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层层递进

    翌日清晨,白芨难得没有睡到三竿再起,而是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朝大湖走去。

    观湖景日出是许多游客会选择在湖边留宿的主要原因,身临广阔的水域之中,在丝丝寒风裹挟之下,望着大如车轮的太阳,缓缓向上升起并逐渐变得夺目,这个过程会让人深有感悟。

    自然天地有其独特的运转道理,渺小的人类只是见证者,相当一部分人会受到它们带来的震撼,从而心生敬畏。

    “王爷,有这般美景在前,不虚此行啊。”

    曹御史紧了紧身上厚厚的披风,脸上带着些许红润与赞叹,不知是阳光的反照,还是心有所感。

    “嗯。”白芨靠坐船篷上点点头,面对如画的场景,脑子也开始清醒了,不忍就此睡去。

    她向来对所有和浪漫能扯上关系的东西过敏,但不得不说人家赵村长没有吹牛,这确实值得早起。

    如果忽略掉让人心里极为不舒服的乌篷船,的确算一个不错的去处。

    “大姐,你们整个村子就这一条船吗?”

    听到对方的称呼,正小心撑篙的女子差点吓得脱手。

    “贵人,不是的,我们以前有好多船……后来都被收走了。”wap..OrG

    白芨伸手摸了摸船板,没有上过几次桐油的木材,还残留着几丝原木的粗犷,毛刺从细微之处凸显出来,说明这是一条新船。

    “那你知不知道你们的船都被收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女子看了看水面,尽量让船走得稳当些,“府城来的官老爷说我们没有打鱼的文书,每次打到的鱼也没交税,那些船被拿去抵税了。”

    这话一出,白芨的脸色微微一沉,没有再开口。

    宁水虽然没有湖,但境内有多条小河,还有一个码头,临水而居的老百姓也会把打鱼作为副业。

    她自己才收完税没多久,先前翻看的律法知识还没来得及忘掉,因此知道相关的规定。

    渔税是论船只来交的,一条小船相当于你家里的一亩地,同样是按照产出也就是渔获的比例来交。

    但是,这条律法主要针对的是渔民,本业以种地为主的农户,在猎渔期偶尔打几次鱼来贴补家用,不交税也说得过去。

    法理不外乎人情,一般的县令根本不会揪着这几个铜板不放,县衙只要能收到摆摊卖鱼的商税就可以了。

    关于渔船的这个情况昨晚村民没说,只是重点提了衙门不让他们种地、养蚕的事,作为副业的渔猎则是只字不提。

    曹御史听闻还有这等事,赏景的兴致顿时淡了很多。

    “你们的船直接被府城的人拖走了?”

    身材高大的女子觉得这个大老爷的神色很怪,忍不住将竹篙抽出水面握在手里,问道:“大人,有什么不对吗?”

    “这位大嫂,你有所不知,且不说你们是否要交猎渔税,即便要补齐所欠税款,也该由你们吴中县衙催缴,州府是不能越过地方县衙的。”

    曹大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轻声解释着,到最后自己都快说不下去了。

    规定只是规定,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四品知府在他面前不算大,可对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来说,有再强硬的背景,到了地方也跨不过这座大山。

    “哦,大人说的是这个啊,别说我们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人家是比胡大人还大的老爷,我们哪敢多说什么。”

    女子摇了摇头,把竹篙重新插入水中,载着两位贵人往岸边去。

    她用充满感激和崇敬的目光偷偷打量了一眼白芨,脑中满是希望地憧憬着今后的日子,能正常种地和养蚕就好,自己能养得起两个娃,便是不能打鱼也不要紧。

    沉默的氛围让曹御史稍显尴尬,大桑村从事发到现在足足一年了,那位知府老爷不仅屁事没有,而且胆子越来越大,这次还敢给卫军开通行文书。

    “王爷,您在写什么?”

    直到几人下了船往回走,曹大人发现刚才的话题王爷只是起了个头,其余时候都在低头书写,完全置身事外。

    “没什么,有感而发想到了几条有关宁水的安排。”白芨把纸张折起来放入袖口,一脸轻松地走走停停。

    “王爷,您何不……”

    “曹大人,本王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我实在不想浪费时间。您的想法很好,可事实上有几个大官倒台,真正是因为告示上的罪名呢?”

    对于老大人的好意,白芨心领,却不需要。

    知府已经算一方大佬,这种级别的人物被查处下狱,绝不可能是告示张贴出来的那样,由于残害百姓和贪赃枉法。

    他们的倒台只可能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或者有更高身份的人物想插手这个位置,普通百姓只要不造反,多大的事都能压下去。

    就算给廖明德加上各种实打实的罪责,但最终决定此人命运的还是贡品事件,‘害民’不过是让自己的出手变得更公道而已。

    白爷已经在做亏本生意了,并不想给机会让朝廷白赚吏治清明的名声。

    “下官明白了。”

    曹御史一脸无奈,纸上的信息永远不如当面接触来得直白,王爷的性子比传说中还要肆意,无比洒脱。

    既然人家不在乎这个,他也不去讨嫌,转头提起别的话题。

    “王爷,您是怎么注意到船上的?”

    “呵,巧了么不是?”白芨脸上的笑容没有温度,随手薅了路边一根杂草,“类似的船本王见过,就在村外的小河里边,甚至,那些船有七成的可能出自这里。”

    什么?

    曹御史没留神拔掉了自己的一根胡子,吃痛之余想到了前一阵韩大人严令江淮各地州府排查拐子团伙的举措,根由竟是这个?

    “王爷,乌篷船在水乡不算罕见,您是以什么来断定,那些船可能是大桑村的?”

    “你不说本王还觉得奇怪呢,明明是渔船的构造,舱内却没有丝毫鱼腥味。拐子团伙也真是有闲心、有闲钱,竟然专门造了一批掳人的船。”

    白芨字字没说苏州知府,但话里话外目标明确,要是那些船属于渔民,是不可能不带味道的。

    元末的枭雄陈友谅就是渔民出身,曾经被人嫌弃身上的味道过重,心理受到了不少伤害。

    人尚且因为接触鱼虾会沾上味道,船更是不能幸免,所以被缴获的船要么属于把打鱼作为副业的普通百姓,要么是以载客为生的艄公。

    前者在渔猎期过后会把船扛上岸,刷洗干净用油保养到下一次捕鱼的时候,后者干脆不打鱼。

    而大桑村同时具备打鱼和载客的条件,结合拐子交代的最终地点就在苏州,这个锅廖知府不背也得背。

    曹御史不清楚个中详情,心里的震撼不小,觉得王爷太擅长从细微地方着手,一层层往上推。

    “王爷,这事还是告诉韩大人一声吧,只要坐实了这事,也能省咱们很多功夫。”

    “也好,大人你看着办吧。”

    这个建议比较符合白芨的心思,罪名越多,就需要花更多心思去找借口,也容易露出破绽。

    知府先倒,其他人便不足为虑。

    想到苏州府城好像是有熟人(冤大头)在的,原本不打算露面的某人,顿时起了去那里打打秋风的想法。

    带着愉悦的心情回到小村庄,白芨发现树下已经摆好了桌凳碗筷,可等看清碗里的东西,直接就被气笑了。

    在肥田沃土的鱼米之乡,老百姓居然只能用野菜碎米来接待足以决定他们生死的大人物,还真是让人火大啊。阳台菜王的农门大小姐,末世大佬来种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