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现场教学

    案件审到这里其实已经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了,但由于自己任性了一把,没经过验证就断了结果,白芨不想给县衙留下不好的影响,把人给带偏。

    她可以用这种法子审案,不代表别人也可以,毕竟王爷错了就错了,根本不算大事,而县令却不能。

    “本王乏了,书吏,你记好了吗?”

    此时,保持着半蹲姿势,趴在书案上的书吏,已经写秃了两支笔,听到这个问题急忙抬头,一脸兴奋道:“王爷,都记好了,可结案陈词还要等一会,小人这就写。”

    “先不忙。本王不小心拍碎了你们的桌子,又没钱去赔,准备拿点东西出来与大家分享。”

    这句话让原本以为大戏落幕,心中还有些失落的百姓再度振奋,也让堂内一众官吏的眼睛变得雪亮。

    “多谢王爷恩赐。”

    “不必这么严肃,咱们相互探讨一下。”

    白芨摆了摆手,再没看地上的李通一眼,起身后径直走到了李姑娘面前。

    “姑娘,你母亲呢?”

    小姑娘脸上的浮肿甚是吓人,任谁看到了都不免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回王爷,母,母亲在生我的时候去世了。”

    “节哀。”

    把手放在小姑娘的肩膀上,白芨回过头,扫了一眼有所期待的差役,笑道:“这个答案在本王的预料之中,而做出这般判断的依据便是人之常情,为母者通常比父亲更在乎孩子。

    但这不是说做父亲的就更冷血,而是因为家中的子女是一个女子人生的全部。”

    按惯例,子女上堂,正常的母亲就是爬也要爬到公堂来看一眼,否则死不瞑目。

    可李家姑娘的母亲一直都没有现身,无非是三种可能,要么被李秀才关了起来,要么不在人世。

    至于最让人心寒的那种‘以夫为天,助纣为虐’的情况,白芨并不打算拿出来说。

    不过,这种可能是最小的。

    礼教不仅仅针对女子,对男子同样有束缚。如果李姑娘是父母双全且意愿一致,她根本反抗不了父亲的安排,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

    以常理作基点去推理,是普通人最容易接受的,白芨看到多数人都点头同意,心中闪过一丝恶趣味。

    因为,她接下来就要讲故事了。

    “好,在咱们知道李秀才的娘子难产去世后,又能得到什么样的推断呢?结合今天的事情,本王心中对李通有了判断,大概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不妨往恶了去想……”

    “如果本王如他一般好名,且对科举有野心,那么一定不会续弦,甚至从此在明面上远离女色,做一个伤感不已,时时悼念亡妻的痴情人。”

    知道李家情况的六合县百姓:……

    王爷,您这是提前打听过了吧?

    熟悉城中状况的顾县丞也是一脸惊叹,眼球颤动不已,心悦诚服地行了一礼,“王爷,还请您继续。”

    白芨点了点头,语气却比之前冷了几分,“这些还不够,每逢清明寒食等祭奠逝者的日子,必须大张旗鼓地祭拜,再写几首催人泪下的诗效果更好,可唯独忌日除外。”

    “为什么忌日要例外?”已经成为女王头号粉丝的诚王,问出了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发妻的忌日,同样是爱女的生辰啊。对于一个爱护妻子、疼爱女儿的男人来说,不祭、不庆于两人都公平,剩下某人独自感伤,不是更令人同情么?”

    推到这一步,渐渐接近人性的丑陋,旁听者心中都觉得不妙,下面说不定还有更可怕的。

    果然,白芨嗤笑一声,一口气全说了出来,“我要是李通,一定会时不时在女儿面前打转,表现出矛盾不已想接近却又厌恶的样子,吃穿用度尽其所能提供最好的,但唯独不会付出感情。”

    “此外,不时透露出‘你占了你母亲的命’这种意思,让女儿一直生活在愧疚之中。

    知道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吗,日后可以随时把这个女儿舍弃掉,也不会坏了自己爱女的‘风评’。”

    “就如今天一样,当极致的疼爱转为愤怒和恨意,加上亡妻的那份失望,大义灭亲便顺理成章。

    等收敛起女儿的尸身,李家往日的情景也会由下人传出来,到时候你们会看清这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畜生吗?”

    嘶!

    故事讲完了,小姑娘的世界也随之崩塌,如果不是还有肩膀上的那只手传来了依靠的力量,只怕当场就要倒下。

    而隐约听到过一些事情的百姓们,则纷纷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我,我女儿和李家丫鬟交好,听她说李秀才心里很苦,一看到李小姐就会想起亡妻,所以才不亲近的。”

    当旁证出现,白芨却微微摇头,以十分严肃的口吻说道:“各位,这些都不算推理,其中包含了对人性的了解、广博的见识、阴暗的心思、无所顾忌的假设,以及一个心狠聪明的李通。

    本王不希望你们以后也这么做,个中诸多环节只要有一个出了差错,结果就会南辕北辙,本王错得起,你们不行。”

    处在震撼中的大小官吏很快清醒过来,明白了王爷话语中的深意,顿时五体投地。

    是啊,不说自己有没有那个脑子和见识,但凡里面要是错了一个,造成了冤案可是要砸饭碗的。

    “谢王爷教导,卑职谨记。”

    “嗯。”

    白芨满意地笑了笑,然后换上一副十分轻松的语气,“那么,接下来,我教你们一点用得上的?”

    “呵呵,下官代六合县所有衙署先行谢过。”

    顾县丞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碰到这样的上官,当值都能变成一种享受。

    “好说。”

    下蹲了许久的白芨,等到小姑娘的情绪平稳下来,刚想起身,便发觉手背上多了一双葱白的嫩手。

    她重新蹲了回去,在一张惶恐中带有感激的眼神里,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地上的李狗子,问道:“你们回忆一下,他是怎么上的堂,又是怎么回的话。”

    怎么上的堂?

    被差爷架上来的啊,这有什么问题?

    顾县丞第一个反应过来,狠狠一拍巴掌,随后还有几个人眼神一亮。

    “王爷,您的意思是这人既然被吓得走不动道,那说话必然不可能那么有条理,所以他一开口就露出了破绽?”

    “正是这样。本王设了个陷阱,故意说‘是你指证小姐把贼人放进来’的话,可李狗子不仅识破了,还表明自己只说过‘小姐与男子私会’,头脑可是清醒得很呢。”

    有这么详尽的解释,脑子能转弯的都听懂了。

    公堂是让普通人惧怕的地方,不被吓成结巴就不错了,李家的一个下人不但说话不抖,还能发现王爷的陷阱?

    “王爷,您由此判断这人有问题,才不断使用诈术,增加这人心中的恐惧,扰乱他的心神?”

    “是的,谎言始终是谎言,你们问案可以在细节上面下功夫,问得越细越容易找出破绽。问完一遍再来一遍,顺着时间说完还可以让他倒着说,假的永远成不了真。”

    在以威严和上刑为主要破案手段的时代,少有主审官员会用推理破案,自然引得百姓惊叹。

    而理论结合实际又是最能让人信服的,众人回忆起之前王爷耍弄李狗子的场景,都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了。

    不仅句句问到点子上,还不时穿插着诱导和各种陷阱,想想都让人觉得恐慌。

    看似轻描淡写,可里面的学问多着呢。

    “你们要记住,物证远比人证更有力度,人会撒谎,死物可不会。办案切忌先入为主作有罪推定,这一点不要和我学,什么时候能做到疑罪从无,你们必将名留青史。”

    顾县丞和一众僚属相互看看,而后齐声纳拜,“对谢王爷教诲。”

    白芨坦然受了礼,脸上露出一个带着三分玩闹的笑容,“当然,做好了依据事实的推断,在无伤大雅的时候,你们也能和本王一样试试讲故事。”m.zwWX.ORg

    说完勉励大家的话语,女王猛然偏头看向一旁早已胆寒的李狗子,“本王说得对吗,李狗子……哦,不,这位李家大少爷?”阳台菜王的农门大小姐,末世大佬来种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