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NE。交流
「呜呃呃……」 全身痠痛到呼吸时腹部会痛，从太阳穴传来大声的警，彷彿意识随时会就此飘散。但是在痠痛底下散发出通体舒畅的快感，这让我感到极度的不协调，同时感到舒畅和痠痛我还是第一次呢。 看样子大概是原本发烧的痠痛已经消除掉了，可是单纯的肌肉痠痛却还残留着许多在体内，我是这么猜想的，但实际上一样是痛得要命，就连手掌握紧都没有力气。 睁开眼睛之前我就完整的体会到难耐的痛苦，所以我打算就这么继续闭着眼，不去在乎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学校的话……算了。 「唔？」 右侧传来一个稍微被吓到的声音，我也被吓到了，那声音好像是刚好传来要逼我离开安稳的睡眠一样，使我不得不睁开眼睛查看那声音的来源。 「紫月，你醒了吗？」 伴随着硬是张开紧紧黏着彼此的两边眼皮的痛楚，第一眼看到的是── 「沙媛？」 由于心中的疑惑过于强烈，我的嘴巴不自觉的就说出自己的疑惑。 咦？沙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还有，我是在床上吗？我现在才感受到背后的反弹力道和棉被带来的热度，恍然大悟现在的所在处。问题又多了一个，我是什么时候到房间的？ 柔和的光透过窗户从外面照进来，外头的日光告诉我已经不早了，上头的几个带着暗蓝色的玻璃透漏着夜晚即将到来。真是奇怪，上一秒鐘明明就还没有到中午啊？ 「哇……」 我对于眼前的情况感到惊叹，口中不禁呼出感叹的字眼，却因为刚起床而显得有气无力。 「我想说你大概快醒过来──怎么了吗？」 或许是看到了我莫名讚叹的神情和撑大的嘴巴，沙媛停掉了自己要说的话。 「啊不，只是觉得起床第一眼就看到你有种很神奇的感觉而已。」 听到我的这番话时，沙媛明显的动摇了一下，原本不怎么上扬的眼角现在却不停地上下颤抖，眼神也从稍显懒散的模样，变的激动异常。 「咦！」 「？」我稍微担心的看着她奇怪的反应。 「你你你……你怎么还讲得出这样的话？」 激动的沙媛用她那看样子没办法稳定住的指尖指着我的鼻子，口中用超级高的速度重复讲了好多次的「你」，看着眼前的沙媛，我想我的疑惑已经不只是问她就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但果然还是很好奇到底是怎么样才会异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啊。 「为什么这么说？」 「咦？」 「咦？」 沙媛和我面面相覷，对于彼此的问题感到无比困惑，用的是彼此都懂的语言，对于交流却有着明显的障碍。 此时沙媛好像是了解到了什么，双眼失去刚才的光彩，突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大腿。 「你这傢伙，该不会全忘了自己说了些什么吧？」 就算你这么说……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记得自己有没有忘了什么啊？」 我可是连忘记的过程都忘记了喔，换句话说，我甚至不记得自己跟她讲过些什么特别的话。 「……哇啊啊啊！亏我还准备好了的啊！！」 唔。 她好像在生气的样子耶。 沙媛突然抱住头，仰望着天花板这么大叫，好像我之前在街上做的那样。 突然大叫的沙媛啊……似乎好久没有看到了，她刚来的时候好像依稀有过这样的一段时间，每天都很激动，就像现在这样，我就在如此不合适的地方重新燃起了怀旧之心。 「你说准备什么？」 「唔，每……没事。」 但你很明显的不是没事的样子喔，沙媛同学。 我坐了起来，仔细想要端详旁边这个从刚刚就一直逃避着我的眼神的沙媛，但每次想要好好看着她的脸时，她却会直接把脸转向另外一边，像是逃避不想吃青椒的小孩子一样。即使她躲的开视线，但脸上的淡红色却像水彩一样染开到耳朵后方，想要压制住伸手去触碰的衝动真的很困难。我姑且也稍微将手背平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头，嗯，果然也是热的啊，还有，沙媛真的有够可爱的。 「喜欢我什么的……真是的。」 半背对着我的沙媛嘴里嘟噥着一些话。 「你说了什么吗？」 「啊……没什么，哈哈哈。」 「嗯……」 沙媛的演技一直都这么差吗？ 我的情况安稳下来了是很好啦，但眼前的沙媛明显的很不安稳，难道是被我传染了吗？ 「咳……总之呢，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 像是要告知我刚才那段时间只是场闹剧，沙媛轻咳了一声。 「首先，呃……你想要喝茶吗？」 「好啊。」 原本端正坐在椅子上的沙媛起身来，离开了房间。 这就是你要问的问题吗？为什么要搞得这么正式呢？我看着沙媛离开的背影，脑中浮出不少像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 今天的沙媛慌慌张张的，明显到连我都看得出来，举手投足之间却藏着一股欢喜，我这样算是完成「让她更开心」的任务了吗？ 好像忘了些什么啊……让她更开心……开心……我倒在玄关，然后…… 「啊！」 「紫月？怎么了？」 「今天是──圣诞节吧？」 「是……这样没错啊。」 「那……我们的约会，怎么办？」 「噫！」 门外从厨房的方向传来奇怪的声音，大概是沙媛的惊吓声吧？有蟑螂跑出来了吗？不对，我倒是还没在自己家里看过那种东西。 几秒鐘后，房门再次开啟，接着是沙媛喘着气脸红的模样，双手拿着两个茶杯，放到书桌上时还有些微的水滴溅出，白色热气从杯口窜出，那大概是这个房间里最冷静的东西了。 「我……我想起来了，我就是要问你这件事。」 「喔！你是说约会的事情啊。」 「唔。」 「…………」 沙媛突然肩膀震了一下，脸红的情况没有消退的跡象。但另一方面，坐在床上的我也是不惶多让。 为什么看到别人这么害羞，自己也会不自觉的感到羞愧啊？呜啊啊啊！ 「紫月你……为什么会发烧？」 她终于在几十秒后恢復镇定，率先打破我们之间的沉默和无声的激烈心境转换。 「我星期六的时候出门了一下，结果回来的时候发现开始下雨了，那天没有带着伞，所以就这么淋着雨跑回来了。」 我回答出自己努力回想出来的答案，刚起床再加上大病初癒都让我的记忆非常模糊。 「嗯……跟我猜想的一样。」 即使看着我的眼神依然恍惚，沙媛姑且变得比较像是以往的沙媛了。 「以后不准再做这样的事了，ok？」 「可是当时我没办法回来啊。」 想起在车站里看到那不大不小的冬雨降下时，袜子充满湿气的那种感觉真的让人很讨厌。虽然先后顺序不太记得，但不适感确实存在过。 「不管，你就算打电话叫我过去给你雨伞也好。」 「咦………」 「听懂了吗？」 沙媛像是个妈妈一样，用力的叮嘱我这种事情，让我的脸上產生了一抹温暖的微笑，但我忍住不让她发现，害怕她看到时会觉得我在嘲笑她的担心。那样子不管是对现在还是之前的沙媛，大概都不是件好事吧？ 我半开玩笑的问了她延伸的问题。 「意思是，不管我在哪里你都会送来给我吗？」 我故意用轻佻的语气这么说，以确保那不认真的心情能够传到她那里。 「咦？唔……嗯。」 而我可以从她那晃动到不行的上半身看得出来──我绝对没有传到。 你不要这么害羞啦，我会没办法承受的。 每次只要沙媛表现出她反常的羞涩，我就会察觉出自己说出来的话非常的难为情。却也会同时对感到害羞的她为之倾倒到不知所以然的地步。 「啊对，说到这个。」 再度沉默的气氛迫使我想到这件被遗忘的事物。也就是我会出门，然后被雨淋到发烧的主要原因。 我毅然决然地离开躺了一整天的温暖被窝，冰冷的气息比想像中的还轻微许多，不如说冷空气接触到肌肤时反而带给我解脱的舒适，原先黏在皮肤上的汗水在空气中瞬间蒸散掉。无法分辨出是因为门窗都紧闭着，还是一位比平时多了一个人的缘故，有或者是都有。 绕过坐在椅子上的沙媛，并将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来的一个小盒子拿给她。 「这是……？」 「礼物，圣诞礼物。」 那是个包着粉色包装纸的小盒子，上头有白色的纹路做衬，绑着的黄色缎带颇有圣诞节的气氛，我是这么想的，包装和缎带都是店员帮忙弄的，我也只有像这样评论的份。 面前拿着包装的沙媛，她的手紧紧握住包装盒，让我有点担心盒子会就这么破掉。由于我现在站着，看不到她既低着头又坐在椅子上的表情，不过，多多少少会有些感动吧，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自信，但我觉得如果是今天的话，可行。大概。 心情就在她拿着盒子的短短几秒之内闪过无数起伏，一直到她回答我的那一刻。 「这个……我还不能收。」 「咦？为何？」 沙媛向上仰着脖子看着我，直视着我的双眼充满了热血，眉宇间表达出了充分的认真。既使如此还是很可爱。最后一个不太对。我没有觉得她要回绝我的心意，毕竟好像有话还没说完。 「紫月，我们再出去一次吧！」 沙媛的一隻手紧紧握住我的右手……还是左手？ 柔软的触感与先前摸到的都不一样，不只是柔软，更带着一丝的温热与紧张，好像手掌的血管彼此要接起来一样，光是从手心就能碰到沙媛的心跳。 我看到接在一起的两隻手，幻想就在潜意识里高速產出，压制住那些能够唤醒自己的话语。 「下星期！好啊，就下星期好了！」 发梢在眼前跳动着，淡黄色的沙媛正兴奋无比的讲出自己脑中想到的话语。 「然后，我们在那天一起出去玩，一起挑礼物，你选一个你想要的，然后……然后交换礼物！」 看到这样的她，怎么说……算了。 「嗯，好，就这么办。」 空着的另一隻手再次把她的体温老实地握住，想要就这么将这份热度留在身体里，三隻手，然后是四隻手，感动的呼吸让我无法分辨自己和她的交界，融合在一起，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呢？不愿放手，一松开便会需要面对现实的冰冷。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的温暖，而我不想要就这么将它和她拱手让人。 「你在哭？」 沙媛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都还要细緻，提醒着我。 我才感受到眼睛流下的液体，感官都跑到手掌去接收养分了吗？我不禁嘲笑自己的小题大作。留在脸上的泪痕乾涩地刻划，但不是印象中冰冷的水，而是温热的。 「这是愉快的眼泪。」 接着，沙媛的微笑再次迷倒了我。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又来到了下个假日。 日子总是在我不清楚的情况下溜走，甚至让我怀疑时间就是设计来让人追不到的，假如真是这样，又能怎样呢？其中当然也不排除我一直期待着假日的可能性。 我看着远方微微的日光透过云层照射进来的景色，虽然是很美，但我始终对于这种事情没有感触。 是不是多少有些可惜呢？ 「紫月紫月！」 熟悉的声音叫着熟悉的名字。 「用跑的很危险喔。」 我接下那握着无形接力棒的手，将冻僵的手轻轻牵起，嘴角不自觉上扬，明明戴手套就好了啊。 「没事没事。」 我没看过有人连续回答两次一样的叠字句型，沙媛最近是迷上这样讲话了吗？ 冻僵的手包覆住我，我知道自己的手很温暖，毕竟刚才就是为了她才一直把手放在口袋里的。感受着热度一滴一滴滴被吸走，我却乐在其中。 「吃午餐了吗？」 沙媛如此询问我。 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丝的飢饿感若隐若现，沙媛的问候让我想起自己真的还没有吃午餐。看来我这几天真的是忘了很多事情。 「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没有吃。」 「那就一起吃吧。」 她刚说完就拉着我往她的家门走，不顾我的意愿，是说原来你也还没吃吗？半强迫被拉着的脚步重重的踏入石阶，踩出响亮的音调。铁门两侧的反射面让我发现自己的微笑从刚刚开始就没有褪去，即使稍微感到讶异，也不会想要刻意压制下来，但一直这么微笑让我觉得脸部肌肉开始有些疲累，所以开始纠结自己该不该保持这样。一旦开始在意，嘴角便不再上扬了，多少让我觉得有些可惜。 「我就这么吃免钱的好吗？」 「你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子了啊。」 「有道理。」「呵呵。」 我在这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就算我不记得，但肯定是什么事都发生过了吧？ 「哦？带朋友来啊？」 「嗯对，所以能帮我们多做份午餐吗？」 「打扰了……」 流利的三种声音像是理所当然的交扣在一起。 我没有看过这里出现过沙媛的「父亲」角色，是在国外工作之类的吗？突然发现自己对于沙媛的了解很偏颇，这样好吗？ 「稍微吃一点就好，我们等会要出门。」 沙媛向她妈妈这么要求，但其实我觉得吃久一点也没关係啦。 沙媛妈妈点头后便开始动工，沙媛则是拉了下我的手，向我示意先到二楼她的房间里等待。于是我跟着她的脚步，跨入了眼熟的房间。 她放开我的手去开游戏机，被脱离的手直接接触这外界的空气，像是伤口上的痂被撕开，冰冷的空气让我不太习惯。我把一直注视着手指的眼神移开，将手插回口袋里，为了不让沙媛看到我稍微失望的眼神。 一直看着游戏里的自己死在沙媛手下真的不太有趣，所以我变成躺在她腿上看她自己一个人玩游戏，游戏内容是甚么我不太了解，但我知道沙媛的味道闻起来很舒服。我把头转到她肚子的那一边，上面的沙媛大概是看到我这么做，就把游戏暂停，放下手把，用她的手指轻轻拨动我的发丝，像是抚弦那样的轻，却足以撼动我的呼吸。 索性闭上双眼，看着流动的色彩在眼前变换，又逐渐的消失。就算心脏吵得不能够忽略，我还是安静的躺在这里，将一切感官放在被拉动的头皮上，去感受透过头发传来的温柔。 「你们两个啊，吃饭了喔。」 还没会意到那是谁的声音，房门就已经打开了，我紧张的全身震了一下，最后却只有头抬起来看着沙媛的妈妈。顺带一提，沙媛的手还压在我的头上，起不来有一半原因是这个。 「哦？原来是这样的关係啊，早点说嘛，沙媛。」 沙媛妈妈进来后又迅速躲回门后，用戏弄的声音对着这个方向说。 我脸红的程度变得更加严重，喘不过气的我想要赶快起身，保持这个动作还被这么说，好羞耻啊！但沙媛手掌的力道并没有减弱，反而稍微加强了。 「你是指怎么样的关係呢？」 沙媛一脸平淡的看着出口调戏的妈妈这样的回答。 「嘿嘿嘿，没事没事～下来吃饭啊。」 我不太能理解她们母女之间的对话有甚么意涵，只知道自己大概是掉进沙媛妈妈的话术里，还有沙媛显得有点烦躁而已。 「这样是母女关係很好的意思吗？」 我无厘头地问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但如果是沙媛的话应该可以理解。 「谁知道呢？」她扶着额头，好像很苦恼。 「「我吃饱了。」」 我和沙媛几乎同时吃完，先不提沙媛妈妈那看起来随时会发出笑声，朝着我们两个投射过来的视线。我发现沙媛和母亲其实长得很像，有着相似的发色，笑起来时眼角都会有那种软绵绵的氛围，还都长得很漂亮。 很好，这样就又多了一个情报了。虽然不知道能用来做什么，但多一个或许比没有好。 沙媛妈妈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沙媛则是不耐烦地回头看着她，回了声「干嘛」。 「你的朋友，很有趣呢。」 「怎么说？」 这是在讨论我吗？很有趣是什么意思？ 我就像是个加不进话题的小朋友在大人旁边跳啊跳的，完全不能理解对话的内容，但还是继续跳啊跳的。 「人又可爱，脸还一直都红红的。」 可可……可爱，我吗？ 「看吧，就像现在这样子。」 沙媛妈妈指着自己的脸颊手指还一边转动，直视着我的眼神好像看到了猎物的猫咪一样，饶富趣味的神情表露无遗。 「唉……」 「沙媛？」 她离开妈妈的面前，推着我的肩膀向门口走去，手掌的触感让我没有力气反抗，就这么被推出门外。 「妈妈就是这样子的，别太在意。」 「……喔。」 「还有，你也别顺着她的意回应她啊。」 「……嗯。」 面对沙媛的指责，我只有低头认错的分，毕竟脸红和反应太大这种事情不是我能控制的啊！都是生理反应啊，生理反应！虽然想要讲出「下次不会了」之类的话，但我猜下次自己还是会有一样的反应，不会和今天有什么差别吧。 「总之……」 刚刚在肩膀上的力道一消失，手掌便感受到被填满的温度，这时的我才意识到外头天气的严寒。发现沙媛再次牵起了低着头的我，让羞涩的栓子从心中拔除，即使脸颊依然热得滚烫。 天空依旧是灰色的，但从中照进来的阳光似乎便得比平时更加鲜艳。就算没有想像中的彩虹，但我的双眼却好像蒙上了一层虹彩，让身旁的沙媛变得格外艷丽。 也许某天，也许，我们能够将握着的双手视为理所当然。让这一切，成为属于我们的日常。