重新变回刚来大兴的时候,对什么都很好奇的白大丫。

    她津津有味地听着不远处的对话,还发现一个个汉子在干活的间隙,偷偷往这边打量,已经许久没有过这种体验了。

    保正其实就是里正,相当于村(乡)长,但由于地方不同、村子规模的不一、文化习俗等原因,都会导致叫法不一样。官府一般也不会揪着称呼不放,只要意思对了就成。

    保长制起源于宋,梁山的第二代领军人物晁盖,落草之前就是闻名乡里的晁保正。

    “老哥,这眼看就年底了,你们不歇歇?”

    “嗐,庄户人家哪里得歇,想要过年桌上好看些,插空都要干活,习惯了。”

    曹御史点点头,又指着白芨说道:“这是我侄女,从小长在城里,今天跟着出来长长见识。老哥能不能说说,这是在干什么?”

    王保正一听就明白了,也没敢多看,拱手问了个好,转头解释起种树的缘由来。

    “老弟说的是这个桑树啊,趁着天还不算冷,把它们从家里挪过来,早点适应了田土,来年出新叶的时间会快一些。”

    白芨微微福身以作还礼,接着往前几步走到曹大人身后,天真地问道:“要把树种在田里啊,你们不种粮食了吗?”

    “呵呵。”

    听到这略显没见识的话,干活的人都笑了,老人也是咧开了嘴,知道她肯定没看过真正的‘桑田’。

    “小姐,桑树可以用来养蚕,蚕吐丝结茧以后,我们会把蚕丝纺成粗丝或者粗布卖给布商,这样就能拿钱去买粮了。这树种在田里,对我们来说就是种粮食。”

    生怕没怎么出过门的闺阁小姐听不懂,王保正把过程解释得很详细。

    “哦。”白芨表示懂了,随后又问道,“那我看你们今年也是种了粮食的,怎么明年就不种了,要去养蚕呢?”

    “这个……”

    王保正和一众种树的汉子们都愣住了,没想到这位小姐没见过桑田,脑子却很聪明,一下子就问出了如此‘刁钻’的问题。

    “小微,不可多言。”曹御史说了一句,看到老人脸上的纠结之色,大度地笑了笑,“老哥莫怪,我这侄女打小就精灵,喜欢刨根问底。”

    有学问的人历来都受人尊敬,王保正听到这话连连摆手,在心里纠结了好一会,才拍着大腿说道:“二位都是贵人,想来也不会跟我等争这碗饭吃。实话告诉老弟,这树啊,是县里的太爷让种的。”

    “哦?”

    曹御史摸了摸胡子,好奇道:“县尊大人让你们种树,为何啊?”

    既然已经起了头,老人也就不准备瞒着了,凑过来小声开口,“今年各地大丰收,太爷觉得明年种红薯的只会更多,往后几年粮食都不值钱,不如种桑树养蚕,我们也能多两个铜板的进项。”

    白芨和曹御史得知是这个缘由,对视了一眼,觉得这个县令不简单,而且是个肯花心思为百姓着想的人。

    “那要是你们养了蚕,最后蚕丝卖不掉怎么办?”

    “哈哈,小姐不用担心,我们太爷提前定好了买家的。”

    王保正不仅没有生气对方说自己的蚕丝卖不掉,反而神秘兮兮地说道:“太爷先暗中接了人家的单子,然后全县所有保正、里正抽签,抽到了才能种的嘞。”

    “原来是这样,你们的县尊真是个好官呐。”

    “谁说不是呢,他在我们这足足九年了,我们可算是过了几年轻省日子。但是吧,小老儿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么好的官应该升官的,但要是他老人家走了,换个……”

    能在一个地方待三任,不得不说这也是个奇人,因为在官场上没有点背景,不升不降是最难做到的。

    白芨和曹御史都明白,这人要么得罪了人,要么家中颇有势力,放在这个位置上是一种保护。

    “老哥,多有打扰,我们叔侄多谢了。”

    眼看对方要走,活才干了一半的王保正也说不出留客的话,笑着道了声再会,临别前还给了句提醒,“我看二位不像本府人士,你们在乡间走走倒没什么,只千万记得,最近别去府城。”

    说完,老人抬腿便走,直接来到田间地头,不时对着干活偷懒的年轻人踢上一脚,嘴里骂骂咧咧,很有保正的风范。

    “王爷,您怎么看?”

    回到马车上,曹御史心情颇好地问了一句,这个开端着实不错。

    白芨知道对方邀她游玩苏州,是想用这种简单的世间美好,来治一治自己心里突然出现的矫情病。

    “韩大人大张旗鼓地在苏州寻找贡品,就是不知道王保正的提醒是因为这个,还是别的原因。曹大人,咱们还是别去府城碍事了。”

    曹御史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略微收了收,觉得王爷不太对劲,这心思怎么总是往坏去想,难道赵思明那个王八蛋以前对她不好?

    “也对,韩大人只怕懒得看到我们。王爷,虽说当下已经过了食蟹的季节,但来了这里不吃上两只总归不美,要不?”

    感受到了久违的长辈关怀,白芨伸手拨了拨车帘,轻笑道:“那就去吧,也给叔父表演一下蟹八件。”

    “哈哈哈,那老夫可等着了。”阳台菜王的农门大小姐,末世大佬来种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